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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第68节

  文安无名男尸心仪的“雪香”或许是永定河女尸,两起不相干的案子产生关联,为案情增添了几分悬疑。
  萧其臻首先将常冬香的丈夫金士俊列为侦查人。
  柳竹秋表示赞同,但又提醒:“金家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很可疑,我认为先别惊动他们,让小兰先替我们去摸个底。”
  “甚好,那常冬香失踪当天去了安国寺,杀害她的人又极有可能是和尚,但直接由官府出面调查,似乎也不妥当。”
  “大人说得极是,明天我就去安国寺探探虚实。”
  萧其臻怕她有闪失,忙问她打算如何行事。
  柳竹秋肚子的鬼主意正派兵列传,诙谐笑道:“大人放心,我自有安排。”
  作者有话说:
  1隋代赵师雄游罗浮山时,夜里梦见与一位装束朴素的女子一起饮酒,这位女子芳香袭人.又有一位绿衣童子,在一旁笑歌欢舞。天将发亮时,赵师雄醒来,坐起来一看,自己却睡在一棵大梅花树下,树上有欢鸟在欢唱。原来梦中的女子就是梅花树
  2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
  3何逊:南朝梁诗人,早年曾任南平王萧伟的记室.任扬州法曹时,廨舍有梅花一株,常吟咏其下.后居洛思之,请再往.抵扬州,花方盛片,逊对树彷徨终日.杜甫诗“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
  4宋·林逋(字和靖)隐居西湖孤山,植梅养鹤,终生不娶,人谓“梅妻鹤子”
  5晋代陆凯与范哗是好朋友,他通过驿使,自湖北荆州给在长安的范哗寄赠一枝梅花,还附赠一首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陆凯曾任通直散骑侍郎。感谢在2022-03-14 09:08:59~2022-03-14 10:5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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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为安国寺题序是温霄寒成名的契机, 之后柳竹秋每年都会陪达官贵人们去参拜数次,寺里的几位大和尚她基本都熟。
  入寺后先去拜访主持观海禅师,与之喝着香茗聊了一通禅机佛理, 而后道明来意。
  “去年六月间, 小生和几位朋友托一人来寺捐献功德钱, 那人随后不告而别, 我们疑心他侵吞了善款,因各自琐事缠身,一直没顾上过问。今天小生来贵寺拜佛许愿,想顺便核查此事,方丈可否容小生翻阅去年六月的功德薄, 看那人是否替我们捐过钱。”
  观海命人取来去年六月的功德薄供她查阅。
  官宦人家的女眷入寺多半会捐资, 柳竹秋试图由此着手寻找常冬香到寺的痕迹,翻到六月初三日的善士名单, 还真有收获。
  “信女金常氏 供奉灯油银两百两”
  这金常氏定是常冬香了。
  柳竹秋泰然自若地继续往后翻了半本簿册, 蹙眉道:“还真没有,看来那人确实骗了我们。方丈可否将这本功德簿借给小生做凭证,小生回去后才好跟同伴们交代。”
  观海应允,慈祥开导她说那人大概是一时糊涂,劝他们私下调解, 尽量别惊动官府。
  柳竹秋辞别方丈,借随处溜达之际琢磨:“二百两银不是小数目, 常冬香花这么多钱供灯必定许下重愿, 或许能影射出她遇害的原因。这里的灯油钱都是按年支付的, 眼下还不满一年, 常氏供的灯想必还在。”
  她去到专为居士供灯的观音堂, 假装参观仔细搜寻。
  那些灯盏依照居士出资多寡设置大小, 灯上都贴着供灯者的姓名以及所许愿望。
  柳竹秋花了半个多时辰找到常氏供奉的大号莲花灯,灯座上的标签写着“往生极乐”四字,是用来为死者祈福的。
  常冬香的生母早已亡故,父亲和其他亲属都还健在,亦无夭折的儿女,这盏灯是为谁供的呢?
  莫非是文安县的无名男尸?
  虽然目前尚无十足把握证明男尸头上字谜所说的“雪香”就是常冬香,但是可先以此为假设反推。
  他对“雪香”如此痴迷,常冬香也可能与之两情相悦。文安男尸早于常冬香遇害,常冬香得知他的死讯后便花重金供灯超度他。
  弄清常冬香的死因说不定能查出那男尸的身份,从而挖出唐振奇一党的犯罪证据。
  柳竹秋想罢去拜访寺中另一位熟人:迦蓝殿的书记妙云和尚。
  这妙云年方十九,是被遗弃在山门外的弃婴,由观海禅师抚养长大,十岁时落发为僧,后跟随观海来到安国寺。
  看破红尘才能断绝七情六欲,妙云连红尘什么样都没瞧仔细,如何放得下凡心尘念?
  他又从小生得粉妆玉琢,越长大越标致,走出去谁都会多瞧几眼。
  花太香艳准会招虫子,就有一些心怀歹念的男男女女变着方来勾引他,好似饥鼠想偷吃佛祖座下的香花宝烛。
  妙云得高僧教诲,志心还算坚定,可那年在大理寺黄少卿家做法事,见着他家十六岁的寡妇儿媳梅氏便再也把持不住,从此一念成魔,与那梅氏勾搭成奸。
  彼此山盟海誓,似漆投胶,一个忘了妇德廉耻,一个舍了清规戒律,只想效鸳鸯双宿双飞,把贞洁牌坊、菩提正果全扔到阴山背后去了。
  可惜好景不长,黄少卿很快发现梅氏与人偷情,派人暗中留意,准备捉奸。
  那日妙云与梅氏在北海边幽会,差点中了埋伏,吓得提起裤子仓皇逃窜,遭到黄家人疯狂追赶。
  当时柳竹秋正和几个友人在北海比赛钓鱼,各自乘船分散于湖中水畔,她的船停泊在杨柳堤边,妙云跑来撞见,走投无路下向其求救。
  柳竹秋那会儿跟他只有数面之交,见他魂飞魄散,问是何事。
  妙云本不擅撒谎,情急坦白:“小僧同大理寺黄少卿家的五少奶奶会面,正被她的家人捉拿,若落在他们手中必死无疑,还求孝廉大发慈悲,救我一命!”
  柳竹秋问:“是那个嫁了痨病丈夫,成婚才一个月就守寡的梅小姐吗?”
  见妙云肯定,果决道:“不用多话了,你速去舱里棉被下躲藏。”
  妙云逃进船舱爬上铺板用棉被蒙住身体,追兵不久赶到,带队的是黄少卿的二儿子。
  这黄二少爷也认识温霄寒,见她在水边悠然垂钓,上前打招呼顺便询问:“温孝廉可曾见一个和尚打这儿过?”
  柳竹秋摇头。
  有个不守礼数的下人跳上甲板朝舱里张望,看到妙云没蒙好的光头,赶紧叫喊:“那秃驴躲在这儿呢!”
  余人急欲上船搜捕,柳竹秋抬手阻拦:“这舱里没和尚,只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尼姑。”
  众人登时哑然,外间都传温霄寒是个风流浪子,黄二少跟他交浅,也看过几首他做的艳情诗,中有“禅院空好月,春风卷贝叶1。梵音度绮梦,花落化双蝶。”之类的暧昧句子,早疑心这没行止的书生跟尼姑有猫腻。
  今见他亲口承认,先替他尴尬,傻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柳竹秋笑容满面道:“那床上玉体横陈,春光乍泄,黄二少也想进去鉴赏?”
  黄二少急窘摇头,怕被她带累了名声,领着奴仆避瘟神似的撤走了。
  等他们去远,柳竹秋收起钓竿,命瑞福将小船划到湖心,向妙云问明情况后送他在安全地界登岸。
  妙云得她佑庇脱难,从此以恩公相称,每当柳竹秋去安国寺他都争着殷勤接待。
  今日柳竹秋有事求助,妙云接到知客僧通报匆匆出迎,为怠慢贵客深表歉意,将她请到禅房奉茶。
  柳竹秋见禅房门口放着火盆,盆里有些未烧化的纸钱,问他在祭拜谁。
  妙云鼻子一酸,眼圈跟着红了,伤感道:“恩公问话,小僧不敢欺瞒。那黄家的五少奶奶去年过世了,今日正是她的忌辰,小僧为她念经烧纸,才没去外面值守。”
  他与梅氏自东窗事发后就再无机会相见,诚可谓“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2”
  梅氏青春守寡,只与妙云有过夫妻之实,一朝鸾分凤离,真比当初死了老公更痛百倍,因之郁郁成疾,不上一年便香消玉殒了。
  她做闺女时曾与柳竹秋有过一面之缘,是位清新靓丽的俏佳人。
  只因父母贪图黄家的富贵,便听信媒婆谗言,将活泼泼的女儿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痨病鬼。
  夫妻尚未同房那黄五郎就死了,梅氏以处女之身守寡,婆家娘家为着面子都不许她改嫁,定要她终身守贞以全门风。
  柳竹秋知道这些情况,同情梅氏遭遇才会搭救妙云,替他二人隐瞒奸情。而今听说梅氏死讯也很难过,请求妙云摆出她的牌位,亲自在灵前上了一炷香,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就中凄凉不过卿啊。”
  妙云在一旁洒泪道:“幸蒙您当日仁慈庇护,没让黄家人抓到实证,否则她死后还得背负污名。”
  柳竹秋悲闷道:“人都死了,还管名声做什么。就是活着时,要那虚名又有何用呢?可怜她原是水葱似的一个人,竟在那枯井里活活干死了。”
  礼教之害,甚于虎豹,磨牙吮血,食人如麻。大多数女子和梅氏的遭遇只隔着薄薄一层纸,说不定哪天就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捅穿了。
  妙云不知柳竹秋在物伤其类,只当她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无限感佩道:“都说恩公是有情有义的真男儿,不仅爱花,还肯惜花护花,小僧在此替梅娘子谢过了。”
  他一揖到地,柳竹秋双手扶起。宾主落座叙谈,她直言来意。
  “我听说安国寺近年人口渐多,良莠混杂,想向你打听一下,寺里可有不守戒律,为非作歹之徒?”
  妙云羞愧道:“是有一些,小僧就是头一个。若非我糊涂破戒,也不会连累梅娘子早死。”
  柳竹秋笑劝:“你这种为情所困的另当别论,我要找的是那起品行不端,存心作恶的歹人。”
  妙云说这样的也有几个,多数是外来挂锡3的游方和尚,有的呆上几个月便离开了。
  柳竹秋让他将寺内现存的,以及去年五六月以后离寺的恶僧理出一份名单,共计十六人。
  目前调查只能进行到这儿了,她辞别妙云,出寺时面朝山下,见层林树海中浮着几座殿阁,认得是先时搜捕徐小莲时去过的清净庵。
  两条思路遽然交错连接,构成新设想。
  上次科举舞弊案是唐振奇一党所为。
  假使常冬香就是他们要找的“雪香”,那这案子必然也与奸党有牵连。
  那黄国纪是奸党的手下,他选择比邻安国寺的清净庵窝藏徐小莲只是单纯的偶然,还是说这两地都存在奸党的据点?
  柳竹秋写信将搜集到的线索报知萧其臻,请他先就奸党与清净庵和安国寺之前的关联展开调查。
  上次抓获徐小莲时,萧其臻同时逮捕了清净庵的主持清空和庵内的尼姑们。
  案子审结后清空因知情不报被罚做官奴,其余女尼情节较轻,领完杖刑后收回度牒,令其还俗。
  萧其臻找到在官营染坊做苦工的清空,审问她清净庵中都有哪些人与安国寺有瓜葛。
  清空唯恐再吃官司,有什么说什么,招供道:“庵里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再老实不过的,只有我的师妹清远不守戒规,常与安国寺一个叫智通的挂锡和尚幽会,二人必有奸情。对了,清远还和严季熟稔,多半就是她帮着严季把外甥女带到庵内窝藏的。”
  这智通就在妙云提供的名单上,恰好于去年年底外出云游,正与徐小莲案发的时间重合。
  萧其臻大怒,问她当初为何隐瞒这些重要情况。
  清空哭道:“那会儿我见出了人命案子,怕说出来更要担责。方才大人许诺只要我交代有用情报就算戴罪立功,我才敢开口。求您行行好放我条生路,再在这作坊呆下去,我就死定了。”
  萧其臻答应帮她换个轻松的差事,回衙后便派人去找清远。
  当初同清远一道还俗的尼姑们都不知道她的去向,萧其臻怀疑清远已与智通私奔,约见柳竹秋通报案情。
  二人在温霄寒的租房碰头,柳竹秋听说他已打听到清远的老家在徐州,或许会和智通逃回家乡藏匿。
  她准备立刻禀告朱昀曦,动用他的人马前往搜捕。
  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她等客人告辞。萧其臻显然有话要说,又因羞赧撕不开嘴上的封条。
  她明白定是私事,大方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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