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开始失去。（4）
34
品牌合作到最后阶段，今天是成品的型录拍摄日，除了张元敏以外，品牌公司特别在内部挑选了几位，身高体型不同的员工一起到现场做拍摄。张元敏换完衣服走出时，只见摄影师和今天特别来盯场的海莉问，「不是说今天模特只有一位吗？我看那位条件也不错啊。」
张元敏顺着她视线看去，只见林芯湉站在同事身边看来格外突出，她长相本来就好看，她和她的类型不同，林芯湉是邻家女孩的甜美，和这几年的国民初恋气质相符，好看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压迫。
即便经过这么多事情了，张元敏也不得不承认，即便看清白花下藏着的恶毒，她的美依旧清纯脱俗。
「换好啦。」海莉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她见她出来立刻走近招呼道，「今天拍摄再麻烦了。」
「不会。」张元敏摇头微笑，接着走进白幕中的定点，调整好状态开始拍摄。
身体跟着快门声快速摆出不一样的动作，无一不展现牛仔裤的延展性的特点，张元敏还要继续时，摄影师忽然停止拍摄，紧皱眉头看向她，张元敏见此也不自觉看了一下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问，「怎么了吗？」
「我在想，虽然你们这次合作主要是要凸显你，但请那一位来当后景怎怎么样？」摄影师回到原来的位子，重新看观景窗内的角度，海莉听言立刻示意坐在一边的林芯湉过来。
拍摄现场摄影师最大，张元敏工作多年也早就是专业级的，除了第一次见到林芯湉反应藏不住以外，现在顶多就是看见她有点疙瘩而已，过去不会过去，张元敏不会刻意去找她麻烦，却也不可能和她成为朋友了。
林芯湉没有拍摄过，在摄影师的指令下显得紧张僵硬，摄影师又是男生不好碰她身体，张元敏见此走近，「我来吧，您是希望她站直，我前面摆动作做对比吧？」
「对，你过来看一下我跟你讲照片的构图。」摄影师听到她出声要帮忙也松了口气，拉着她到相机前讲解他想要的画面。
张元敏大概了解后走回林芯湉身边，提醒着，「你站侧身，放松一点，不是要你罚站。」
林芯湉盯着她过分认真的侧脸，感觉像回到高中时代的社团课，稍稍放松了心情，任凭张元敏摆弄着她的身躯，选定姿势后，张元敏又站回镜头前，构图角度上只会拍到林芯湉的下半身，相较于后景直挺的姿势，更衬出主图的展延性，一黑一蓝也让选择性更突出。
拍摄完牛仔裤的部分后，张元敏又换上其他產品进行拍摄，几个小时拍完才换其他人做拍摄，海莉见她结束连忙上前道谢，「辛苦了，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饭，庆祝这次合作告一段落，你也一起去吧。」
「好啊，那我先换回衣服，等拍摄结束再一起去餐厅吧。」有不少案子拍摄结束都半夜了，结束后约吃饭庆功的案子也不少，张元敏也习惯了，换完衣服想去厕所时，推错门，打开反而被眼前的风景惊艷，停住了脚步。
张元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智慧型手錶，反正他们找不到人大概会打给她，到时候再回去就好，张元敏关上楼梯间的门，缓缓走到旋转楼梯的窗前坐下，静静欣赏落日洒落的黄金光芒。
一放空，脑海又会回想起那天涂振禹说的话，他连咖啡都没喝完，话说完转身就走了，说什么只能像是韩向熙那样的关係，韩向熙那个混蛋才不会这样避而不及呢，张元敏不自觉环抱双腿鬱闷地想。
楼梯门忽然被人推开，张元敏被动静吓了一跳，回头只见林芯湉站在门缝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
「拍完了吗？」张元敏以为她是来找自己回去的。
「没有，但之前上班发现这里风景很好，想说来偷懒一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拍完我再请同事过来通知你。」林芯湉不再像前几次百般纠缠，也不再喊她学姊，像个萍水相逢的人一样，转身就要把这个空间让给她。
「进来吧，不然搞得好像是我抢你的位置一样。」张元敏出声阻止她，却也没有要再多说一句话留林芯湉的意思，该说的都说了，她要留要走，她都懒得管。
接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张元敏以为她走了，接着便见她比自己往下走了几阶，面向自己靠在扶手旁，和她一起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张元敏从来没有想过，她们还会有这样心平气和在一起的机会，凝视着林芯湉的侧顏，她思考几秒，开口，「那时候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林芯湉听言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往事，张元敏看着那张讶异的小脸又说，「虽然你不管说什么理由，我都不打算原谅你，但我还是想听听看，你那时候为什么这么说。」
林芯湉看着张元敏平静的面容，这一秒她忽然有个错觉，彷彿眼前的女人穿回了那年毕业时的校服，坐在她们常常见面的花圃边，静静地等着她的解释，而她紧抓着校裙，不敢相信还有机会亲口向她说一句对不起。
「我知道我没有理由，但那天我吓到了，从小到大我都照着家里的意思活，我爸妈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说过我是你的开始，我是你开始勇敢追求自己想要东西的开始，其实你才是我的开始，到现在你还是我……这辈子唯一主动追求的例外。」林芯湉低头小声地说出自己想过无数次的话，她想过一百次能正大光明出现在她面前的画面，也想过一百次能与她重逢相爱的画面。
对她而言，张元敏从来不是她的过去，是她的现在，从她答应她的告白，到选择大学来到她身边，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更靠近她一点，可是一切已经太晚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张元敏打断她的话。
林芯湉听言苦笑，「我知道，但机会就一次，我不想再花四年后悔没有亲口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张元敏一怔，林芯湉从来不是个会主动表达爱意的人，她们交往的那几年，她总得半哄半劝才能得到一句情话，即便如此她的甘之如飴，她以为那是因为爱人生性内向害羞，只是在那次后，张元敏也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了解过她，也不懂事已至此，她迟来的这句意义在哪。
「那时候的我太害怕了，我怕我爸妈知道我喜欢你、我怕他们对我失望，所以我没有勇气面对、没有勇气坦承。」林芯湉深吸一口气，扯开笑容自嘲地说，「结果我爸早就看出来我在说谎，他说比起我是同性恋，我不敢承认这件事更让他失望，虽然我是因为被拆穿，才认清自己，但其实当下我就后悔了。」
「我去过你家找你，也去过你唸的大学，我不是想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情辩解，但学姊，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亲口告诉你，对不起，也想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像我这么烂的人好像没资格这么说，也知道你并不想听，可是那时候我说喜欢你是真心的，现在也是。」
也许知道是最后一次了，林芯湉第一次赤裸地道出自己的真心。夕阳光下照耀着女孩，将多年的后悔坦白后释然的笑容，张元敏彷彿看见那年笑容靦腆的少女走近，将困在狗笼多年的自己放出。
她不想原谅她，却无法否认听见答案后那点庆幸，庆幸着她人生中最初、最炙热的那份感情不是真的有去无回，即便林芯湉的爱来的太晚、坚定的太慢，记忆里的少女依旧等到了最值得的爱情，那年她们的感情都是真的。
只是在太稚嫩的日子相爱，再有情也只能是有缘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