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在逃阎王 第22节
江槿月不敢轻举妄动,思忖再三,她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抬起右手在小臂上掐了一下。
很好,真的很疼,果然不是在做梦。
一时间,江槿月又想起了那滴散发着血光的泪珠,难道是它在搞鬼?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现在又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她哭丧着脸,眺望着远方的红墙白瓦,更多模糊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她还记得,在被拖入幻境前,她依稀听到了沈长明的声音?
“糟糕,他该不会也被……”她还没琢磨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得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嚓”声,她连头都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从天而降的不知名物什砸了个正着。
也不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挺沉。江槿月被砸得七荤八素,差点当场气绝,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睁眼时却和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童对上了眼。
对方生得白净可爱,一双眼睛乌黑有神,眼眸中闪烁熠熠流光,一身锦服用料上乘,想必身份不俗。
就是这个孩子的脸色不大好看,始终拉着个脸盯着她。
这就不讲理了,明明是他砸到了自己,怎么还好意思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这还是江槿月在幻境中见到的第一个人,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正好先拿他来开刀。
这么想着,江槿月果断地伸手掐了掐对方的脸,很不客气地问道:“小家伙,你看什么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你在搞鬼?快说!否则,我就把你交给判官大人处置!”
说罢,她学着黑无常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来,冷冰冰地望着那个孩子。
谁知对方眼中丝毫没有惧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冷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江大小姐,这该不会就是你非要入宫的理由吧?”
这孩子分明年岁尚小,说话却颇有临危不乱之势,只用一双不显喜怒的眸子望着她,见她满脸错愕,甚至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又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沈长明?”江槿月低下头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二人相顾无言良久,直到远处跑来一个宫女,她似乎已经跑了许久,说话时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二……二皇子殿下!哎唷!德妃娘娘都找您半天了,您怎么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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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缚梦:勿cue谢谢
第27章 第一日
严格意义上, 这个宫女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人”。江槿月不敢贸然上前,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对方,见小宫女脸涨得通红, 一手拍着胸脯一手叉腰,一副要累到气绝的模样。
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 都与常人无异。若非江槿月知道此处不同寻常, 只怕不会将这个小宫女与鬼魂联系到一起。
二皇子殿下?江槿月侧过脸望着沈长明,后者脸色凝重, 半晌才点点头道:“知道了,带路吧。”
眼见着他眉头紧锁,抬脚就要走,江槿月连忙拽住了他, 俯身在他耳畔低声道:“等等, 眼下局势尚不明朗,你怎么能跟着她走呢?你就不怕她图谋不轨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在树下干坐着有何用?走一步看一步吧。”沈长明冷着张脸随口答道, 脸上毫无波澜,看着倒是泰然自若,就是和他五岁孩童的形貌不太相符。
“话虽如此, 但是……”江槿月有些犹豫, 心道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天不怕地不怕的,但现如今对手可不是江乘清和陈越那样的草包,没准是要闹出人命的。
她略一迟疑,忽而又有了主意:遇事不决, 找缚梦问问不就好了?横竖今日还有一次卜测机会,它再怎么不靠谱也总比没有好。
这么一想, 江槿月又重拾信心,抬手想将发间的缚梦取下,却摸了空。她迷茫地在头顶摸索了半天,除却满头青丝,始终什么也摸到。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第一次低头认真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身眼熟的茶褐色外衫,简单朴素且不含丝毫点缀,合着自己这是成了宫女?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明明两个人都入了幻境,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他是皇子,她却是宫女。
“我从未想过,其实我真的很需要它。”江槿月感慨地自言自语道,虽说缚梦没少添乱,但没有它,自己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
无法招魂,无法卜测,更无法探知旁人的真实意图。江槿月对宫中的规矩所知甚少,万一不慎得罪了哪个娘娘,一个小小的宫女,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他’?是谁?”耳听八方的沈长明停下脚步,满脸狐疑地看着她,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失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来,我大约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万念俱灰的江槿月别无他法,只得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一面想着要如何脱身。二人跟着小宫女朝着正殿走去,沈长明有意无意地开口问道:“冉语,今日是八月初九吗?”
被称作冉语的宫女停下脚步,一双眼睛眨了眨,奇怪道:“不对呀殿下,今儿不是八月初十吗?”
这话一出,江槿月便发现沈长明的脸色变了,神情莫名地摆了摆手表示知晓了,又对小宫女颔首道:“不用跟着了,忙你的去吧。”
小宫女冉语点点头,安安分分地道了声“是”便离去了。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立在细雨中,静默不语。
他眼中很少有这样复杂的神色,除却担忧与疑惑,甚至还有一丝冷意。江槿月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抬手替他遮去漫天细雨,压低声音道:“我虽不知宫中当年发生了何事,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是吗?”沈长明垂下视线,半晌没有吭声,过了许久才冲她笑道,“我无事,别担心。”
还真是死不悔改,只会死鸭子嘴硬,谁没事会在外头傻站着淋雨?江槿月欲言又止,这会儿实在不宜开玩笑斗嘴,她只得仰头望天,却不想目光正对上空中诡异的情景。
有一束血色光芒将整个天空一分为二,遥不可及的血光如一道裂隙横亘于黑云之间,中心位置有一滴血泪若隐若现。
它就在那里,无声而又真实地提醒着二人,此处并非现实,不过是无法逃脱的幻境。
不知这玩意儿是什么来头,也不知今日种种是否又是戚正在暗中捣鬼,他如此处心积虑,意欲何为?江槿月抬手拨弄着鬓发,双眼微阖,陷入沉思。
“八月初十,太迟了……”沈长明也将视线从血泪上收回,话锋一转道,“十五年前,谢淑妃颇得圣宠,又怀上皇嗣。宫里孩子不多,父皇欣喜万分,满宫上下不敢怠慢,只盼淑妃能顺利生产。”
看他神情郑重,江槿月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她静静望着他幽深的眼眸,脑海中大致有了猜测。
十五年前,巫蛊祸……
“只可惜,父皇满心欢喜地盼着,谢淑妃还是在八月初九那天暴毙于未央宫中,一尸两命、死状奇惨。父皇悲痛交加,下令彻查。”
“可无论如何拷问那些个宫女太监,他始终一无所获,未央宫上下都说当夜并无半点异动,也没有人进出寝宫。此事越传越离奇,逐渐被引到了鬼神之说上。几日后,王城来了个道士,说宫里有蛊气。”
“道士……”江槿月垂眸沉思,现下只要提到道士,她就不自觉地想到戚正。
“若只是道士也就罢了,连钦天监都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是故,父皇下令搜宫,势必要将那个行巫蛊之术的人揪出来。宫中人心惶惶,生怕因此获罪。直至,奉命搜查瑶清殿的太监,在乱红亭下挖出了写着淑妃生辰八字的桐木人。”
巫蛊之祸,果然如此。事到如今,江槿月才明白那两个宫女到底是何意思。
她踌躇半晌,斟酌再三才道:“倘若仅凭诅咒就能要了他人性命,天下岂非早就大乱了?更何况,倘若真是德妃娘娘所为,她为何不将桐木人毁去以绝后患?此事漏洞百出,难不成就凭一个桐木人便能随意定罪?”
“是啊,就是凭一个桐木人定的罪。整个瑶清宫的宫女太监都被处死,至于我母妃嘛,父皇说她得了失心疯不宜面圣,从此被禁足,无诏不得外出。”沈长明说罢,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来,沈长明心里明镜似的。皇上身为帝王,必得以朝政大局为重。牺牲一个无辜的嫔妃,牺牲一群倒霉的宫人,换取前朝的安稳,或许是他能做出的唯一抉择。
毕竟他早就说过,感情对天家而言最是无用。
江槿月一时不知该如何评判,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德妃娘娘何辜?宫女太监又做错了什么?再者,如此行事岂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
“不止如此,巫蛊案牵连甚广,丞相借机党同伐异,许多老臣因此含冤入狱。”他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道,“若我没有记错,三日后便会有人来搜宫。”
闻言,江槿月长叹一声,她还记得,在宫中那个宫女的鬼魂曾指着皇后。难不成这些事都是皇后所为?如此一石二鸟,当真心思深沉。
至于丞相,暗地里豢养死士,派人刺杀沈长明未果,还要派小鬼来杀自己。如此看来,所谓的巫蛊案多半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曾在古籍上见过一种禁术,可将魂魄困于幻境,令他们不断经历死前七日之事。今日是八月初十,算来七日后,便是那些宫女太监的死期。”沈长明上下打量着她的装束,脸上愁云密布。
起先,江槿月并不明白他是为何发愁,直到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由悚然:“我现在也是宫女,那……”
虽说这只是幻境,可谁也不知道在幻境中死去会是什么后果。她又想起那些鬼魂的形貌,被人生生剜去双眼,再怎么样也是会痛的!
想到这里,江槿月抬手捂住了眼睛,猛地摇头提议道:“倘若七日后,所有人都好好活着,这个幻境是不是就不攻自破了?”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沈长明说罢,见她脸色苍白,又好心肠地补了一句,“若真无路可走,我一定想办法送你出宫。”
“……不,我不能走。”江槿月平复了一番心绪,认真地说道,“不管走到哪里,还不是在幻境中?逃有何用?”
闻言,沈长明无奈地看着她,她眼中虽有惧色,说话时却意外地坚决,他刚张了张口,就听得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长明!你这孩子……”
女子说话时很温柔,虽说语气有些急切,但并无半点责怪的意思。江槿月下意识地侧头望去,来人一身锦衣华服,一头烧蓝金钿,生得仙姿佚貌、肤如凝脂,此人想必便是德妃娘娘了。
沈长明怔了怔,良久才转身看向面朝自己走来的德妃。此情此景,一切都如当年,可他很清楚,母妃早就不在人世了,这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境罢了。
见此情形,江槿月尚不知该说些什么,德妃已经走到了沈长明身前,说话时轻声细语:“你瞧瞧你,一大清早就跑出去疯玩。你父皇这几日……唉,你可得仔细着别惹他生气。”
沈长明沉默了一会儿,垂眸叹道:“对不起。”
他的反应显然出乎德妃的意料,她迟疑着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长明今日是怎么了?可是病了?”
听出了他话语中真实意味的江槿月不由心绪复杂,这么多年来,他或许从未放弃过替母妃平反,可如今丞相大权在握,枉死之人早已无法开口,他甚至拿不出一点证据,又要如何替他们申冤?
这么多年来,他甘愿任人说他不学无术,任人说他贵为皇子却自甘堕落,是否也是在养精蓄锐、避其锋芒?
她默默无言,只静静望着他们,在心中思忖了起来。宫中发生巫蛊案时,他不过五岁,她更是与此事毫无关系。
现在却是不同,他们是这个幻境的转机与变数,哪怕能救下一人的魂魄,也算略微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正当江槿月垂眸暗暗想着如何改变结局时,沈长明慢悠悠地走到了她面前,抬脸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笑道:“槿月,我要去书房看书。”
“啊?那……那去吧?”江槿月有些疑惑,一时没想明白他同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眼前之人看着温厚乖巧,仿佛真的只是个没有坏心思的孩子,可他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很自然地牵起她边走边说道:“嗯,走吧。我和母妃说了,你机灵又讨人喜欢,所以从今往后就由你负责我的饮食起居了。”
“什么?”江槿月一把甩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怒道,“我可不会伺候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哪怕是在江家,我也从来没……”
他眼中笑意更甚,似乎完全不意外她会拒绝,只意味深长地笑道:“哦,如果你想去扫地洗衣服,我也不拦着你。”
报恩?只想报恩?您管这个叫报恩?恩将仇报,岂有此理。
她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低头琢磨了许久,只能自认倒霉,强颜欢笑道:“其实我可以帮你磨墨。旁的不重要,主要是想替王爷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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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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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日
次日清晨, 八月十一。
风和云清,日暖花明。
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雨停了,萦绕不散的诡异气息也淡了些, 就连天上那滴血泪都变得若隐若现,仿佛幻境中的一切事物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老实巴交的小宫女江槿月站在书案边研墨, 窗外天高云淡, 瑶清宫上下一片祥和,她心中却愈发不安。
昨夜, 她不死心,独自回到树下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半天,始终没有发现缚梦的踪迹。无论她如何呼唤,都再也听不到那个曾经令她心烦的声音。
这大约就是直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吧。伤心之余, 她又试着掐了自己好几下, 甚至狠狠心拿头撞了两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