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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生死一线

  白隆玛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孙悟空,小腿被折断地悬在半空中,整个人都陷入完全的被动。而面对这一切,他无能为力。
  沙梧婧的表情当然是在看不起他,这个懦弱的只会躲在角落里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同伴受死却挪不开脚步。
  白隆玛第一次感觉到没有力量的可悲,在这种场合,他本应该站在她身边,帮她抵御强大的危险,如今却只能躲在她身后,变成一只坐享其成的暗夜里的老鼠。
  窒息的挣扎在黑暗中悲鸣,他的手一直颤动着,心脏也在发抖。
  学神给我的任务是保护这具死尸,可如果,他们都陷没了,这东西真的还能留得住吗?留住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远远看见孙悟空的手正在失去力气,唇角指尖都开始泛白,眼见就要失去最后一点生机。他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化出一把手枪。脑海中不停地回想孙悟空交给他的射击要领。
  “冷静、放轻松、手臂抬平、屏住呼吸、瞄准目标,再扣动扳机。”
  “白隆玛,别紧张,你做得到!”
  嗯,我做得到。他嘴上默念着,心跳随着时间一起静止,孙悟空当时的期许传到他耳中,给了他奋力一击的勇气。
  只听到沉闷一声枪响,那颗子弹就射入宏海迩的大臂,他本来是瞄准手腕的,可最后还是偏离目标,不过不要紧,好歹给了孙悟空喘息的空间。
  宏海迩压根没想到这个缩头乌龟竟然还有开枪的勇气,他感受不到宿主的痛觉,可身体机能仍旧会影响到他的动作。
  孙悟空已经处于大脑缺氧的状态,既然这个小子自己要出头,那干脆就让他给他们一起陪葬吧!
  他叁步两步就走到白隆玛身边,此时的白隆玛已经不是刚刚颤抖着双手向他开枪的白隆玛。沙梧婧始终记得自己的任务,在发觉白隆玛的反抗有效的那一瞬,她就已经占据他的身体。可是,刚刚接触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宏海迩的对手了。
  李哪吒啊李哪吒!你找我来帮忙好歹也给个能使的东西吧?怎么跟我活着的时候,老板屁文件没给就喊加班一样啊!
  她只能尽量抵抗着,可还是很快就摆在他手下。
  他像刚才捏住孙悟空的喉咙一样捏住白隆玛,生命在他眼中仿佛只是一只蝼蚁。
  白隆玛不停地呛着气,半分钟下来就要陷入晕厥。
  鬼神是不可能一直附身在虚弱者身上的,宏海迩的策略很正确,他无法杀死她,但却可以将她逼出白隆玛的身体,让这个本就没什么能力的男人进一步陷入绝境!
  而她,大概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孙悟空腿已经断了,能够打穿那面厚玻璃的最后一发子弹已经耗尽,机械笔变成此刻已经成为废品。李哪吒趴在地上想要帮忙,挪动半天也只能召唤出无伤大雅的几朵小花。
  难道就要这样陷入绝境,任人宰割吗?
  白隆玛啊白隆玛!但凡你有点本事,可能都不会这样凄惨!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你说你废柴一个,干嘛非来淌这趟浑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宏海迩乐于观赏别人死亡的瞬间,一直控制着手上的力度。
  白隆玛沦为鱼肉,颤巍巍地抬起右手,却是伸向孙悟空的方向,他想要确定她依旧没事,最终居然只得到她一个安慰的点头。她似乎还想爬过来解救自己,可惜腿断已经断了,抽不出任何的东西来保护他。只能用一把杀伤力最弱的枪瞄准向这个想要夺走他性命的死神。
  学神!你都这样了,还想要保护我吗?
  白隆玛忽然就笑了,违心地说:“没事儿。”
  “还没事儿呢?你们都成这样了,还互相安慰呢!”
  宏海迩的力度越来越大,孙悟空有些心急,找不到任何阻止的办法,只能着急地抬枪瞄准那只手掌。冷汗从头上落下,她凝神摒气,恍然却看到一把修长的利刃出现在白隆玛手中。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半空中闪耀的长刀自宏海迩的后背插入,穿透他的胸膛,也戳在白隆玛的腹部上。
  白隆玛看着眼前人面色渐渐苍白,露出邪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能从我身体里逼出沙梧婧,我也能将你逼出云理雾的身体。
  对于学神而言,小学妹或许值得保护。可对于我而言,你这具身体没有威胁,即便是要受到惩罚,我也要保护她。
  热烈的鲜血顺着刀身落下,宏海迩感到惊讶。
  “你居然,还挺有种的!”
  他一脚就将白隆玛踹开,拔出那柄长剑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不管怎么说,这也只是一具瘦弱的女学生的身体,很难在枪伤之后再经受一次贯穿的剑伤。
  他强硬地想要站起,还是被这脆弱不堪的身体拖累。李哪吒抓住机会,忽然就释放出剧烈的火焰。喷薄的火焰从脚底燃起,将宏海迩困在其中。
  这是和收服沙梧婧那次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李哪吒不敢像上次那样懈怠,而是用尽剩余的全部力气将他逼出。
  “呃——啊——”
  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云理雾倒在地上,火焰中的宏海迩恢复到孩童一般的形象,约莫只到他们膝盖那么高。
  很难相信,仅仅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就把他们逼到这样的地步!
  李哪吒凝神聚气,预备将他直接净化,禁闭的空间内竟然闯入了第叁者,将他的火焰全数熄灭。那人躲在黑暗之中,李哪吒却只是讽刺地一笑。
  “没想到是你,奚老。”
  在他的猜测下,神秘人从光影中露出面庞。所有人都感到惊讶,这个来打断他们任务的,竟然驻守此地多年的管理员——奚枉慕。
  李哪吒的嘲讽似乎并不对她产生任何效用,她只是发出苍老的呼唤。
  “孩子,到妈妈这儿来!”
  她对着脱困的宏海迩招手,将他带至自己的身边,然后开始安抚,如同安抚自己的孩子一样,安抚一个已经杀了许多人的恶灵。
  李哪吒失去表情:“我想知道,为什么?”
  奚枉慕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她一向看好这个天纵英才的李哪吒,也不畏惧在他临死之前告知其中的原因。
  “这孩子是我带回来的。他父母生下他就是为了卖钱的。”
  联合大学很多年前就想要收藏一具人与妖的童尸,不只是出于观察需要,更多其实只是为了丰富样本,打造高等院校的名声。
  很多父母都不愿将自己的孩子送出,而意外死亡的孩子又容易出现身体缺陷,很难保证样本的完整性。所以当时的校董会就以暗地交易的方式购买活的孩子,而她就是当时的项目负责人之一。
  收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感到诧异,实在没有想过会有父母愿意将这么健康的小孩送来做标本,或许还有更直接一点的说法——让他送死。
  她为了避免原由稍微多问了下原因,才知道,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来不及做掉就生出来了。而谁都不想养,纠结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不如将孩子送来换一笔钱。
  “很直接很客观,也很残酷。”
  她没想到的是,宏海迩天生体质特殊,仅仅只是五六个月大的年纪,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记忆。他们所有说过的那些话,关于谁来养孩子的争吵,已经最后送他过来时的嘴脸,都被他牢牢记住。
  奚枉慕当时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在组委会下达命令之前,负责照顾他。可她没想到,照顾着照顾着竟然就衍生出了感情。
  一个从来没能从他人身上获得亲情的女人,和一个婴儿时期就被抛弃的孩子,竟然在短短两个月里就发展出相当紧密的亲情。他弥补了她多年来的情感空缺,而她则是为他这短暂的童年填补了一丝温暖。
  “很快,组委会的命令就下来了,依照原始方案,将对他执行安乐死。”
  她不愿意,就被当时的组委会联合起来封闭,直到所有的程序全部完成。
  她再度见到宏海迩,他已经成为一具死尸。
  曾经在她怀里欢呼雀跃,对着她露出两颗婴孩牙牙呵呵笑的宏海迩,从此化为怨灵,永远地盘旋在这个罪恶昭昭的名校之中。
  苍老的面庞流露出万分的哀伤,李哪吒冷不丁地打断她的回忆。
  “你来这里当管理员,是为了陪着他?”
  “是。”
  “之前没有人能够探视他的灵识,是因为你在中间作祟?”
  “是。”
  “你也任由他出去杀人?”
  问到这个问题,她莫名陷入了沉默,宏海迩却大笑起来,反问李哪吒。
  “他们不该死吗?既然没有能力好好养小孩,为什么生下来呢?”
  “那吴莉芸呢!她没有打算生下来,她准备打胎。”
  “哦!那个女大学生啊!想杀就杀咯——”稚嫩的声音中充满漠视,“她既然都能杀死自己的孩子,我杀了她又算什么?”
  “准确来说,应该也不是我杀了她,我只是附身在她体内,让她自杀!”
  “那个女人对着镜子哭泣,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伸向自己肚子里掏肠子的表情,可太精彩了!”
  “真应该想个办法录下来给你们看看!”
  他咯咯笑着,真的就像普通的小孩一样。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他抱住奚枉慕的脖子,“妈妈,我们送他们上路吧!”
  他话音一落,奚枉慕的手指就闪起蓝色的弧光。李哪吒一直听说这位管理员是个高手,没想到第一次看见她施展,竟然就是等她将自己杀死。
  霹雳的电流将冷漠的空气点燃,编织成一张红蓝色的大网。他们感受到强力的电压正从头顶传来,将子弹都没能打穿的玻璃柱震碎。失去了保护的屏障,所有的营养液都沦为一潭死水,而死水中的死物也只能陷入泥污,不再是供人观摩的宝贝。
  白隆玛忽然想起之前李哪吒对他的警告——我们加起来也打不赢她。
  眼前这幅场景足以证实,他是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含着许多杂质的营养液泄洪一般从玻璃柱的最短处倾泻而出,铺满了整片地面。他们没想过,萤绿色的水竟然是没有味道的。就像此刻面临的死亡一样,悄无声息地就开始逼近,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反抗的余地。
  白隆玛气结。明明才耍了一次帅,结果,最后还是要死吗?
  强大的气压压得他们无法直立,甚至无法坐起。那两堵用来透光的玻璃也被迫吹向野外,唰唰的风声就从两个窗口灌进来,只有皎白的月光,像一千年前照在古人身上那样,如今,也照在他们身上,毫无波澜。
  “放心,我会给你们个痛快。”
  强大的电流会迅速麻痹心脏,痛苦的时间不会太长。他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种幸运。
  奚枉慕只是捏了一次拳头,脚底就生发出巨大的渐变色白洞,叁条银蛇从中心飞速抛出,在透亮的绿色中狂舞,来到他们身前。
  白隆玛猛然闭上了眼,骨子里的怯懦叫他不敢直视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明明是为了偷懒才来了校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是上天在惩罚他不用功还偷懒吗?
  不管答案是什么,似乎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能祈祷明天被发现的时候不要太难看。
  可意料中麻痹感没有袭来,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可一睁眼,那张狂桀骜的银蛇就像被打了七寸,蔫在原地,很快又原路返回到奚枉慕脚下。
  她自己好像也为此意外,很快,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奚老,好歹也是在校内。这样杀害自家人,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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