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怀着未来太子逃跑 第6节
起初,她只是在心下默默地认,后来就等男人走后,趁着无人,做贼般将他写的纸张收进袖中,回屋一笔一笔描画。
日子一长,她收起的纸越来越厚,能识能写的字也越来越多。
再后来入了东宫,宫务繁杂,她纵然有心,也匀不出太多时间来练字。
她始终觉得可惜,却没想过有一日她也会像旭儿当年学字一般,被男人按在怀里,分明身子软得厉害,呼吸也凌乱,却还得任由他强硬地握着手艰难地提笔在纸上游走。
羞人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碧芜乱了心绪,手中的笔一斜,纸上霎时晕开一大片墨渍。
碧芜抬首望了眼面前的佛像,双颊一阵阵发烫,心下暗斥自己不害臊,怎可在如此庄重之地想这等污糟事。
手底下抄写了大半的纸到底是废了,碧芜大力地将纸揉成团,仿佛欲将方才脑海中思忖的事一道揉进去,丢在一旁。
窸窸窣窣的揉纸声在静谧的佛堂中显得分外清晰,四下目光纷纷投来,她这般举止落在旁人眼中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香炉中的香燃尽又换过一波,李嬷嬷才从正殿领了太后娘娘的命过来,示意众人可停笔了。
喻澄寅早已坐不住,闻言忙站起来舒展身子,余光瞥见碧芜抄的经,正欲上前细看,已被内侍快一步收了起来。她扁扁嘴,倒也不大在意,只像完成任务了一般,急切地往正殿去了。
她走得快,待碧芜等人赶到的时候,就听太后爽朗的笑声传来。
“你这丫头,哀家就知道你主动要抄经,定没揣着什么好心思。”
喻澄寅倚着太后撒娇,“皇祖母可不能食言,您先前可说了,若寅儿能连着来您这儿抄经十五日,您便答应寅儿一个要求,寅儿的要求也不高,只要皇祖母将那对海蓝宝珠钏赐给寅儿就好。”
“你倒滑头,用这种法子打哀家最宝贝的那对珠钏的主意。”太后嘴上嗔怪,但还是抬手唤来了李嬷嬷。
一开始让喻澄寅抄经,就是想磨磨她浮躁的性子,既然她真的做到了,自不能出尔反尔。
李嬷嬷领命应声退下,不一会儿,取来一个黄梨木喜鹊登梅纹的妆奁。
太后守诺将六公主讨要的那对海蓝宝珠钏予了她,为了不失偏颇,又从妆奁里取了好几样饰物,一一赐给了殿内几位姑娘。
因碧芜算是头次进宫,得了一支鎏金刻花莲叶纹银簪和一副纹样相似的耳铛,比其他人多了一样。
赏赐完,太后便以时候不早为由让众人回去了。
殿内复又清净下来,李嬷嬷见太后面露倦色,命宫人点了乌沉香,扶着太后入了内殿,在隔窗边的贵妃榻上躺下。
她低身为太后锤腿,迟疑半晌道:“太后娘娘,今日抄的经文该如何处置?”
往日公主和各家姑娘们抄的经文,都由宫人们整理好了,由包经布包住供奉在小佛堂中或送到宫外的隆恩寺去。
可今日,李嬷嬷有些不敢做主。
太后双眸微眯,明白李嬷嬷为难所在,懒声道:“拿来给哀家瞧瞧。”
“是。”李嬷嬷起身出去,回来时手上拿着厚厚一叠抄好的经文,“六公主和其他几位姑娘都抄了十余张,只萧二姑娘,老奴瞧着似乎只有寥寥几张。”
太后支起身子,伸手接过,草草翻了翻,忽而动作一滞,从其中抽出张来,细看之下,双眉蹙起。
“这是小五那丫头的?”
李嬷嬷凑近去看,不由得面色微变。
当时怕那位萧二姑娘下不来台,让内侍收经文时,先收那萧二姑娘的,因而她抄的那些都压在了最底下。
可太后这张纸不就是从最底下抽出来的嘛,更何况六公主和其余几个姑娘的字太后都是见过的,那这张只有可能是……
李嬷嬷点头答:“奴婢瞧着应当是了。”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往纸上深深看了一眼。
其他几个姑娘包括六公主的字,温润的有,隽秀的有,灵动的也有,但无一不是端庄婉约,可这纸上的笔迹却是迥然不同,既有大气磅礴,气吞山河之势,又不缺女子柔情,柔中带刚。
属实是好字,且这样的字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
“那丫头倒是与哀家想象的不一样,也不知这些年在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太后低叹了一声,眸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她将这赏心悦目的好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少顷,眉头忽又皱了起来。
她怎觉得这字这般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厢,碧芜等人离开慈安宫,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苏婵也到了出宫的时候,喻澄寅舍不得,便想着送送她,两人行在最前头,说说笑笑,霎是热闹。
碧芜缓步跟在后头,便见喻澄寅捧着那对碧玺珠钏兴高采烈,“阿婵姐姐果然有眼光,还真如你所说,这对珠钏与我为出宫踏青预备的衣裙甚是搭配,幸亏你提醒我抄经的事儿,不然我今日定会偷懒,不记得皇祖母还许我那么一个承诺呢。”
闻得此言,碧芜双眉微蹙,抬眸深深看了眼六公主身侧笑意温婉的女子,若有所思。
六公主执意要抄经本就有些奇怪,虽后来得知是为了那对碧玺珠钏,但碧芜没想到的是抄经一事是苏婵有意提醒的。
要在平日,抄经也是寻常,可今日她在,到底有些不同。
若她真的不识字……
思至此,碧芜暗暗摇了摇头,当是她多心了,今生两人不过头次见面,苏婵总不至于为了折辱她,成心让她丢人,费尽心思绕那么大个弯子吧。
她收回视线,就听喻澄寅又道:“踏青那日的衣衫,阿婵姐姐可备下了?可记得穿艳色的衣裙,六哥他最是喜欢了。”
碧芜步子微滞,不由得怔愣了半瞬。
喻澄寅口中的“六哥”不是旁人,正是六皇子,即如今的誉王喻景迟。
未来的成则帝。
更是她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
第7章
来邀
“公主殿下莫要取笑臣女了。”苏婵赧赧垂眸,面上显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誉王殿下政事繁忙,待到踏青之时也不知能不能回来。”
“踏青都在十几日之后了,六哥此去办的也不是什么极难的差事,还有十一哥哥帮他,到那时候总该回来了。”喻澄寅凑到苏婵耳畔,笑着打趣她,“我知道阿婵姐姐惦念六哥,待那日装扮得娇艳些,定能让六哥盯着你瞧,眼都舍不得眨呢。”
“公主殿下……”
苏婵面红如霞,惹得喻澄寅止不住掩唇笑起来。
碧芜在后头默默听着,难免有些唏嘘,这位苏家姑娘不知道的是,此番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那一夜后,誉王奉命出去办差,直到一个月后才回来。
那时她已被发觉有孕,教夏侍妾关在那处偏僻的院落里,不得自由。
当日夜里,她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便知誉王又是宿在了菡萏院,沉醉在了夏侍妾的温柔乡里。
虽婚期一拖再拖,可苏婵嫁入誉王府的头两年里,眸中难掩对誉王的爱慕之意,甚至曾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定能凭本事得到誉王的宠幸。
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她似是看清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无功,只将那个男人推得越来越远,后来几年,碧芜眼看着她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终是沉若死水,甚至一度撕去自己温柔的假面,露出里头狰狞可怖的内在。
碧芜曾有一瞬间觉得她很可怜,在后宫后宅中斗了一辈子,可她真正的对手早就在她成为誉王妃的三个月后就死了。
然十几年来,无论是谁,都撼动不了这个死人在誉王心中的位置。
喻澄寅同雀儿似的,拉着苏婵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将她送到了宫门口又牵着手说了好几句才不舍地离去。
赵如绣见碧芜适才听六公主提起踏青一事听到愣神,以为是她感兴趣,便悄然走近她身侧,“这踏青是十三皇子组织起来的,他向来好热闹,便趁着春光正好,将几位皇子公主同各家姑娘公子们叫到一处聚聚。二姐姐若是感兴趣,那日同大姐姐和安国公一块儿去便是。”
她话音方落,一侧的苏婵忽得插进话来:“是啊,萧二姑娘就一块儿来吧,虽说是踏青,但其实就是吟诗作对,萧二姑娘若觉无趣,就在一旁坐着看,权当去凑凑热闹,散心解闷了。”
碧芜虽无七窍玲珑心,可前世在宫中待久了,见过明争暗斗无数,多少能听懂一些话里的拐弯抹角。
苏婵说的这几句乍一听没甚问题,可仔细听来却是处处在贬低她,嘲她无知去了也就是在一旁坐着的份,若有自知之明,还是不去的好。
似乎是在劝她自己打退堂鼓。
碧芜朱唇微启,正欲说什么,就见一直没言语的萧毓盈忽得往前迈了一大步,沉着脸看向苏婵。
“不会吟诗怎么了,苏姑娘是多看不起我家妹妹,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像苏姑娘您,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的。”
萧毓盈平日里安静,看着还算端庄,可内里的性子就像是炮仗经不得点,一点就着。
被一语戳破的苏婵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萧大姑娘误会了,我并非这个意思……”
她神色平静,手上的帕子却绞得死死的,眸光垂落,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场面一时有些僵。
须臾,碧芜勾唇笑了笑,柔声道:“苏姑娘和赵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可这踏青既是十三殿下组织,我也不好无邀自去,当个不速之客,反是无礼。”
她顿了顿,转而定定地看着苏婵,没了皇后的身份,碧芜突然觉得眼前的苏婵实在寻常,连这掩装的手段都显得不大高明了。
“不过不能去一睹苏姑娘的才华,实属可惜。”
看着碧芜落落大方地说出这话,没有丝毫不快,苏婵面上微僵,少顷,只扬笑干巴巴道得一句,“无妨,往后定还有机会的。”
一行人出了宫门,苏婵与赵如绣都各自坐上个回府的马车,萧毓盈和碧芜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寻到了安国公府的马车,再定睛一看,便见马车旁有一人长身玉立,含笑看着他们。
“大哥哥。”
萧毓盈惊喜地喊道,小跑至萧鸿泽跟前,“哥哥怎的在这儿,今日不上值吗?”
“今日兵部空闲,想着你们也该出宫了,便趁着午憩来接你们回去。”
萧鸿泽说罢,看了眼缓步走近的碧芜,见她冲他有礼地微微颔首,回以一笑。
“上车吧。”
他将两人一一扶上车,自己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路保护在侧。
马车上,萧毓盈仍是坐在那儿看书,并不开口与她说话,只比来时身子放松了许多,与她坐得也近了些。
车内寂静,行至半句,碧芜蓦然开口,“方才,多谢大姐姐替我说话。”
萧毓盈拉下书,瞥她一眼,“有什么好谢啊,我不是说了,我是为了安国公府和哥哥。”
她说着从手边抽出一本书丢给碧芜,“你真想谢我,不若多认些字,莫要一回回的让我跟着你丢人。”
见萧毓盈又抬高书册自顾自起来,碧芜也垂下眸子,随意翻起了手上的书。
萧毓盈嘴上的话虽有些不好听,但相较之下碧芜倒更喜欢她这般喜怒外露的直率性子。
若是像苏婵那般笑里藏刀,佛口蛇心,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在背后暗算你一番。
踏青的事,碧芜看得出来,苏婵不欲让自己去,而她自己也不想去,方才那番没受邀只是托词罢了。
这一世,想要保护好她的旭儿,她需得离前世那些人远一些,若没太大必要,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她好容易从誉王府逃出来,摆脱了被夺走孩子的命运,若再裹挟进皇室这场乱局里,只怕更是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