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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第168节

  他靠近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听说一切都好,便要去禀报朱昀曦。
  柳竹秋阻拦:“这么晚殿下都睡了,他比我更需要休养,就别去打扰了。”
  云杉苦笑:“殿下叮嘱了,你一醒不管多晚都得去通报,要不我干嘛隔一刻钟就过来查看呢。”
  外面滴水成冰,柳竹秋实在不想大晚上劳动太子,谎称肚子饿,也没有精神,吃了饭还想继续睡。
  云杉解释:“不是我不懂事,殿下虽然疲累已极,因你一直昏迷他没能跟你说上话,睡不踏实,吃不香甜,我得尽快帮他了了这个愿,他才能安心歇息。”
  他无视劝阻硬是去通报消息了。
  柳竹秋不屑以皮相取悦主上,却不能丢了礼仪和体面,催瑞福舀水来洗了脸,匆匆梳好头,换上干净衣服,端坐在椅子上等待。
  不久外面脚步纷杂,火光逼近,太子领着大批侍从来到,却只带云杉进门,留余人在外面守候。
  柳竹秋真不喜欢他这任性自私的主子作风,明知他不想让她下跪迎接,故意跪了个最标准的叩首礼。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朱昀曦心疼地双手搀扶,柳竹秋膝盖扎得稳稳地,瞅着门外的侍从说:“夜深寒冷,那些人站在户外定会冻伤,请殿下恩准他们点篝火取暖。”
  太子刚遇刺,侍从不敢擅离寸步,好歹许他们烤个火,不然人家在外面挨冻,自己却在屋里和男人调情,她委实不能将这等造孽事当福分受用。
  朱昀曦笑道:“我就是这么安排的,你瞧他们手里不是抱着柴火吗?我听说你肚子饿了,让厨房现宰了两头羊熬汤,剩下的肉全分给他们,待会儿就让他们在外面烤着吃。”
  柳竹秋仔细看,是有一人拎着大铁锅,心知错怪了太子,忙堆笑起身,恭维他待下宽仁。
  朱昀曦感慨万千地打量她,命云杉瑞福都出去,房门刚一关闭,他便迫不及待倾泻满腔爱念,抱住眼前人使劲亲吻,有如戈壁滩上的旅人终于找到救命的甘泉,怀着对神明无上的感激尽情吮吸。
  柳竹秋没他那么忘情,心灵也因此极感快慰,这男人既是她堵上全部身家押的宝,又是美貌可爱,情深义重的恋人,好几次都以为再见不到他了,此刻的团聚之喜沁入心脾。
  亲到唇舌发麻,朱昀曦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双眼湿润欢喜又略现委屈。
  柳竹秋拉起他缠着纱布的双手:“殿下昨个儿伤得重吗?”
  朱昀曦摇头:“只受了点擦伤,都没你伤得严重。”
  说完又抱住她。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但不知从何说起。”
  “……臣女也是啊,那我们都不要说,像这样抱着就好。”
  柳竹秋伸手环住他的腰背,紧贴着他的胸口,脸埋入颈窝,享受这份温存。
  朱昀曦搂住她,也将头紧贴住她的侧脑,觉得她比三月的柔风温暖,仿佛秀丽江山,动人诗篇,填满他空虚已久的心怀,之前受过的苦痛煎熬都微不足道了。
  听到他的呼吸逐渐湿润,柳竹秋抬头,鼻尖刚好擦到他颊上的泪水,只见他小鹿般的眼睛微微发红,大滴大滴地涌出泪珠。
  脸长得美,哭起来也这么销魂,让人质疑他的泪水能化作珍珠。
  看来那封情书上的话全是他的肺腑之言,他真被我迷住了。
  柳竹秋得意与忐忑并行,忙挤出几行眼泪应景,举起袖子为他擦脸。
  “殿下干嘛这么伤心,害臣女也跟着难过。”
  朱昀曦忍泪露笑:“因为太高兴了,不知不觉就……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想你,昨晚好容易见面又在那种随时可能丧命的情形下,我真不敢相信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好地抱着你,听你说话。”
  柳竹秋笑着哄他:“殿下洪福齐天,臣女沾了您的福泽,也会跟着逢凶化吉的。”
  她继续为他拭泪,手被他握住。
  四目相对,他的柔情蜜爱似长河哗哗流淌过来。
  “昨天全靠你护着,我才能活下来。”
  “殿下就是臣女的命,您若有好歹,臣女也活不下去啊。”
  “你写在我袍摆上的四个字我都记住了,今后绝不让你失望。”
  柳竹秋本以谄媚为对话基调,听了这话顿时正经,也用双手握住朱昀曦的手恳求:“殿下,臣女现在不该说扫兴的话,可臣女离京这几个月经历了许多见闻,都是关于民间治乱疾苦的,很想让您知道。”
  朱昀曦猜她想进谏,温和道:“你在我面前尽可畅所欲言,就是骂我我也不会生气。”
  “臣女怎敢,既然殿下不怪罪,臣女就斗胆直言了。”
  她讲述从鞑靼返回,入关遭遇寇乱,见那些贼兵所到之处都疯狂屠杀当地官吏,听说崇礼县令死后还被碎尸,老婆孩子也被杀死,贼兵们将这家人的尸体煮熟,强迫当地百姓吃下,还将不愿意吃的人一并处死。
  怀来等州县也是,流寇一抓到官吏便虐杀分尸,挖出内脏悬挂于树梢,或是熬成人油用来点灯和火把,以各种残忍手段折磨他们。
  朱昀曦愤恨道:“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所以抓住贼首一律凌迟处死。”
  柳竹秋说:“流寇如此痛恨官吏也是有原因的,这场寇乱虽有牛陆牛齐带头煽动,但大部分加入叛乱的人都曾饱受贪官酷吏凌虐,忍无可忍才堕入恶道。古人都说王朝盛衰是依百姓生活的好坏而定的。安史之乱前,杜工部曾写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诗句。宋徽宗骄奢淫逸,重用奸臣,征万岁纲,修延福宫,垒艮岳,搞珍禽迎驾、贡云献福,耗尽万民膏血,之后才会落得《在北题壁》1诗里描述的惨状。臣女恳请殿下牢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古训,等战事平息以后为受害地区减免赋税,安顿流民。那些坏事的宦官还有侵占农民土地的皇庄都尽量革职取缔,力保民心不失。”
  这些话朝廷的官员说过无数次,在朱昀曦听来都不如柳竹秋真诚。
  她为他流过血,拼过命,命悬一线还不忘叮嘱他做个好皇帝,是真正爱君也爱民。不像那伙表里不一沽名钓誉的文官,窝藏金山银山,老家田连阡陌却嚷着要皇家黜奢从俭。
  他捧住她的脸,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已入不了眼,只要能娶到她,他以后再不纳妃嫔了,凭她的德行才干一定不会比古代那些贤后贤妃逊色。
  “你放心,我回去就向父皇进表,你说的这几条我都会争取实现。”
  他立下保证,从怀里取出一个绢包。
  “你的假须弄丢了,我叫云杉暗中做了副新的,你看看能不能用。”
  如此细心,又博得柳竹秋喜悦,拿出胡子观看。
  这把胡须是用小马的尾巴做的,不如原来的好使,也还柔软服帖。
  她当场粘上请太子帮忙审视,朱昀曦窘促苦笑:“我还是受不了你这副模样,每次都觉古怪,不敢细看。”
  柳竹秋很理解他的感受,要是太子突然变成娇滴滴的女郞,往后再跟他上床她也会不适,赶忙将胡子捋下来收好,装出娇媚表情抱上去撒娇,以平复他的膈应。
  二人亲热一阵,开始讨论本次行刺事件。
  昨日五梁殿混战,官军活捉了一些贼兵,经拷问有人交代他们是安西王的残部,原先都是些无业游民,接受头目征招后在晋陕两省分点受训二十多天,近日陆续潜入边境集结,共计四千多人。
  安西王数年前谋逆失败,全家获罪身死,党羽也陆陆续续被清剿殆尽,根本没能力进行反扑,这些喽啰都被欺骗利用了。
  朱昀曦已上报朝廷,派人去反贼的据点清查。
  真正的主谋是谁他心里有数。
  他领兵剿匪的时期比这帮刺客受训时间略长,可知刺杀行动是专门针对他策划的。
  敌人想趁他在外带兵取他性命,前天他刚制定作战计划,就有贼探将他的行军路线传递到阳原县,说明宣镇的将领中有奸细。
  他想大战在即,若追查刺客,势必动摇军心,决定秋后算账。”
  柳竹秋认为不妥:“殿下以战事为重,可奸细不除,后面定会再耍阴招,特别是到了战场上趁乱下黑手,您恐怕会遭遇比五梁殿更大的险情。”
  她言之中肯,打起仗来场面混乱,万一叛徒临战倒戈来行刺,当真防不胜防。
  但时间如此紧迫,怎么能及时揪出细作呢?
  朱昀曦想起当年东宫有人下毒谋害他,也是柳竹秋献计抓住凶手,问她这次可有办法。
  柳竹秋得知他是前天白天决定率先领兵出发的,分析:“殿下刚下达行军命令,当天夜里贼人的探子就到了阳原,照这个速度,通风报信者该是最初收到消息的人。”
  朱昀曦开作战会议时叮嘱将领严格保密,甚至不准他们提前告知士兵行军目标,照柳竹秋画出的范围,嫌疑人就被锁定在那批收到命令的高级将领中。
  “也不一定是他们本人,他们收到命令定会和副官或参军商议,这些人也有嫌疑。如果我是贼人,为了逃脱护驾不利的罪责定会想办法避免随军出征,殿下可先派人往这个方向调查。”
  她昏迷时宣府的大部队已陆续抵达指定位置新平堡和瓦窑口,朱昀曦连夜派人去质询,查得驻防瓦窑口的副总兵姚志勋手下有一参军昨日出发前突患重病,留在了宣府。
  等侦查人员赶去宣府捉拿此人,他已在家中悬梁自尽。
  人们搜查住处,在厨房的灶坑里找到一堆烧成灰烬的纸张和木片,其中一块碎片埋在灰烬深处,尚留下半寸未烧尽的残骸,经鉴定是竹片。
  手下是谋逆的刺客,姚志勋非常惶恐。
  朱昀曦差人带话安抚他,说已查明此事与他无关,但为了让将领们免除后顾之忧,他特地下令让他们老家所在地的官员细心照看其家眷亲朋,以便他们专心打仗。
  这分明是暗示前线将领勿存反心,敢搞小动作必将灭族。
  如此一来将领们也怕手下人有猫腻,为求踏实,将光棍军士全挑出来待命,只让有家室亲人的参战,以减少产生亡命之徒的可能。
  刺客的探子在阳原县被捕,柳竹秋判断那一带还有他的同伙。致信滕凤珍、何玿微以及叶轶伦,让他们依照五梁殿那些被俘反贼的籍贯口音搜查境内的外来人员,阻止刺客再向边境渗透。
  她和朱昀曦久别重逢,都想像陶泥黏在一块儿,可眼下时机不对,二人默契地将精力投放到公务上,枕戈待旦等着招待他们的客人阿努金。
  作者有话说:
  1《在北题壁》是宋徽宗赵佶被囚五国城时所做的一首七言绝句。诗写他听着萧瑟秋风吹打着简陋的破门,面对着昏黄的灯火,度过了不眠的寒夜。想起自己的家国,遥望南方,可是天上连大雁也看不到一只。反映了徽钦二帝在五国城的悲凉境遇。“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感谢在2022-05-31 10:19:33~2022-06-01 09:5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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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柳竹秋获救的第三天已耐不住出门走动, 早起先去看望卧床的柳尧章。
  兄妹见面亦是有悲有喜,听说白秀英已顺利产下孩儿,柳竹秋高兴极了, 忙问孩子像谁。
  柳尧章取笑:“你真昏头了, 孩子出生时我人在前线, 怎知她像谁?”
  “秀英信上没说吗?”
  “她就惦记我能不能平安回去, 哪顾得上说这些。”
  柳竹秋觉得哥哥有炫耀之嫌,当面戏谑他。
  提到女儿,柳尧章就想告诉妹妹太子当日说要与他结亲一事,可又想起前日危难时朱昀曦毅然救护他,以及命他转达给柳竹秋的遗言。
  如山恩情令他深信太子对妹妹情比金坚, 可能真是出于好意才想为两家小儿订婚。他若跟柳竹秋透露此事, 必会离间二人感情,不就变成忘恩负义的恶人了吗?
  因此只当是自己多心, 将这一截隐去不提, 改说别的。
  “殿下昨天命我先回京养伤,还让我带你一块儿走。”
  柳竹秋昨晚已跟朱昀曦争论过这件事,说:“殿下已准我留下伴驾,我要跟他上战场。”
  惊得柳尧章忍痛坐起,苦恼责备:“你还没折腾够啊?我听瑞福说起你这三个月的经历, 冷汗流得衣服都湿透了。知不知道家里人被你吓成什么样了?那会儿他们都说你死了,太太哭晕过好几回, 险些一病不起。秀英也是, 整天哭个不停, 所以才会早产。你看我如今老了这么多, 就因为前阵子家里有操不完的心, 有时心烦不过也想干脆死掉算了。”
  柳竹秋多少能猜到亲人们的反应, 向他歉疚示弱求原谅,又忍不住问:“老爷当时是怎么说的?”
  柳尧章火气下去,局促地瞟着她:“你想听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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