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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火葬场纪事 第12节

  好在徐淮意算是爽快,主动就提及了这事,沈昭禾一听他的话,心中一喜,方才心中的那些忧愁也是一扫而光,忙道:“殿下可知三月二十是何日子?”
  第023章
  徐淮意瞥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回答。
  沈昭禾也没想着让他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是妾嫡母的忌日。”
  “妾希望能在当日回去祭拜一番。”
  徐淮意眼里多了几分嘲弄,“若是孤没有记错,沈奉仪应当是妾室所出吧。”
  那将军夫人是沈苏苏生身母亲才是,她一个庶女这会儿突然提及此事,表现出一副孝顺模样来,倒像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一样。
  沈昭禾没有解释说明,只是道:“妾确实并非嫡母所生,可既然唤了一声嫡母,按照规矩,亦是应当前去拜祭。”
  她不会同他说嫡母其实待她算是很好的,比之沈逢程还要好上几分,若是她开口说这些,免不了又是要听徐淮意说些嘲讽的话,实在是没有必要。
  见徐淮意没有回答,沈昭禾只得将沈苏苏搬出来,“苏姐姐也是希望妾能替她尽些孝道。”
  果然徐淮意最后是答应了下来,沈昭禾心底有些无奈,真的是什么都不如沈苏苏好使。
  回到温凉院,阿孟赶紧拉着沈昭禾躺下给她处理伤口。
  “早就到了该上药的时辰了,可殿下却一点也不顾着您的伤势。”阿孟说着,不由叹气,“好歹您的伤也是为了救人才来的。”
  沈昭禾笑了笑,“他要是突然开始在意我,岂不是奇事了?”
  这话听着轻松,可阿孟却越发感到心酸,可又没法反驳,只得低下头为她脱下外衫。
  里衣上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顿时让阿孟一惊,“伤口裂开渗血您怎么不说一声?”
  “许是方才太过紧张了,你不说我竟是半分疼痛都未曾察觉。”沈昭禾有些意外,按理来说她身上的鞭伤应当是极为严重的,伤口裂开的疼痛更是难以忍受。
  但她在徐淮意面前,就这样硬生生的忍下了。
  阿孟看着她白皙的后背上那几道一直蜿蜒到手臂的丑陋鞭痕,其中好几处已经是渗了血出来,明显是伤口裂开,小姐虽不算娇生惯养,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如何就变得即便是满身是伤,也能浑不在意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替沈昭禾处理伤口,上药的时候,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小姐,殿下这样待您,您恨他吗?”
  不再是喜不喜欢,而是恨不恨。
  沈昭禾趴在床榻上,听着阿孟的这个问题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从我的角度而言,他不辨是非,欺我辱我,我应当是怨恨他的。”
  “可从他的角度而言,他不过是喜欢沈苏苏而已。”
  他喜欢沈苏苏,给了沈苏苏绝对的信任,所以即便告诉他沈苏苏是背后谋划之人,他也不会相信,于他而言,沈昭禾就是那个为了一己私利害得毫无心机的沈苏苏被迫远嫁南岐之人。
  沈昭禾是恶人,而他不过是在惩罚恶人,有什么错。
  她还能活着,便应当对他千恩万谢了。
  阿孟上药的手微微一顿,叹道:“话虽如此,可小姐无辜,却因他受了这样多的苦难。”
  “若是能逃就好了……”
  逃,沈昭禾苦笑,别说是在这泱泱深宫,便是在将军府,沈逢程与她说了要被赠给徐淮意之时,她也想过逃,可如何逃,除了身侧这个小丫头阿孟,没人愿意帮着她。
  她孤身一人,就算是侥幸出了东宫,也没法离开京都,徐淮意更是不会放过她。
  沈昭禾在温凉院里歇了三日,这是她来到东宫以来难得的一些安宁日子。
  阿孟在墙边种植的迎春花在一场小雨后竟是开了花,细碎的攀着墙壁,给温凉院也添了些生机。
  阿孟折了几段带进了屋子里,“清晨下了一场雨,外头现在还湿漉漉的,小姐身子还没好全,就不去外头受那凉气了。”
  沈昭禾从她手里接过那几枝迎春,碎黄的小花铺满了枝干,清淡的香气溢了开来,她不自觉笑笑,“去将咱们从将军府带来的那个瓷瓶摆件拿来。”
  阿孟见她笑,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忙去取了那瓷瓶,又往里头灌了些水方才拿了过来,“前些日子收拾屋子就觉得这瓶子好看,可是上面空荡荡的,看着着实奇怪。”
  “如今能插些花正是合适。”
  沈昭禾点头,专心将几枝迎春插进瓶中,又小心摆弄了一番,方才将它放置于床榻旁的窗柩上,虽然不是上面名贵的花草,可到了她手中却也不输旁的。
  翌日,三月二十。
  是李拂过来接沈昭禾的,说是他已经安排了去往将军府的马车,而这一路,也是由他护送前去。
  沈昭禾听到他的话并不觉得意外,稍稍收拾了就带着阿孟上了马车。
  马车的帘子刚刚放下,阿孟就有些纳闷的开了口,“奴婢原来以为殿下不会帮着安排这些,不想竟是提前安排妥帖了。”
  “李拂不是派来保护我们的。”沈昭禾不在意的笑笑,“是被派来看住我们的。”
  阿孟明白过来,也叹了口气。
  她们不过是去一趟将军府,殿下就这样防着,根本没给她们一点点逃离囚笼的机会啊。
  马车外面,绵绵细雨夹着风细密的落下,濡湿了开的花,长的草,还有过路人的衣衫,耳边能听到沙沙的落雨声,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
  而马车里面,沈昭禾只能听到一圈又一圈的车轱辘声。
  她好像被困在这儿了。
  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方块里,怎么的都脱不了身了。
  来到将军府时雨还未停,阿孟撑起了一把油纸伞搀着沈昭禾入了府,李拂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始终没有错开眼来。
  沈昭禾原本以为她回来这一趟来迎接她的人只会是沈叔,至于沈逢程,也许他们根本不会见面,可没想到进了将军府,她却看到那伞下住这拐杖一步步往她这边走来的人,是沈逢程。
  沈逢程生了这一场重病,身子彻底垮了,整个人也苍老了不少,好像腿脚也不似从前轻便,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第024章
  “昭禾。”终于是走到沈昭禾的面前,他头一回和缓了态度,轻声问道:“可是来看望你母亲的?”
  沈昭禾嗯了一声,径自往里头走去。
  她说过二人从此没了关系,那就必不会再给他一丝一毫的回应。
  她从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沈逢程看着沈昭禾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又转头对沈叔道:“管家,把我送去小祠堂。”
  沈家家中供奉了一大一小两个祠堂,大的里头是列祖列宗的排位,小的则只有一个人的牌位,那就是沈逢程的夫人孟氏的牌位。
  旁的不说,沈逢程对孟氏的感情确实是独一份的,除了那次酒醉之下同沈昭禾生母文姨娘风流了一夜之外,就没有纳过妾室,他待孟氏有多好通过他对沈苏苏的怜惜就可见一斑。
  所以孟氏过世之后,他许久缓不过来,竟是在将军府设立了小祠堂放了孟氏的牌位,这件事当初在京都也是人尽皆知的,毕竟在这多是三妻四妾的时代,能有一个像是沈逢程这般一心一意的待夫人的人实属罕见。
  这会儿沈昭禾正是要去小祠堂祭拜,她前脚刚进了小祠堂,沈逢程便也跟了进来。
  李拂知道自己即便是要盯着沈昭禾,这会儿跟着进去也是不合适的,便和阿孟他们在门口候着。
  沈昭禾知道沈逢程进来,却只当作是没有看见他,取了三柱香点了,对着孟氏的牌位轻轻摆了下去,不管如何,孟氏至少是没有苛待她,也是当得起她这一番祭拜的。
  一旁的沈逢程始终站在沈昭禾身后,犹豫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道:“昭禾,他待你好吗?”
  沈逢程口中的那个“他”,自然是徐淮意。
  沈昭禾缓缓将手中的香插定,而后转过身来,有些好笑的看着沈逢程,“这样的问题,您觉得有必要问吗?”
  “我只是关心你。”沈逢程颓然的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小了。
  沈昭禾看了他一眼,然后索性伸手将掩在衣袖底下的鞭痕展露了出来,“您看,他待我好吗?”
  沈逢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的是她细白的手臂上竟有两道重重的鞭痕,最深的那一道,虽然已经养过一段时间,可在战场上见惯这些伤势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伤,深可见骨,可见用鞭之人使了多大的力气。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沈昭禾,浑浊的眼里的情绪极为复杂,沈昭禾对上他的目光,而后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子,“父亲,我身上全是这样的鞭伤,您说,他待我如何?”
  沈逢程踉跄了几步,眼里竟也有些湿润,他张了张嘴,好一会方才发出声音来,他道:“是父亲对不起你……当初的事,不是你的错。”
  沈昭禾这会儿眼中才多了些疑惑,她知道沈逢程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这样说。
  沈逢程默了默,“前几日,我在苏苏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封信。”
  说到这他神色中似乎有几分难以接受,顿了片刻,可还是接着往下说了下去,“那封信,是苏苏写给万俟砚的,信中……说了很多。”
  他没有明说其中的内容,可是听了这话,沈昭禾又怎么会不明白那里面说了些什么,无非是将对万俟砚的赞赏明晃晃的表露了出来,否则沈逢程肯定是不会相信他心中那个性子纯善的沈苏苏能为了万俟砚做出这种陷害她的事情来。
  难怪沈逢程突然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原来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可沈昭禾却并没有动容,只是平静的望着他道:“然后呢?”
  沈逢程愧疚的看着她,“是父亲误会你了,日后你在东宫,若是有需要的……”
  “别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了!”沈昭禾再也忍不住了,“您若是愿意帮我,为何不将那封信给殿下看,为何不替我辩解半分,为何不帮我将这一身冤屈洗清?”
  对于徐淮意,或许她是不恨的,可对于眼前的沈逢程,她没法不恨。
  而听到沈昭禾的话,沈逢程却突然顿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终于道:“那样,你姐姐的清誉就毁了。”
  虽然早就知道他必然还是会护着沈苏苏,可是现在亲耳听着他将那句话说出口,沈昭禾还是觉得是心里一阵阵的发疼,原来,沈苏苏即便是做错了事情,也会被人这样护着啊。
  而她因为沈苏苏做的这一桩错事,即便是毁了这一生,在他们心里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罢了。
  “父亲。”沈昭禾的语气平静了下来,“若是我没有猜错,您应当将那封信毁了吧。”
  “不仅如此,您或许还去查了当日的事情,将那些什么证人,证据,能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对吧?”
  她看向沈逢程,果然沈逢程再度沉默。
  他没法回答,因为他真的这样做了。
  即便是知道沈苏苏做了什么,他依旧在拼尽全力的护着那个女儿,就算是断了沈昭禾的后路,让她身上的冤屈这一辈子也洗不清,也没有半分犹豫。
  这一刻,方才沈逢程的那几句关心,那几句看似愧疚的道歉,都显得极为可笑。
  “沈将军。”她不再称呼他为父亲,而是用了一个极为陌生的称呼来称呼他,“您别再说那些虚伪的话了,让人听了作呕。”
  说话,沈昭禾无视沈逢程血色褪尽的脸和微颤的手,转身往外面走去。
  她回将军府,只是为了给孟氏上一柱香,如今,已经够了。
  打开小祠堂门的前一刻,沈昭禾听到沈逢程对着他道:“昭禾,倘若有朝一日,你有需要……”
  后面半句话和开门的声音杂在一起,沈昭禾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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