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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君 第91节

  陆承骁和柳晏平因此也知道这些同乡多是来做什么生意的了,大多是江南西道的特产运出贩卖, 粮、茶、油、烟草、甘蔗、油茶、瓷、纸、笔皆有, 着实很长了见闻。
  刘会长替几人引荐过后, 自然不会亲自作陪, 知道他们今天才在南市忙了一天,昨夜必是没得好好休息的,又听说他们一行人只留一夜,次日就往吴兴去,便唤了许管事来给他们安排几间客舍招待陆承骁一行人今晚住下。
  许管事领了这差使,笑着就请陆承骁一行人随他往旁边的客院去了,因往来商人颇多,只安排得出三间屋来,笑着与陆承骁解释了一句,道:“小兄弟将就将就,虽不能一人一间,但住在咱们会馆里头,要比外边的客栈安全许多。”
  出门在外,尤其是走这种行商的市镇,最怕是被宵小之流盯上,许管事这是实在话,也是陆承骁两回送礼,刘会长格外照顾一些,陆承骁自然省得,口中说道:“已是极好的,蒙刘会长关照,也多谢许管事您费心了。”
  许管事一笑:“你们累了一天,也歇歇吧,我这就不打扰了,会馆也有茶水膳食提供,要用茶水,看到穿小厮服饰的,唤他送来就行,晚膳也是一样,你们可唤人送来,也可到外面用些,自便即可。”
  道着谢把许管事送走,才有功夫看这客舍的环境,清清静静的小院,南边的园林式建筑,环境清幽,没那么多闲杂人等往来,确实不是外边客栈能比得了的。
  三间客房连在一处,要怎么分配也很简单,柳家兄弟一间、陆承骁主仆一间、林怀庚和刘璋一间。
  一天之间卖出了七百多两银子的货物,这几个谁有心思休息呀,就全进了陆承骁那间屋里,分钱!
  门关严了,陆承骁就从袖袋里取了钱袋出来,银票是贴身放在钱袋里,另还有些银两就在一旁包袱中,此时一并打开。
  七百多两,也好分,先把占份额极少的林怀庚和刘璋二人的钱分了,他二人一人出了二十两,林怀庚还从陆承骁处借了十两,路上开销不用他们支付,只管生布和染布的成本,一个得利十三两五钱,一个得利九两。
  陆承骁也没把所有银钱全换了银票,还是留了一些银锭子用着方便的,所以分钱时没什么困扰,连本带利,刘璋拿到了二十九两,林怀庚还了陆承骁那十两后拿到了三十三两五钱。
  余下部分先扣除陆承骁垫出的开销,和柳晏平平分。
  果真如柳晏平先前所料,陆承骁小钱压根没算,他自己垫付便垫付了,还是因着柳晏平这头有账,给他把几两的差额从中补齐了过去。
  这一趟,两人各购二百两生布,因着部分印染花色的卖价更高,而他们的货也一天就卖完,并没有花到两三天时间,所以原计划花用在南市的铺租也省了几两,最后算下来,除却给刘会长送礼,打点许管事,二人还各赚了足有九十两。
  如此一来,柳晏平手中连本带利有二百九十两,加上早先没派上用场的四十五两,足有三百多两的银钱在手。
  而陆承骁此前留了近百两用于垫付一路开销及周转备用,则比柳晏平手中还要多一些,可以说,这半趟行商,比之初时预算的利润要厚。
  柳晏安已经看得傻了眼,他长这么大就没看过这么多钱,也没看到过大额银票,当下是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柳晏平有些好笑,索性把那些钱都推了过去:“不如就你保管?不过也就是这几天,回头去了吴兴,咱们还是得换成货。”
  柳晏安忙摇头,一把推了回去:“不用,我看看就成了,还是你收着吧。”
  他身手虽好,却不如自家二哥稳妥,柳晏安可没忘记家里还欠着村里人二百两的巨债,且这赚到的钱还要给渔儿开铺子的,这是兄弟俩个的默契,这要是弄丢了可不是玩的。
  柳晏平好笑,道:“行,放心,以后这些你指定能有。”
  自己把银钱收好了。
  这话柳晏安是信的,这趟出来他算是开了眼界。
  人人都有进账,唯独一个八宝,他就是个陪跑的,乐呵呵在旁边瞧热闹,浑似他家三少爷赚了的就是他赚了的一样。
  陆承骁看到柳晏平哄柳晏安,想着也从自己钱袋里取出一枚银锭推到了八宝面前的桌上:“你的,不能跟着白跑一回。”
  八宝愣住,脖子不觉往前伸了伸,低头看看那二两一枚的银锭又看陆承骁:“我也有钱?”
  陆承骁登时笑了,撸一把自家小厮头上的发髻,道:“是,赏你的媳妇本,你可存好了。”
  八宝激动的就搓一把自己的大圆脸,然后嘿一声笑了起来,喜滋滋拿了那银锭子在手,抱拳揖礼:“谢三少爷赏,三少爷您多发点财,以后您往哪去八宝就跟着您往哪去!”
  众人皆笑。
  一场笑罢,柳晏平才格外多嘱咐一句,道:“现在咱们身上都带着不少银子,出门在外,可就要多加几分小心。”
  想了想还有些不放心,问陆承骁:“两浙水匪颇多,咱们又一直走的水路,这银票不然还是用油布多包几层吧?”
  他打小没接触过银票这种东西,拿的从来都是铜钱和碎银,现在看着这种纸质的物件就觉得实在太不把稳。
  陆承骁想想也是,他先时出来带的都是货,虽也有近百两本钱,但在袁州染布加上一路上花用,剩的也都是银锭,身上放了一部分,包袱里放了一部分。
  现在货物全变了现,因不好背着太多银子,大额的就换了银票,这个自然得随身携带的了,想到当年李存义就碰上过水匪,打斗间落了水,这银票要是水里泡着那可就悬了,忙道:“你说的是这道理。”
  油布也不需出去买,前头就有现成的,八宝爱惜东西,好几大张都叠了收在一个包袱里,现就取了出来,裁了几张小块的给陆承骁和柳晏平分了,两人各自把银票包了几层才塞进钱袋里。
  钱也分过了,又忙了一整日,可这时竟是谁也没觉困累,一个个的两眼放光,林怀庚格外激动一些,道:“这趟比我以为的要赚得多,半趟就赚了十三两多,回程我有三十多两的本钱了,要是也能赚到十来两,这一趟不得赚个二十多两?”
  算着自着自己都笑了,喜滋滋道:“我觉得我这次回去,或者能去探探我姨母口风了。”
  又生怕他姨母只觉得他这个是一锤子买卖,忙问陆承骁:“陆骁、晏平,你们下一趟行商还能捎带上我不?路上开销我也一起摊。”
  他心里清楚,自己和刘璋这一趟路上的开销原说的是陆承骁替他们付的,实际现在是柳家兄弟也帮着承担了一半,所以这话是对着两人一起问的。
  刘璋忙说把他也捎带上,他也自己出路费。
  柳晏平和陆承骁都笑:“有何不可。”
  陆承骁额外说了一句,“我还是那话,做生意有赚有赔,利润高相应的风险也高,你看中它带给你的利润之前,先思量好是不是能接受得了风险就行。”
  林怀庚和刘璋都点头,说说笑笑间天色已经暗了。
  晚上就在会馆里简单叫了些吃的,洗漱过后各自睡下,抱着自己赚的第一笔大钱,初时都激动得睡不着,后来沉沉入了眠,也是一夜的美梦,各有各憧憬。
  天亮了,在会馆用过早饭,六人去与刘会长辞行,又再三邀请:“刘会长若哪日到了安宜县,一定要找我,让我也有机会一尽地主之谊。”
  他也不说虚话,把陆丰布铺是父兄开的铺子与刘会长说了,诚意是满满的。
  刘会长心中那个舒坦,他坐在商会会长这个位子上,识人看人是第一项本事,人是同你客套一句还是真存了结交之心还是一眼能辨明的。
  陆承骁和柳晏平这两个后生,在他看来是吃得了行商这一行饭的,日后也能有前程,且看两人为人处事,也是刘会长心里可结交的那一类人,当下笑着应了,也说让两人往后走这边行商都可来会馆坐坐,又叮嘱了些到吴兴收绸匹要注意的事项,这才亲亲热热的把人送出,直送到了会馆门外。
  往吴兴去走水路,需从另一个渡口上船,许管事特意给叫了辆骡车,指了路,连车钱也一并付过了,请了几人上车。
  陆承骁几人都抱拳,与刘会长二人互道了一声:“后会有期!”
  这才上了骡车,往通往吴兴水路的渡口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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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两浙是泽国, 境内大小河流过千,渡口也是极多,许管事请车给他们送到的这一处就是个小渡口, 与浙江渡大型商船云集不同,这边是渡客的乌篷船居多。
  见他们一行六人,泊在渡口边的船上,船家们纷纷揽客,陆承骁几人找了一条瞧着还成的,问了价,是按行程计费, 觉着可以接受,六人便相继登了船。缆绳一解,轻棹划动, 这一趟吴兴之行便算是正式展开了。
  大江和小河中行舟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大船上呆了半月,这一下换了小舟,也是颇为新奇。
  袁州多山, 水脉也四通八达,然而与两浙风光还是略有差别, 船上几人一时看沿河景色也觉心旷神怡。
  两旁不时有小船划过,船家是个健谈的, 一边撑船一边笑问:“是外地来浙江渡行商的吧?”
  这几个都是颇多心眼的, 面上谁也瞧不出什么来,就是相对单纯些的柳晏安走了这一趟两浙也精明了许多, 年长些的柳晏平笑笑, 道:“我们这个年龄哪懂什么行商, 不是有句话叫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我们这是出来看看,指望着增长些见闻的。”
  那船家就瞧了瞧几人,一个瞧着似富家公子哥,另两个长相有些相似的,约莫是兄弟俩,气质教养也极好,看穿着虽算不得富裕,倒也不像贫家子,另两个瞧着家境寻常,还有一个看着像是小厮。
  大的顶多二十,小的也才十五,这么瞧着确实不像出来行商,就笑道:“年轻时能有能力四处走走也是极好的,你们这往吴兴去是?”
  陆承骁便笑道:“听闻这边蚕桑丝绸的大名,人到了这里,就想着给家中长辈带些好绸回去,听人指点说去吴兴农家能买到质量价钱都较优的好货,不知可有其事?”
  说到吴兴的丝,那船家就来了劲头,笑道:“那你是来对地方了,虽说两浙各处家家养蚕,做绸匹生意的极多,但要论起蚕丝哪里好,还得看湖州。”
  “哦?怎么说?”
  船家起了谈兴,道:“不知几位可曾听过辑里丝?”
  柳晏平等人一脸迷茫,陆承骁倒是知晓一二,道:“原名可是七里丝?因七与辑音相似,声名传出去成了辑里丝?”
  船家乐了:“后生好见识!”
  陆承骁摇头,笑着道:“我也只知这点了,听闻那里原名七里村,因与南浔相距七里而得名,再多便不懂了,还请老伯给我们讲讲辑里丝好在何处。”
  要讲起辑里的丝来,这沿河摆渡的船家就没有一个不能讲的,说起来还都带着与有荣蔫的自豪。
  “湖州的丝,满大庆朝你都寻不出更好的来,一样是蚕丝,像周边其他州县也养蚕,可那蚕吐出来的大多是肥丝,咱们湖州的不一样,吐出来的是细丝。”
  “这蚕丝还分肥丝细丝的吗?”柳晏安好奇地问。
  船家笑道:“自然,蚕茧也分上中下等,上等茧能缫成细丝,中等茧能缫出肥丝,次等茧只能缫出粗丝了。粗丝是不能上织机的,大多用于作绣线或其它用途,织绸一定得用细丝和肥丝,这其中,细丝作经,肥丝作纬。”
  “咱们湖丝就以细丝居多,而其中辑里丝更是丝中极品,以白、净、圆、韧闻名天下,你们这是来得迟了,若是四五月里新丝上市时过来,就能看到八方丝商汇聚的盛景,比现在可要热闹许多。”
  “若是买绸,往吴兴去是没错的,吴兴的丝是极好的,年年都是最抢手,咱这边家家养蚕,人手不够多不够快的,那就直接卖茧,缫丝手艺好的就卖丝,也有些人家丝不卖,直接织成绸匹,这是功夫活,丝的品质好,织娘手艺好,出来的绸匹质量是这个!”他伸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而后下巴抬一抬,示意几人看远处的船只,道:“你看这往来船只,许多就是各地商贾,其中有不少就是往蚕农家收绸匹去的,染色后再运到市场上售卖,到了市场上,那价格可就高多了。”
  言下之意,那是一手的货源,几人看过去,见对向来船中果真有带货的,陆承骁便问:“那我们若买得少,也能给个好价吗?”
  船家乐了:“那是不能,也是看量给价的,要是就一两匹,那还不如外边买着划算,要是能要个几十匹,那才是出货的价。”
  “若是更多呢,听您说着,来这里不少是大商家,不能只带几十匹就走吧,他们的价格是不是比买几十匹便宜得多?”问话的是柳晏平,船家瞧他一眼,柳晏平就笑道:“好奇,出来一趟,什么见识都想长一点,老伯给我们讲讲?”
  “行,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那船家一边撑船一边说道:“其实去蚕农家里,想要多大的量也没有,因为织绸不容易,每家都拿不出太多的,你就是想要,她也给不出,所以大商家很少往里边去,太费力,不过农户要卖绸匹不容易,只能等人去收货,小买主大老远找过去,图的就是个实惠,所以压价也压得厉害,你们去了多问几家就知道了。”
  陆承骁和柳晏平相视一眼,这倒是和柳晏平兄弟俩在仰山村收货差不多。
  布贩去仰山村收获,价格确实比外边的织坊要低上一成。
  几人与那船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又打听了到了吴兴后该去哪里找卖主,船家也热心,笑道:“等到了码头,都是揽客的,跟着去看也没什么要紧,货看仔细了就成,不跟着他们走的话,自己找村镇一家家问也成。”
  至后来船家想是也累了,话就少了,船行了三四个时辰才到了吴兴码头,到这里就知道那船家所言不虚,码头上推车的脚夫不少,送的不是别的,都是未经染色的坯绸。
  而另一类人就是船家口中的揽客的,个个手上举着木牌,写的都是坯绸出售。
  付过船资,才上岸就被数十道目光盯住,极快的打量过后,就是一窝蜂围上来,争先恐后的朝陆承骁几人身边挤。
  “收坯绸吗?我们家有,离这不远,要去看看货不。”
  “我们这,只一两里路,去吗?可以看货再决定买是不买。”
  “我们村家家有绸坯,过去了可以慢慢看,走吗?”
  ……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这一下被几十号人围住,陆承骁几人还是有些懵,几人身上都带着不少钱,这时格外注意钱袋的安全,只是这警惕也只是心里,面上并未表现出来,陆承骁先问了声:“都什么价位?”
  人群静了静,显然,这一群揽客的同行相互间都有些忌讳,先冲上来问收不收坯绸的一人清了清嗓子道:“这要看货,质量不同价格自然不同。”
  陆承骁几人趁着他们犹豫的当口脱身,再有追在后边揽客的,他便停下来问价,渐渐的也问出了些东西来,一两七、一两八、一两九的价都有,连多少文的零钱价也有人报。
  结果他只问问,并不跟着去看什么货,又有新的船客到,几个跟着的见叫他不动,转而去找新目标。
  陆承骁一行人决定自己在吴兴这一带走几天,尤其找离码头远一些的人家,织好的坯绸相对不易出手,价格上自然能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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