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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_分卷阅读_96

  午后,还是老地方,丁汉白又教纪慎语开车,这回没撞树上,险些蹿河里。俩人并坐后排,隔着挡风玻璃欣赏一场日落,回市区时都八点多了。
  客厅灯火通明,人齐着。
  茶水浅淡,已经第四泡了,显然在等他们。
  不知好坏,难免惴惴,纪慎语揪住丁汉白的袖子,小声问:“师哥,是不是你倒腾古玩的事儿被师父知道了?”
  丁汉白说:“我最近天天在店里出活儿,就今天去瓷窑了。”
  纪慎语未雨绸缪:“你快假装肚子疼,溜了再说,万一师父又打你怎么办?”对方那身筋骨能受得了,他脆弱的心灵可受不了。
  如此窃窃私语,惹得丁延寿催他们进屋,进去,沙发满着,椅子也满着,这么大阵仗怪唬人的。纪慎语发觉姜廷恩向他使眼色,欢快的,愉悦的,不像是坏事。
  丁延寿说:“三店的账本送来了。”
  丁汉白顿悟,和首饰有关!他大步过去拿账簿翻看,增幅,利润,痛快地说:“这是赚了!凑这么多人吓唬谁呢,孩子都不敢邀功了!”
  纪慎语走到沙发旁,被姜廷恩抱住晃了晃。丁延寿说:“慎语,你们弄的首饰展柜很不错,要不要扩大,扩多少,你做主看着办。”
  稍一停顿,这一家之主灌下杯淡淡的茶,然后轻描淡写地丢下炸弹一颗:“即日起,慎语任玉销记三店的大师傅,店里大事小情他可以自行做主,除了我,别人无权干涉。”
  霎时死寂,丁厚康甚至愣着没反应过来,丁汉白也着实吃了一惊。大师傅……这意味着纪慎语瞬间和其他师兄弟分离开来,有了权力,正式开始吃股分红。
  纪慎语僵着身子,顾不上看旁人,只盯着丁延寿。他期待吗?从摸到铜钥匙那刻就期待。他开心吗?恨不能冲去街上烧纸,大喊着告诉纪芳许。可他也慌、也怕,他得到的太多了,他自认承受不起。
  数道目光齐发,他震动而焦灼。
  纪慎语考虑久久,终于给了反应:“师父,我会认真经营三店的,一切以店里的利益为先。”这意味着答应,他想做大师傅,他要做。他没因年纪资历而推辞半句,他有自信,并且懒得虚伪。
  纪慎语蹲下,扶丁延寿的膝盖:“但我不吃股、不分红,只领一份工资。”
  丁延寿说:“你虽然还小,花不着什么钱可以攒着。”
  纪慎语摇摇头:“以后也不要,这辈子我都不会吃股分红,我就要一份工资。”他这句是第二颗炸弹,让众人都大吃一惊。他说:“家里收留我、养活我,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徒弟目光恳切,这样表态,为的就是让其他兄弟心安。丁延寿明白,暂且答应下来,以后如何再说,他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
  深夜散会,纪慎语浑身轻飘飘,要不是被丁汉白拉着,他能踩花圃里。
  躺上床闭眼,他盼着纪芳许入梦,第一句他就要说——老纪,看看我现在的好爸爸!
  纪慎语嗤嗤地笑,打着滚儿,埋枕头里,窗台上的野猫叫他笑得直喵呜,骂他没素质,骂他扰猫睡觉。
  日出清晨,丁汉白难得早起,蹬着双白球鞋跑去影壁前喂鱼。一小把鱼食撒完,他等到丁延寿出门起床,打招呼:“这几条怎么那么难看?”
  丁延寿说:“便宜不金贵,省得又被你喂死。”
  丁汉白陪他爸出门晨练,沿着街,踢个石子,摘片叶子,多动症一般。“爸。”他说,“姜还是老的辣,你真辣。”
  丁延寿瞪他,瞪完得意地哼哼两声。
  “你让慎语跟你合雕,我以为是要刺激我,使我有危机感。”丁汉白说,“但你许他做大师傅,我忽然就明白了,你哪是刺激我,你根本就是为了跟我抢人。”
  丁延寿说:“慎语有雕刻的本事,也有经营的想法,我不能委屈他。况且,我指望不上你,还不能指望小儿子了?”
  这话噎人,可丁汉白仿佛就在等这一句。他立定,说:“我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将来也许会犯什么大错。爸,求你记得,纪慎语他对你真心,对玉销记也用心,无论什么情况发生,冲着我来,别与他计较。”
  他哪儿有过这般姿态,眼神中都是切切的恳求。
  丁延寿古怪地瞧他:“你犯了大错关慎语什么事儿,我干吗跟人家计较?”
  丁汉白当然没说,他跑远了。小时候他总追在丁延寿后头,可现在丁延寿追不上他了,他忽然觉得难过。可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许多事注定要辜负一个,只看是否值得。
  晨练完回家,他推门叫纪慎语起床,走到床边正对上纪慎语睁眼。
  “我梦见我爸了。”纪慎语轻声道。
  丁汉白在床边坐下,料想对方一定在梦里倾诉许多,雕极品玉,没荒废作伪的手艺,当大师傅……对方骨碌起来抱住他,那身体很热。
  纪慎语却喃喃:“我告诉他,我爱上丁汉白了。”
  有名有姓地告诉了纪芳许,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他离开扬州,他过得很好,他摊上的万千福报都未提,单单拎出来此事郑重一告——他爱上丁汉白了。
  丁汉白脑中轰鸣,什么都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纪芳许决定给丁延寿托梦:老丁,你可长点心吧!
  第50章 你疯啦!
  开春, 玉销记的要紧事就是筹备上新, 鸡血田黄,青玉白玉, 从料子到尺寸, 再从风格到价格, 要一丝不苟地算好、定好。
  丁汉白受爱情滋润,转了性, 工作勤勤恳恳。他通宵达旦出了名目表格, 一早给伙计们开会,顶着眼下乌青还去二店转了一趟。
  总算归家, 熄火下车撞见姜廷恩。他烦道:“你怎么又来了?”
  姜廷恩委屈道:“快春考了, 我来找纪珍珠一起复习。”
  丁汉白说:“纪珍珠是你叫的?让你叫姜黄花梨, 你乐意?”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末了一开后备箱,“把东西搬南屋,稳当着点儿。”
  里面搁着巴林鸡血, 上乘的大红袍, 春季最牛气的款就它了。丁汉白累得够呛, 要补个觉再动手,补觉之前还得腆着脸去讨碗饭吃。
  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家里的第二顶梁柱,缠着妈要这要那。姜漱柳嘴里骂着,手上忙不停地准备,之前那通家法, 最近的认真工作,丁汉白又从不肖子上升为了心肝肉。
  小炒牛里脊、烫鲜蘑、麻油拌冰草、二薯粥,丁汉白一人坐在桌前细嚼慢咽,饱了,舒坦了,回小院后倒头就睡。刚躺下又爬起来,谈个恋爱操不完的心。
  隔壁门扉半掩,他班主任似的立在外面,瞄、睨、瞥、觑,变着花样偷窥。里面安安静静,纪慎语和姜廷恩挨坐于桌前,狗屁复习,摊一本斑斓图画书看得上瘾。
  那姿势那氛围,别是学宝黛共读《西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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