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巷弄

  曹贵修花了好些时日处理古大犁那帮兄弟的事。来回周转过后,终于在拘捕所问到了络子岭的土匪下落,才知道他们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被刘汉云押上刑场,他心想糟了,想着如果这事成真了,古大犁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于是赶紧派人把他们给放了出来,再无缝接轨地偷偷将人送回了络子岭。
  他在官府找到了刘汉云,他对这些事不知情,只是有些感怀地说道:「这帮土匪作恶多端,劫人抢货,现在终于是给捉拿了。」或许是想着说着就有些激动,他命人将行刑的时间提前几个时辰,也让曹贵修一同去看看。
  曹贵修别无他法只能从了,当他站在台上,望着这四个临时被抓过来当替死鬼的死囚,心中却没有一丝同情。
  他们等待着枪上膛,却没想到围观的群眾突然变得激动,开始尖叫着四散,定睛一看,发现是那古大犁,手里拿着把枪,或许也是心急了,就往台上砰砰两下,愣是没打着个人。再看身边的刘汉云虽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气定神间后的愤怒,他立马令人去捉拿古大犁,曹贵修也由不得她这样乱来,于是趁着下台的功夫,以帮忙捉拿的名义去寻人了。
  他循着古大犁逃跑的方向追去,顺道在路上买了套让她脱身的装束,用不了多久就在一个拐角追上了她。与她对峙了几句,就把衣服丢给她,让她自个儿看着办。
  等到她换好一身衣服,曹贵修把她带出了巷子,又正好遇上了追兵,随口撒了个谎说古大犁是刚才被匪徒威胁的良家女子,想不到也就这么蒙混了过去。
  他心下一紧,就决定赶紧把古大犁送出城,反正这北平她是待不下去了。
  同一时间,北平时报外。
  杜洛城刚把《华山寻剑录》结局的稿纸交给薛千山,心情好得很,毕竟是自己笔下的东西,那绝对是男女老少皆爱不释手,现在好不容易写完了个大结局,绝对会让北平时报的销量暴增,本着这个理由,他向薛千山多讹了些稿费。
  手中终于宽裕了些,在馆外看着手上的银戒指出了神,想着该回送点什么给曹贵修,即便他手头已经有一份大礼要给曹贵修了,却觉得还是得再送个什么。
  毕竟曹贵修很快又要出城了。
  杜洛城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个头,于是就决定到市集上看看,听说今天刘汉云要在广场上处决几个土匪,曹贵修也在那儿,正好顺路过去看看热闹也罢。
  没想着,走了几步,却迎面而来一群人,有的神色害怕、有的行色匆匆,更往后还有一群官兵,吆喝着说一定要寻着人。
  于是杜洛城就随便抓了个人问是怎么回事,那人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在杜洛城耳边说道:「刚才在广场上,有人开枪了!」
  「不就是行刑吗?开枪怎么了?」他闻言更是一头雾水,那人继续解释道:
  「哎呀,不是官兵开得枪,是民眾!看这样子是想杀了刘汉云!也不知道会不会随便抓几个无辜就这么杀了,七少爷,你可得要小心点啊!」说完,那人继续跑路去了,留下杜洛城在原地边思考。
  这么说??曹贵修!?
  他心想不妙,更是逆着人群的方向往广场跑去,却已经看见满地狼藉的广场,官兵在一旁驻守,而台上早已不见人影。
  杜洛城的心更是要沉到谷底去了,问那些官兵,得知好似所有人都去抓人了,杜洛城便狂奔着在这街上穿梭着,只怕曹贵修有个万一,即便他是军人出身,但子弹可不长眼,如果那人心急了就是往他脸上一枪呢?杜洛城不敢想,只得跑着、找着。
  他穿越了许多胡同巷弄,正午十二点的太阳搁在这冬春之际备显毒辣,他的脸庞都生了几滴汗珠,正在一阳光照射不到的小巷里艰难地前行,才鑽到一半,就听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谁跟你似的,莽夫一个,做事都不过脑子。」
  听见了这声音,他不觉喜出望外,正要出去会会曹贵修,却听到他那声音怒气颇重,埋怨似地说道:「你说你回山寨了,结果跑到这儿来劫法场。」
  劫法场?
  杜洛城停下脚步,将自己藏于巷子内,又是一个刚好可以看见曹贵修的位置,他身边正站着一个女人,面容仪态甚至粗獷,都不像寻常女子似的。
  他看曹贵修嘴上是这么埋汰着,往那女人太阳穴一戳,又开口道:「你是真不要命了。」好似亲密的样子让杜洛城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一个不安的感觉开始在心中埋下了炸弹。
  那女的停下脚步,有些戏謔似地笑着,扶着自己的肚子就是说道:「你那么关心我,该不会是因为我肚子里的货吧?」
  她这话说得极为张狂,连巷子里边的杜洛城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感觉心中的那颗炸弹儼然点了信,使他体内一阵发热,连带着脸那更是灼烧般的痛。
  曹贵修也站直了双腿,久久未说话,像是默认了。
  那一瞬间,彻底爆炸了。痛楚在他四肢百骸蔓延开,巨大的压迫感使他喘不上气。他脑子里嗡嗡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滋味儿。
  他努力试着运转了下脑袋,才想起这女的看着眼熟,这不就是前几日来水云楼闹腾的女子吗?她一进门就指名曹贵修,过了好一会儿復又回来,说明他们定是互动久了。
  再往回去想,当时曹贵修才刚进戏馆,而他坐在包厢内享受着戏,听到旁边包厢的人见曹贵修后便止不住地窸窸窣窣,正恼他们为何偏要在此时打断听戏的兴致,却将几句话听在了耳里。
  「这曹贵修啊??最近纳了个夫人,个性挺剽悍啊。」
  他一听心一惊,曹贵修把他们两个的事儿说说去了?
  「不只剽悍,简直就是个男人??你说他好好一个曹家公子,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人?」
  「哎,谁多少没点喜好啊?你说,既然曹贵修都在这了,那么他的夫人会不会也在这儿呢??」
  杜洛城听得耳朵都痒了,心想道曹贵修这个孙子,既然对外宣称他纳了内室?听他们这么一说,更好似知道他所谓的「夫人」根本不是女子。
  他强作镇定,将注意力转回了戏檯子上。
  或许也正因如此,在古大犁将曹贵修带出去后,他没有听到隔壁又说了句:「看啊,夫人来找嘍??」
  回到现在,杜洛城的心跳得飞快,也就恍然大悟,曹贵修根本不愿把他俩这破事公诸于眾,这个「夫人」,指得从来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女子。
  见那女子肚子的模样,估计也怀有好半年了,更让杜洛城觉着他们这不到两个月的相处简直是个笑话,想到这点,他居然也勾了勾嘴角,似是在嘲笑自己,实则苦涩万分。
  曹贵修上前摸了摸她怀有身孕的肚子,虽然杜洛城没看清,但姑摸着他心里乐得,毕竟是快要当父亲的人啊。
  他更意识到,这劫法场的女人,曹贵修按理是要将她捉拿的,但现在居然能够轻松地走在她身边,想必也是曹贵修帮她蒙混了,既然能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包庇一个罪犯,看来曹贵修是花心思在她身上了。
  如果他这些天出去都是去找她呢?
  杜洛城闭上双眼,不敢再去想,又或者心中巨大的哀慟以及忧伤已然让他放弃了思考,什么也看不清,就这么跌坐在巷子里,没有阳光的巷子里,任由黑暗垄罩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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