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女士 第43节

  听到波娜的解释，他的面色沉冷下来。没有逗留，怒气冲冲地就离开了。
  又过了半年，等到波娜自己都开始担心一面未露的女士的时候，她终于听见了那道阔别已久的声音。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夏洛蒂推开门，仰望着许久未见的骄阳，她没有往前踏出一步，只静静地站在暗里，打量着四周。
  “您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没有出现了。”波娜忍不住跪倒下来，她也在这里守候了一年零三个月，期间，同样不曾离开一步。
  夏洛蒂当然看得出她的疲惫，她语气放得和缓了些，她温声道：“辛苦了。”
  波娜顿时心中一松，她自认坚强，可在这一句话后，她仍是忍不住生出了感动的情绪。每一次的付出都被人看在眼里，这在她看来，就已经是令她无比满足的事了。
  夏洛蒂很快就将外界的信息给整理了一番，她有些随意地看着战争之事——这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世界将要大变，这既是红月的降临促成的，也是世界本能的一种自救。它需要一个统一的集权处理中心，为的是应对接下来的恐怖之灾。
  夏洛蒂早在之前就猜到了这一点，现在不过是看得更清楚一些罢了。
  她侧耳倾听，听见有完全不同的声音在向她倾诉。
  “愿鲜花之主赐福您，愿祂给予我们恩爱与幸福，愿鲜花的香气消除疾病与灾厄……”
  “森林里的精灵！迷途旅人的注目者！鲜血祭祀的享用者！冰冷之心的拥有者！请您赐予我的敌人以最痛苦的死亡！”
  “神啊！无面的救世之神，请您不要吝啬怜悯，为醒世者带来最后的生机吧……哈哈哈哈，众生皆要衰亡，唯有疯狂永存……什么 ‘月教’，都是异端！唯有无面之神的教会才是真理！”
  夏洛蒂平静地将注意力从无数的祈祷声中拉了回来。她现在已经有了一部分“神”的特性，但这特性也只是一点的苗头，她可以做到一些“神”能做到的事，但更多的，她尚还没有能力做到。
  只能说，她蜕变得还不完全。还需要再往前踏出半步，才能站上更高的舞台。她可以感觉到三位化身的力量在身体中静默地流动，她能够用出祂们所有的招数，并且这一次，没有任何暴|乱的风险。
  不过没关系，能够往前走就说明这条路走通了。她没有依靠自己创建出的秘药途径一步一步往上升，她行的是所有人都无法复制的道路，最危险最复杂却也最迅捷——强取豪夺，从原本的“鲜花之主”那里，从后来的“美与艺术之神”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微微一笑，有三张面容出现在她的身侧与身后。与之前相比，她的化身也仿佛染上了一层不可视的光辉，祂们轻轻一笑，彼此间的神情如出一辙。
  这便是她的三位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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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夏洛蒂的出现让守夜人与骑士团们都松了口气, 他们这段时期源源不断地出入在各种有传闻的地方，为的就是给女士带去更多的奇物。他们虽不知是有什么用，但他们都知道, 那会给女士带去相当大的帮助就行。
  夏洛蒂的归来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将他们积累下来的焦虑与不安给完全驱散，一时间，所有人面上的笑容有轻松了许多。
  罗德王又一次前来拜访，他驱散了身后的仆从, 独自一人进入到那座他喜欢的庭院中。夏洛蒂正坐在石桌边喝茶, 四周一片的安谧, 不远处有着四季常开的花连绵，圆顶上垂落的紫色藤萝像是瀑布般倾泻而下, 不论是什么时候进来, 都只觉着自己是进入了仙境。
  与外界的喧嚣相比，这里好似是连时光都缓慢下来, 让人不自觉想要沉眠。
  “教母，”罗德王低头：“您的事忙完了？”
  夏洛蒂看了他一眼, 对方的身上有着血与火的气息，她收回视线, 难得有些亲近道：“你刚从战场上回来？”
  罗德眼中有着惊异, 为了散去身上的血腥气, 他特地在来之前沐浴了一遍，也不知是哪里没有清理干净, 一眼就被看出了行迹……他轻声道：“一些不知所谓的敌人罢了，在科伦诺斯的马蹄下, 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是吗？”夏洛蒂将手中的杯盏放了回去。在来到科伦诺斯以后, 她便习惯了穿黑衣。她本就形容美丽, 黑色只会给她增添更多的神秘之感。罗德曾听闻她的这位教母在过去经过的许多国家里令许多人为其倾倒，但不曾有一人有荣幸为她接纳，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有人为她疯狂。就算是在如今的科伦诺斯里，也有不少人愿为见她一面而付出所有。
  可罗德觉得，那些在城中传唱她的诗词，不及她真身的万一。他不敢抬头看她，只觉着自己好不容易在殿堂与战场中养成的心气一下子就消弭无踪，他低声道：“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再让人来打扰您。妄图把手伸进宫内的，我必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说到后面，他的眸中闪过杀意，逐渐长成的脸庞上神情也冷却下来，终是有了一丝作为国王的气势。他虽然早已知晓自己的敌人是为不择手段之人，但他也没想到，那人居然胆敢派人来到他的后方，妄图挑起自己与教母之间的关系，想要以此来将这个国家扰乱，然后再趁乱占之！
  夏洛蒂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虽然她本体沉睡了，但她还有三位的化身在为她守护。只是，与本体的安危相比，那些外界的动荡根本就吸引不到祂们一个的眼神。祂们中没有一位，有理会它们的心思。
  在看过情报后，她也知道了小罗德的敌人是谁。“爱德格”这个名字在阔别已久后，终是再一次传入她的耳中。她摇了摇头，没有要去做些什么的意图。也许她出现在对方的面前，确实能让他收敛起自己的行为，但既然从一开始就否决了他，便不会将那扭曲的感情再捡起利用。
  她真要做，当以堂皇之势，以强大无匹的力量，将一切魑魅魍魉，通通都压到抬不起头。如此，她的心意，方可通顺。
  这样想着，她叹了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在科伦诺斯已经呆满了五年？”
  罗德脑子轰的一下子炸响，他一直在避免提到这件事，但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手足无措，急急忙忙道：“可是我哪里有所怠慢……还请您不要离开……科伦诺斯不能没有您……我、我也……”
  他急得脸色通红，结结巴巴想要挽留。夏洛蒂摇了摇头道：“当初我答应斯黛拉留在这里，是因为人鱼王违约造成的影响也有我的一份，并且我需要你们的力量去收集镜子的碎片，所以，我愿意帮你们恢复这个国家，并将它的政权交给她想要交的人的手中。但如今……”
  她凝视着罗德道：“你已经有了作为一位王的气量。那么我的存在，就成了你的桎梏。身为王者，手中的权力有另外一位主人，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罗德有些倔犟地抬起头来，没了怯懦，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现在就将这个国家交付到您的手上！”
  夏洛蒂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罗德仿佛从中看到自己的狼狈与失神，他惨然笑道：“您不接受是吗？我想说我并非那种疑心病重的国王……原来如此，您其实并不是不相信我，而只是不在意……”
  “科伦诺斯在您的眼中，并没有那些人想得那么重要。”他往后退出一步，忽然就有些理解了那位爱德格国王绝望的心情，尽管他在之前还曾义正言辞地否决过他。他对自己的教母，与那位国王对传言中的“少女”的感情并不相同，他对她只有尊敬与崇慕……他只是不想再一次被抛下来。
  他的母亲、他的教母，在她们的心中，他永远都不是最特殊的。
  他想起了自己在这座花园中，听闻她对自己一次次的教导。她与他相见不多，但每一次，她都能将他从迷惑与茫然中解救出来，并给予他如明灯一般的指引……“他们都在劝我，”罗德道：“要对您有所保留。但只有我知道，科伦诺斯束缚不了您，不论您追求的是什么，科伦诺斯都不在其中。”
  还有我，也是同样如此。
  夏洛蒂没有说话。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应答。
  罗德想要像过去那样哭泣，想要像梦里一样，紧紧地抓着某个人的衣摆，让她和她都不要走。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出来。在那个女人死去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躲在女仆的身后流下眼泪，而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强自笑了起来：“您真的不是某位神灵下到凡尘吗？”
  他笑道：“所以您不会犯错，也不会为人的情感所累？”
  夏洛蒂眼神一动，她确实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她从前就是一个很理智很冷静的人，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又一次被加深，她现在看什么，都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感……她没有认为这是不好的变化，或许这是她参透了神灵的秘密带来的，她没有拒绝它。
  因为身为人，她是没办法去将天上的那轮诡异之月打下来的。她只能成为祂，这是她自己做出的抉择。而这也是她想要的。
  看着罗德，她的声音空灵：“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国王的。如果有一天，你我再相见，那个时候我已做到了我想做的事，那么，你必然就会明白我所追寻的是什么。”
  “罗德，”她轻轻声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不要因为孤独而哭泣，因为你当知道，我总是会将一分的目光放在你的身上。你对我的心，确实是纯粹而无暇的。而只要你的心意不变，我就会始终眷顾你；只要科伦诺斯还没有忘记我，我也会一直注目着它。这是我在这里给你许下的诺言，千年万年，不随时间而变。”
  罗德愣了下，他确实有想要倾诉自己痛苦的意思。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因为他发现，他和她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他抱怨般的猜测，居然……有可能是真的！
  “你……”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夏洛蒂已经说完了自己的祝福，她最后留给他一个笑容，身影就慢慢地在花园中消失了。她离开之后，仿佛失去了真正的光辉，这座光线明亮的花园中，一瞬间就黯淡下来。
  不是阳光被遮挡住，而是失去了类似“支柱”般的存在，色彩还在、形体还在，但就是不如方才令人心摇神往，这里已不再是仙境，而是一处普通美丽的花园。
  他没有发现的是，随着夏洛蒂的离开，他之前见到过的那些熟悉的身影，身为侍女的波娜、护卫夏洛蒂安全的守夜人、时常与其交谈的柯拉……他们都一起从这王宫中消失。仿佛梦幻一样，这群人就这样离开了。
  罗德垂下头，他跪坐在地上，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一直到他的将军闯入进来，才打破了这片难捱的寂静。
  夏洛蒂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黄昏骑士团，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座真正的、崭新的城市。没有所谓的国王与贵族，这里的人们，只听从骑士与女士的话。他们是她天然的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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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布雷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处市集上。这里是闪金商会在大陆上的据点之一, 蕴含着包括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超凡物资交易额度，并非没有其他人想要动一动这块惹人垂涎的大蛋糕，但不论是实力还是底蕴, 他们都不能与闪金商会的幕后势力相比。
  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买到百分百安全的进阶秘药。闪金商会甚至是喊出了口号，会追究一切在交易物品上弄虚作假的不法分子，所以对于他们这些没有后台支持、侥幸踏上这一条超凡之路的幸运儿来说，只有在商会中注册了标识的店铺, 才能够让他们掏空贫瘠的口袋。为此, 哪怕是要多付出百分之十的商业税, 他们也只能咬牙忍了。
  布雷披着宽大的黑袍，将自己的样貌完全隐藏在其中, 他是一位幸运踏上“盗贼”之路的新晋超凡者, 对于这个世界还有着无比强烈的警戒心。他来到这里，是想要找到“盗贼”之上的“暗夜舞者”的进阶秘药, 这是一种由一位传奇巫师制出的秘药，是他对那位传言中开创了这条道路的伟大女巫的一次致敬。
  他走进了其中标识最闪亮, 犹如闪电一般在发光的那家店铺，在其中的店员带着微笑上迎来的时候, 他用故意伪装成的苍老声音说：“给我介绍你们的秘药。”
  店员笑容不变, 他们在来处理事情之前, 都经过了一番严格的训练。据说那位掌控着商会的总主管曾扬言，哪怕进来的是一位蓬头垢面的乞丐, 他们也必须以对待老爹的态度去恭迎他们，做不到这一点的, 在总部的评价就会下降, 一些进阶的机会, 也不会再轮到他们。
  她用最甜美的声音为这位黑袍人将店内的一些商品给介绍了一遍。兜中并没有太多闪金币的布雷假作镇定地听完，才“不经意”般问起“暗夜舞者”秘药的消息。
  店员是一位很年轻的妹子，她皱了皱眉道：“很抱歉，我们这里并没有这类药剂呢。”
  布雷声音不由加大：“什么？不是说大部分物品都可以在你们这里找到吗？”
  妹子笑了起来：“请客人您不用焦急。‘暗夜舞者’是一种非常稀少的路径，它是‘盗贼’的上位，在初期时确实是很强力，但可惜，制造它出来的那位巫师并没有研究出接下来的成品，这让它的价值一下子就跌落了下来。很少有人来这里求购呢，如果您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总部，那里应该还有一两份的藏货……”
  布雷已经听不见妹子在说什么了，他只觉着手脚发冷，脑袋也像是被狠狠砸了一锤，他虽是新手，但他也知道，一位踏上超凡之路的人，他未来能走到多远，完全是由他那条路径上的秘药所决定的……没有向上的阶梯，他整个人就是废掉了！
  “不！”他忽然大吼：“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他转头就走，连黑袍暴露出一半的脸也来不及遮掩。妹子也不生气，她叹息道：“这样的人最近还真是多呢！”
  她旁边的一只铜鸟转过头来，用一种尖锐的声音回道：“他们和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有着最完整的变强的路径，还有那位女士为我们排除危险，还可以用贡献申请奇物，这样的待遇，只有那些神殿中的最资深的牧师才有这样的待遇。怎么能是这些野生的超凡者能比的？”
  妹子的眼中不由地流出崇敬，她双手在胸前抱起，一派憧憬道：“真是想不到那位大人该是如何的智慧，她一定是谋深似海、又美丽无缺的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那铜鸟冷哼了一声，没有打破她日常的做梦。他想得更深一些，他怀疑那位女士已经踏出了那一步，否则的话，闪金商会凭什么将这么多的财富揽在自己怀里？
  集市间有一则传闻流传了很久，据说是秘药的道路走到尽头，能突破凡类的瓶颈，真正成为永生的不朽者，这样的传言，也是许多人疯狂追求实力的因由之一。
  他们没等多久，布雷就又冲了进来，他看样子已经应证了他在这里得到消息的真假，他喘着气，也不在乎自己露出的破绽，他的声音很年轻，满怀着压抑的焦虑与疯狂，他死死地盯着妹子道：“你们一定有办法的是吧……换条路……或者是把服下的秘药给清洗掉……”
  但他没能得来自己想要的回答。妹子摇了摇头，可惜道：“抱歉，至今还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或许日后会有，但现在，你应该知道，这片市场还太乱了，等到一切沉淀下去，能经受住考验的途径才会真正确定下来，一些额外的办法也才会生成。”
  布雷心中一片绝望，他想要大喊、想要撕裂这个说谎女人的嘴，他脑子里一瞬间乱糟糟的，他想要说，这世上一定有可以帮到自己的办法，只是你们不肯交出来……
  但他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因为那只铜鸟正冷冷地看着他，它张开了翅膀，纤细的身体与它长长的喙一样细长，有一种令人脑壳发寒的威慑力。
  他沉默了许久，也想了很久。最后，他还是不愿放弃，他双目赤红，仿佛抓着最后的求生稻草道：“我听说，你们在收集一种镜子的奇物？”
  妹子立刻就注目了过来，铜鸟也微微眯起眼睛。有那么一刻，布雷感觉自己好像从内到外都被这两人看光了。他一阵骇然，突然发觉，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个闪金商会的店员，也绝对比自己的超凡阶位要高。这样的落差感，让刚踏入神秘界的他一阵失神。
  妹子走得是闪金商会中除却骑士之外的另一条道路，虽然被命名为“刺客”，但其上位的名称却是叫做“舞女”。她体态轻盈，眼眸清润如丝，在面对人的目光落在她的举止之上的时候，她手中的匕首总能以最巧妙且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要害。
  她舔了舔唇，感觉自己是撞上了好事：“不错，我们确实是在收集一种镜子的奇物。”
  布雷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但不如此做，他就看不到任何的前路。一狠心，他从黑袍下拿出一个布兜，再从兜里拿出一小块菱形的碎镜片，他加重了语声道：“你们解决我的问题，这东西，我就直接送给你们。”
  他不怕闪金商会施下暗手，因为这里不只是有他一人在，这家店的门面很大，外面可以直接看到里面，闪金商会打下的大好的声名，如果真的要砸在他的身上，他也就认了。
  妹子有些苦恼：“诶，我是真的没有骗你……算了，你等等，我去和上面的人报告一下。”
  她转身走入到店铺的后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布雷心中已经后悔起来，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一些，也许在另外的地方还有其他的方法，与闪金商会这种庞然大物碰撞，被一口吞了，也不会溅起一点的水花……
  他感觉自己等了很久，那只鸟的眼神让他有些坐立难安，可其实连半刻钟都没有，妹子就从后面走了出来，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那眼神中包含着不该有的羡慕与嫉妒，她就这样盯着他，好半晌，才不情不愿道：“你走运了，女士要见你。”
  “什么？”布雷有些茫然：“你说的是谁？”
  妹子生起气来：“哼，你这个幸运的家伙！提出这样莽撞的要求，若不是女士……呵呵，进去以后放尊重些，那可是你得罪不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