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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 第11节

  邢况收回视线,没再继续看。
  徐未然心口的位置始终憋闷,有些呼吸不畅。她趁午休时间去了楼顶天台,在上面吹了会风。
  钱蒙上来找她,拿了瓶水给她喝。
  她接过来,小声说了谢谢。
  钱蒙在她身边坐下来:“你别听包梓琪的话,她从小跟俞筱一块长大的,两个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一直都很维护俞筱。俞筱从小就喜欢邢况,邢况又很照顾她,学校的人就理所当然认为他们俩是一对。可其实邢况从来没有承认过俞筱是他女朋友。”
  徐未然挤出个笑:“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又没有喜欢邢况。”
  “啊?你不喜欢他?”钱蒙有些糊涂。
  徐未然一脸惘然地看着他:“不喜欢他怎么了,难道很奇怪吗?”
  “不是,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基本没有不喜欢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俞筱,每天过来送情书的人会从班门口排到大街上去。”
  “啊?这么夸张啊?”徐未然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是啊。”钱蒙见她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问:“既然不喜欢他,你今天怎么一直不开心?”
  “被骂小三要怎么开心啊?”徐未然让自己笑得尽量自然:“只是因为被骂而已。”
  “真的?”
  “嗯。”她点点头,在天台一阵阵风的吹拂下终于想清楚了些事,问钱蒙:“钱蒙,你愿不愿意跟我换位置?”
  钱蒙一惊:“换位置?”
  她一直坚韧得像蒲草,无论怎么被欺负都没有屈服,始终在邢况身边岿然不动地坐着,怎么现在会想换位置?
  “就是觉得有点儿累了,”她说:“其实我承受能力一点儿都不好,那几天都在强撑着而已,现在好像撑到极限了。我不想再被人骂,也不想每天都胆战心惊,生怕有人会划我的课桌,往我桌肚里放龙猫什么的,也不想把自行车停在很远的地方,防止有人会去割我的车胎。”
  她难得会说这么多话:“没有必要撑下去了,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不过就是一口气而已,现在不是跟人比看谁更有骨气的时候。她们想让我换位置,那我换就好了,以后应该能过得轻松点儿。”
  她抬头看着钱蒙:“你愿意跟我换吗?要是不想换的话,我会再想办法的。”
  钱蒙略想了想:“行,我跟你换。”
  徐未然把手机拿出来:“那我问问李章愿不愿意跟我坐同桌。”
  “不用问了,他肯定愿意的。”钱蒙从地上站起来:“等放了学我会把课桌收拾好,到时候你直接搬过去就行。”
  “不用跟班主任说一声吗?”
  “不用,他除了升学率,别的小事一概都不会管的。”
  自从知道徐未然要调换座位的事后,李章就一直期盼着明天的到来。虽然早上有些不愉快,他确实怀疑过徐未然是不是有过勾引邢况的行为,但听她说是误会,他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
  徐未然这几天跟邢况坐同桌,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并没有主动找邢况说过话,也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昨天晚上李章还知道徐未然根本就没有加过邢况的微信,这些行为加起来看,徐未然没有表现出分毫喜欢邢况的意思。虽然邢况从来都是靠脸杀人,恃帅行凶,就没有能在他的注视下还能保持心如止水的女生,但徐未然或许是个例外也说不定。
  李章说服了自己,让自己成功相信徐未然对邢况半点儿兴趣都没有。为了把邢况和徐未然分开得更彻底,他把位置往外挪了挪,想让徐未然坐在最里面。
  到了第二天兴致勃勃过来上课,结果真的看见徐未然正坐在他旁边靠墙的位置。
  李章得意地朝钱蒙和邢况扬了扬下巴,一溜烟跑过去在女生身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盒牛奶给她送过去。
  徐未然看了看,摇头:“谢谢你啊,我吃过早饭了。”
  李章仍是把牛奶给她,帮她把吸管扎进去。
  邢况单肩背着书包,站在教室后门看到这一幕。
  女孩并没有接李章送的牛奶,因为李章一直坚持,她一双圆圆的杏眼里甚至被逼出了些为难的水光。
  邢况的喉结莫名地、故作冷淡地上下滚了滚。
  第1章 夏蝉
  “况哥,这回你又没同桌了。”
  钱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还以为她能坚持到高三毕业呢,这下连她都抛弃你了。”
  邢况淡淡瞥他一眼:“你不是人?”
  钱蒙噎了噎,跟他走到最后一排:“你说我这种男的,包梓琪她们会不会过来欺负我啊?”
  钱蒙本来是想往右边坐,谁知道邢况已经在原位置上坐了下来,留给他一个坑坑洼洼斑驳不平的半边桌子。
  钱蒙脸都绿了:“况哥,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吧。”
  邢况闲闲往椅子里一靠:“去抬张新的。”
  “好嘞。”
  钱蒙得了批示,兴匆匆地跑去找包梓琪说了些什么。包梓琪往徐未然那边看了看,笑了:“算她识相。走吧,我跟你去抬。”
  从那以后,包梓琪和张绒她们没再找过徐未然麻烦。徐未然不用再每天背着很重的书包上学下学,也不用再把自行车停在学校一条街外的地方。学校生活回复到正常,她宛然跟在三中的时候一样,日子平静无波,没有石块投进去,一丝涟漪都看不到。
  徐未然发现,原来有些事,只要自己退一步,真的会不一样。
  那些倔强、自尊、尖厉的刺,与安然的生活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她没再让自己想过邢况。即使跟他在同一个班级,中间相隔的只有一个李章,一条过道,可是一个李章,一条过道,都能发挥出一堵墙的作用,让她与他连视线相对都做不到了。
  从有了两分交情的关系,如倒带般往后退,往后退,没有尽头地往后退,最后重新退到了相见两不识的陌生人关系。
  她像在进行脱敏治疗,相信自己只要不看他,不听他,慢慢地也就能忘记他了。
  高三大部分时间都是刷题,复习,背诵要点,偶或老师进行错题讲解,不像幼儿园或是小学的时候,需要学生们进行热烈的反馈,而只需要他们把要点装进指尖,不用动脑子就能把答案写出来。
  徐未然始终安静,一天基本说不了几句话,所说的话都是对别人问话的回答。她静得像一株无声生长的草,风都吹不动一丝动静。坐的位置又是班里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角落,让大家有时候会忽略她的存在,不记得班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忽略她总比针对她要好,她想。
  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就更好了。
  安然无恙地过完高三,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好了。
  -
  有了上次的事,徐未然偶尔会进清才贴吧里看一看,防止又有关于她的八卦。
  刷到了邢况的准女友、未来的准未婚妻、俞筱病愈出院,会在下午回来上课的消息。
  俞筱在高三(3)班,教室跟高三(4)班挨着。下了课她会过来找邢况,把钱蒙挤走,坐在邢况旁边跟他聊天。虽然邢况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回应,无非是她说什么,他就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可只是短短的一个音节,都让人感觉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在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生面前,不自觉地放下了平日里的不近人情。
  徐未然握着笔,解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压轴题。钱蒙搬了把凳子过来坐,看了眼邢况那边,叹口气:“俞小公主回来了,咱况哥又有人陪了。”
  “是有人缠了吧。”李章笑,把一盒新鲜的水果放到徐未然那里:“小未然,吃这个,多吃水果皮肤会更水灵的。”
  徐未然摇头:“我不吃了,谢谢。”
  她经常这样,无论李章给她什么,她都会拒绝,后面跟着疏离的两个字:“谢谢”。
  “小未然,你怎么跟我这么见外啊。”李章仍是把东西推到她那里去:“给你你就吃吧。”
  徐未然:“我真的不想吃。”
  俞筱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探头看了看。
  她盯着徐未然看了很久,直到确认这个女孩跟她查到的照片上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俞筱去抓邢况的手,力气一点点加重,眼眶也恰到好处地湿了,烘托出一副楚楚可怜。
  邢况蹙了眉看她,想把她的手甩开。她却把他抓得更紧,指着坐在李章旁边的女生,带着哭腔告诉他:“那个人、那个人就是相倪的女儿!”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突然下起雨来,一直到下午放学还是没有停。
  这个天气没办法再骑车,徐未然小跑着离开学校,打算去前面的公车站。
  雷声在头顶一遍遍响着,地上掉了些青葱的绿叶,被雨水洗刷得干净,很快在路人脚底下四分五裂。
  校门口停了很多车,全都是来接学生的家长。徐未然记起自己还在三中时,如果碰上下雨天,相倪也会过来接她。
  家里没有车,相倪只能撑着一把能容纳两个人的伞,把伞给徐未然举过头顶,带着她坐上早就叫来的出租车。徐未然会说她多此一举,工作那么忙为什么还要专门跑过来一趟,她自己又不是搭不到车。相倪就说这个鬼天气是很难等到车的,要等很久。
  绿色的公交车驶过来,停下。拥挤的车上好不容易掉出来两个人,又有更多的人拧毛巾一样拼命往上挤,前后车门好不容易才合上。
  等了三趟公交,一直如此。
  徐未然每次都站在最后,没办法跟别人一样拥挤着去搭车。都不用别人挤,她自己就自动退到了最后面。
  天色越来越暗,她着急起来,手把书包带抓得更紧。
  她一个人并不敢坐出租车,只能在公车站继续等。一直到路灯次第亮起,雨下得越来越大,争先恐后往下落。
  又一辆公交车开过来,这次能看到车上很空,甚至有位置可以坐。
  车门打开,她走出站台雨棚,准备踩上公交踏板。
  斜刺里却挡过来一个人,阻隔在她与公车之间。
  雨珠掉得更快了,像是竹筒里砸下来的豆子。有一些落入她头发,脸上,把她睫毛都打湿。
  隔了一秒,或是两秒,她记不清了。面前的人施舍般地把黑色的伞面往她这边移了移,给她遮挡住了雨水。
  她抬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着她,目光阴冷又漫不关心,于疏离的漠然中,掺杂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公交司机见她没有上车的意思,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伞下两人目光相对,大起来的雨珠砸在伞面上,噼噼啪啪的响。
  徐未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的个子是那样高,把她整个人都罩住。
  又一次跟他离得这么近,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幻想过的,如果生活是个剧本,她是主笔的人该有多好。
  那样,她就可以写。
  一笔一划地写。
  “我喜欢邢况。”
  “邢况也喜欢我。”
  “是个美满的故事。”
  是啊。她是要承认的,她喜欢邢况。如学校里那些女生一样,她喜欢邢况。或许是因为他在一个风雨欲来的天气里扶了她一把,也或许是因为他曾在她不敢走出教室的时候跟她说:“我在这,她们不敢过来。”
  更或许只是因为那天晚上月色太好,她拉开窗帘,于万千星光下看到他仍守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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