04

  休息时间。
  艾略特没料到这一期新人会那么踊跃主动来问问题，让他连想逃避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而因为一直坐在大会堂里头听讲解很无聊，所以楚门决定把新人统一带到资料室，边参观边解说比较有趣。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的时候就这么做？」艾略特扭曲着脸抗议，「这样我就不用在前面讲那么久浪费时间了啊！」
  楚门耸肩，「上头就交代一定要你认真讲一下，没让你讲到时候又是我的包。总之、等等带队参观继续是你啊。」
  艾略特难得地觉得，一天的时间竟然漫长得怎么也过不完。可能是觉得艾略特看起来比较容易亲近，所以还想问问题的人几乎都挤到艾略特身边。
  「抱歉、……前辈，所以天使和死神的工作分别是什么？」
  「我想问天使或者死神还会死吗？」
  「怎么成为天使或者死神？」
  「可以变成人吗？」
  「为什么天使头上没有光环？翅膀呢？死神的镰刀呢？」
  「天使和死神都是男人吗？」
  「信仰值会被扣吗？会有负分吗？」
  艾略特简直快被这些初级班的问题搞疯，旁边的阿弗列德虽然依旧没有表情，不过艾略特从自己的脑子里、竟然感受到了一股突兀的愉悦情绪。
  ……愉、悦？
  『该死、你竟然觉得这样很有趣？』
  艾略特忙着回答这些问题、同时忍不住恶狠狠地在脑海里质问阿弗列德，阿弗列德冷淡地瞥了艾略特一眼。
  『你成功地达成了目标，的确是可以感觉愉快的。』
  『嗄？什么鬼？』
  『你来上课的目的。』阿弗列德推了推眼镜，『点燃新人们对于工作的热情。』
  艾略特眨眼，这么说来，的确刚才这傢伙是有提到这件事情。但老实说自己其实除了回答问题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认真的态度，就会收到认真的回应，这很基本、却很难做到。』阿弗列德随着楚门的一声号令转身，『我们也走吧，你的课还没有上完……』
  艾略特只能无奈地被一堆新人簇拥着转身，脑海里无法抗拒地、传来阿弗列德口吻平淡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艾略特。』
  等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又回到大会堂里，气氛已经跟一开始坐在里头时有着天差地远的不同了。在参观完资料室、又经过艾略特详细（被逼迫）的解说，新人们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上工了。
  几乎精疲力竭的艾略特只差没有趴在台上。
  「好了……以上是所有解说……」
  『要确认大家还有没有问题。』
  阿弗列德从头到尾都没有变的口气，就是让艾略特莫名其妙感觉愤怒。明明很烦、却又不得不听话，这让艾略特好想找个没有人的角落发洩一下。
  阿弗列德没有针对这个想法做出回应。
  艾略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说：「为了确定大家是不是都记得了，我来问问题考考你们。」
  『这样总可以了吧，不准再囉唆我。』
  『这样很好。』
  「那么，第一个问题，我们会不会死？」
  台下唰唰地全员举手，艾略特笑着随意点了一个新人站起来回答。
  「天使或者死神不是『死』，分为两种状况。第一种……」新人认真的数，「按照作恶程度，若是杀了人、那么就会被拋进硫磺火湖里，接受永远的惩罚。其他会扣除fp，或者由上帝亲判。另一种就是『消逝』，通常会是受伤过重而且来不及补充能量的状况。」
  艾略特点点头，有点随便地帮他拍手，「回答得很好，请坐。下一题，成为天使或死神的条件？」
  又是全员举手，艾略特挑了一个远一点的新人。
  「我们可以自由选择要成为天使还是死神，万一人数不平衡、就会由人资部分配。」
  「外表呢？」
  同一个新人显然刚才在资料室里面很认真听：「我们也可以自由选择性别和外观。」
  「有几种选择？」
  「女性，男性和中性。虽然可以中途更改，不过如果固定性别、lv可以额外增加。」
  艾略特又满意地点点头，「请坐。再来，天使和死神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在一片高举的手里，艾略特随意又点了一人。
  「天、使的工作是对活人，……宣扬福音、还有传达上帝旨意……」
  「方法是？」
  「方、法是用梦境、……帮助人……还有实现、愿、望……」
  艾略特歪头，「我要补充喔，帮助人和实现愿望都是有限度的。那对死者呢？」
  紧张的新人继续说。
  「fp达到1百的死者、会看到天使，要在、……第一时间引导他们上天堂，否则、很容易会被其他企业抢走……另外还有，虽然fp没有达到、但行为善良的人……」
  听这个人说话让艾略特有点不耐烦，他很快接完，「就是我们要抢客人的时间了。好了你请坐。那死神的工作呢？」
  他挥手点了下一个。
  「死神的工作是针对濒死者，除了倾听他们的心情是否悔改之外、也专门负责人生走马灯的播放。而对于死者，则是fp未达标、行为作恶、或者不悔改者，负责让他们入地狱处置。」
  比较起前一个新人，这个人讲话简洁有力，让艾略特非常满意。
  「还有漏掉。」
  艾略特又点了另外一位。
  「天使和死神还有一个共同工作，就是要收服游荡在人世的恶灵。死神比天使的武力高许多，所以多半是死神的工作。」
  艾略特边揉眼睛边点头。
  『应该差不多了。』
  阿弗列德在艾略特脑中提醒，『大致上都记住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边做边体会吧。』
  「好啦，你们都做得很好，也记得很熟。等一下……」艾略特转头看了一眼楚门，楚门摆了摆手，让艾略特完整说完，艾略特只好继续。
  「等等你们会直接到人资部去选志愿和分发。除了要思考自己比较适合哪一边、想要什么性别外观之外，也要想有没有想保留的记忆……」
  艾略特伸出食指，「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一件身为人的记忆永久保留，当然也可以选择都不留。如果选择都不留、那么作为交换，基础能力值会提升一些。请大家谨慎仔细思考之后做出决定……」
  艾略特咧嘴微笑，「机会都只有一次啊。」
  『艾略特……』
  完全无视自己脑里的声音，艾略特只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压力就要大到让自己整个炸开了。他直接衝进员工餐厅，把自己眼前看到的所有食物都扫进怀里，然后下一瞬间就回到了自己的庇护处。
  虽然外带的食物永远没有现做的美味，不过现在他认真需要一个人静静。
  阿弗列德被挡在艾略特的庇护处外头，因为没有主人邀请、所以无法进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艾略特庇护处的外观。很一般、很制式化的白色石墙，和主人瞳色相似的湛蓝三角形屋顶、还有外围一小圈属于他的花园，里头的绿草如茵里、随意开着一些白色小花，看来是没怎么认真照顾的样子。
  ……不知怎么地，很有艾略特的感觉。
  阿弗列德想起前不久在建立连结的时候，脑海中汹涌的画面。
  那是广阔的、一望无际的海洋般，深深浅浅的蓝。彷彿浪花拍打似地，柔软又绵延不绝地，温柔却又坚定地扩散开来，在自己心里仔细地，找到一个属于他的角落停留。
  ——虽然到现在，讲出来的话都还是粗口和威胁叫嚣而已……
  有种在自己心里养了隻怕生小动物的错觉。
  阿弗列德想起自己记录在资料库里头的待办事项，他又看了一眼艾略特的庇护处，猜测他一时半刻大概不会想出来、也不会想跟自己说话，于是决定先去一趟生產部。毕竟后勤工作用不到武器，既然现在又要回客服部，那么至少装备要先挑好。
  『我在生產部等你。』
  阿弗列德并没有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是多么轻柔和小心……
  ——深怕这个脆弱的连结，会随时被碰坏似地。
  艾略特认真在疯狂大吃。
  本来可以好好享受美味，现在他根本没有空理会自己塞进嘴里的到底是什么，总之全部吃掉就对了。而也因为他全心全意都专注在食物上，所以包括被自己挡在门外的阿弗列德、还有他想了什么、说了什么，艾略特根本没有空注意或者在乎。
  直到把眼前所有自己抱回来的食物全部清空，艾略特才总算停了下来。
  他大字形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屋顶，什么都不打算思考、哪里都不想去，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好累……好累喔。
  身体里头装了太多食物，让他不单只是心理、更是生理上的动弹不得。整个腹部就像刚才楚门开玩笑比出来的鼓起来，看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转换成能量。那很好，反正我现在正好哪里都不想去，动不了最好。
  艾略特闭上眼睛。
  他看到属于阿弗列德的意识，在自己脑海里、他挑好的那个角落里微弱地泛着半透明的亮光。艾略特再次出现了莫名地、想拔除的衝动，但他知道不行。除非是双方都同意移除、而且还必须要无比小心，否则单方面切断感应连结、会让两边都受到极大的伤害。
  虽然阿弗列德现在很安静，但反正自己这些想法，他想必也已经清楚接收到了吧。艾略特有点自我放弃，算了，随便他知不知道、想看就看吧，反正不会有别的……
  话说回来，这傢伙该不会还在外面罚站吧？
  艾略特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坐了起来，自己刚才的确没有邀请他进来……喔、那当然是故意的啊，否则我干嘛非要外带食物？艾略特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能够摆脱这个面无表情的死神，当然要儘量享受……
  艾略特又躺了下去。
  ——一个人的生活多好啊……虽然也才建立感应连结不到一天，艾略特已经无比怀念起来，想什么、做什么都不用对别人解释，也不需要被人看见自己内心的想法……话说回来，那傢伙似乎是有说了什么。
  艾略特百般无聊地思考，他好像说要去哪里……？
  阿弗列德正想说话，却发现艾略特的意识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歪头、脸上闪过一丝没人看得出来的疑惑。
  然后他才发现，艾略特是睡着了。
  ——竟然、睡着……？
  阿弗列德挑了挑眉，从早到现在，行程不过就是开了晨会、上了堂新人训练课，竟然就让他精力耗损到需要大吃和睡觉？
  就算对他而言真的压力很大，但这也太……
  阿弗列德放下手里正在试用的装备，跟同僚打了声招呼之后，暂时离开装备试用区。他走到没有任何遮蔽的户外，总是在这样的地方、自己才能够专心思考。
  首先，状况似乎不太对劲。
  阿弗列德迎着风想，同样处于菁英等级，在没有工作的状况下，不眠不休一个月都是正常合理的。而就算连续有工作、五天到一星期也都是没有问题的范围才对。
  跟艾略特是同期，大概在五百年前同时开始工作。五百年前的新人数量还是鼎盛时期，老实说除了名字之外、没有什么交集。唯一一个让阿弗列德称得上是有印象的，就是艾略特跟自己一样、选择了不组队也不与人连结的工作型态。
  无论是在当时或者现在，选择独自工作都是少数中的少数。
  阿弗列德决定轻轻靠近脑里属于艾略特的位置。他闭上眼睛，艾略特安静地待在自己脑海中的角落，微弱地闪着光。阿弗列德并没有轻易触碰、只是在外围仔细检查，试图查看有没有自己没发现的异常状况。
  ——没事。
  艾略特只是认真的，很安静的在睡觉。
  所以……阿弗列德心想，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特别感觉，就是一如往常的身体状况，所以并不是我们创立感应连结时出了状况。那么还有什么可能……
  阿弗列德迅速回想，最后抓出了一个小小的片段。
  他说，他的等级是大约1百亿左右。
  ——有可能有关、吗？
  工作了五百年，等级还在1百亿，相较于其他同期、的确明显的低了一些，自己应该算是同期里等级稍微高一些的，其他就阿弗列德所知、等级至少也应该在150亿以上了。天使和死神都没有肉体，精神力等同于体力来源，而精神力又直接和等级有正相关。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艾略特的等级不够、导致于体力不足，工作却又是菁英等级的内容，才会让他呈现出看似随意又懒洋洋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的不能放任他这么下去……阿弗列德心想，精神力不足的状况下工作，别说提昇效率或者业绩了、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全都是个问题。
  ——等他睡醒，要好好的找他讨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