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草帽的约定

  十三年前，罗杰海贼团抵达最终之岛，罗杰也因此被世人称为“海贼王”——或者穷凶极恶的“魔鬼”。
  十二年前，在东海的罗格岛，罗杰被公开处以死刑，如日中天的大海贼的一生也就这样戛然而止。
  从名扬四海，威震天下………到销声匿迹，人人喊打………
  那个不可一世的罗杰海贼团，在那短短的一年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名极一时，天下无双的罗杰，当年就不曾在海军面前吃过什么亏，又是怎么会突然被海军抓获？
  那不为外人所知的罗杰海贼团离开世人的视线的一年，就这样生出了无数的谜团，惹人猜想，甚至引发一连串的阴谋论……
  就连卡普也曾想过，罗杰他……为何要自首。仅仅是为了说出行刑前的那番话吗？
  可是，该如何行刑，是在世人眼前公开处决，还是秘密处刑后割了他的脑袋传首四海，而且行刑前他究竟有没有机会0
  但是他没想到，答案竟就如此的简单。
  罹患绝症，天不假命，时日无多。明明见证了世间的真相，也得知了某种未来的预言，可自身却实在没时间了。
  面对这样的命运的捉弄，或许再怎么豁达的人，也会遗憾自己生不逢时吧……所以，罗杰你呢？
  喂，你是怎么想的？
  跃动的火光在卡普皱纹已多的脸上摇晃，晦暗不明，他嘿嘿笑道：“罗杰那家伙，临死前还耍了我们海军一手啊！”
  这个从来都最喜欢排场，什么都要大场面，闹个惊天动地的家伙，是用他那最后一点余烬般的生命，在全世界的面前出了最后一个大大的风头啊……
  真是有够潇洒的……
  混账东西，你是什么顽劣的小鬼吗？
  因为无法参与未来那个时代，觉得很不甘心？
  所以最后用那种恶作剧般的方式，将你哥尔.d.罗杰的名字，永远地烙印在了你死后的这个时代的头上？
  还真是……
  很像你的作风啊！卡普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再之后下船的是罗杰船长自己……”香克斯在火堆前回忆着往事，眼角有些湿润，“虽然大家都不想承认，但是那天……大家都哭得很惨。只有跟库洛卡斯先生要了最后一点药，跟船上资历最老的副船长雷利先生拥抱告别的罗杰船长他自己没有哭……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见他哭过，就连最后行刑的那一天也……”
  艾斯怔怔地望着小了许多的火焰。他当然是找到过海贼王罗杰处刑的报纸看过的。他清楚地记得那几乎占满整个报纸版面的行刑照片上，那个是自己血脉生父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神态。
  他在笑。
  明明刀剑加身，戴着镣铐，跪在处刑台上……却还是咧嘴笑着。
  有什么好笑的？
  明明是一个将死的罪犯……你告诉我，有什么好笑的？
  抛弃了妻子和还未出世的儿子，将他们留在这个对他们充满恶意的世界上……你一死百了，他们呢？这到底哪里好笑了？！
  “我们都不知道船长最后去了什么地方……当然，现在我知道了。”
  香克斯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艾斯，你知道船长那时候已经多少岁了吗？”
  “……”艾斯不说话。
  “下船的时候，他已经五十二岁了。一般如果有人愿意留下血脉的话，不会拖到这个年纪的，对吧？”
  香克斯喃喃自语，“我觉得，船长在鱼人岛听到那个预言到时候，才第一次觉得，他应该有一个孩子……罗杰船长他啊，很多人都说，他自命不凡，狂妄自大，见人就踩，看就让他不爽的东西就干掉，简直是个唯我独尊的混账！但你知道吗……他们没有说错。”
  艾斯闻言一怔，卡普哼了一声，香克斯却笑了起来，“‘我是世界第一的海贼，如果预言未来有个更厉害的家伙出现，那当然会是我儿子’，船长他百分百是这种思路。哈哈哈……”
  在香克斯的笑声中，篝火边渐渐安静了下来。
  香克斯躺了下来，望着而多年前比起来，没有多少变化的星空。
  艾斯神色冷淡。
  路飞挂在郁金香的膝上恬睡。
  卡普抱着双臂坐在地上，低垂眼帘，不知道想些什么……
  “卡普，你还记得，”香克斯躺在草地上，突然望着夜空说，“在罗格镇的那一天，我们的船长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
  那段话浓墨重彩地在当初的报纸上接连刊载——不只是世界经济新闻报，全世界的大小报纸，野鸡杂志，都在疯狂转载，人们也口耳相传，就算是世界政府想拦也拦不住。即使是在消息闭塞的无风带九蛇岛上，郁金香也是曾看过那样的报纸，知道那段话的。
  “……”卡普嘿嘿笑道，“‘想要我的宝藏吗？那就去海上找吧，我把一切都放在那里了’。”
  郁金香自语道：“也是因为他一句话，四海之中有野心的海贼们，全都疯了一样地涌向伟大航路……”
  卡普冷哼道：“那混账临死还要给人添乱，害得我们海军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放在前半段的乐园，让纽盖特、夏洛特那帮人在新世界钻了多少空子？”
  “那一天，我也在罗格镇，亲眼看了罗杰船长说了这番话后，被处刑了……”
  香克斯摘下草帽，轻轻盖到自己的脸上，自言自语般呢喃着，“船长的这番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呢？是说给我们听的吗？不是啊，我们早就跟他一起，见证了一切……是说给世界上其他的海贼听的吗？以前我很肯定是后者，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山林里安静了很久。直到艾斯的冷声打破了这安静，“你什么意思？”
  “……”香克斯叹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罗杰船长那么喜欢出风头的人，即使是当父亲，也肯定会想要做到一个其他人都办不到的那种地步，即使要给他的儿子留下什么，也一定要以全世界任何父亲都没办法复制的方式……”
  …………………………
  路飞被尿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一丝眼缝，掀开老妈盖在自己身上的裙摆，从她膝上跳开，迷迷糊糊地游荡到树林路边，解开裤子开始嘘嘘……
  呜～！左眼下有伤疤的少年抖了个激灵，一边嘘嘘着，突然“啊”了一声，惊道：“糟糕，不小心睡着了，没有听到海贼王的故事——算了，没听到就没听到吧。”
  他也没在意，甚至没听到还觉得有些庆幸。
  放完水，路飞回头去，看到篝火只剩灰烬和野猪的一堆白骨。
  天已经微微亮，早上的山林空气微冷，带着晨露的湿度。
  爷爷卡普不知道去哪儿了，香克斯也不见了踪影……只有老妈还在，她伸了个懒腰，闭着眼朝路飞的方向张开双臂微笑道：“来，让妈妈抱抱。”
  路飞走过去被抱，越过老妈的肩膀，却看到那边树林里头的一个远去的身影。
  “是艾斯。”路飞挣脱老妈，想要追过去，却被郁金香一把扯住耳朵，耳朵被往后扯出拉面般细长。
  路飞被扯回来，翻了个跟头，捂着耳朵痛叫道：“妈妈，你干什么啊？”
  郁金香将他拉进怀里蹂躏，轻声说：“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路飞被压在老妈怀里，眨了眨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懂。
  “……”
  嗤嗤，嗤嗤嗤，嗤嗤……艾斯拖着他那根破水管，在身后将沾着晨露的地上拖出一道细长的痕迹。
  【“如果哥尔多.罗杰有孩子？”饭店里，街上的路人，曾也对自己的父亲有所憧憬的年少的艾斯听到那些人是这么理所当然地说的，“那当然要处死他咯！”】
  艾斯一个人走在树林里，两眼中有着血丝，像是一夜未睡。
  【“我们实在是来得太早了……大秘宝会被谁真正得到呢？那个‘声音’就是‘真相’，一定会有某个人会出生，然后超越我们！”】
  【在海贼船上，罗杰自信满满地笑道，“哈哈，那一定是我的儿子！”】
  【雷利无语，“你哪来的儿子？”】
  【罗杰哈哈笑道：“接下来就会有啦！”】
  ……
  达旦他们的山中小屋离海边并不算远，艾斯很快走出了山林。
  【“喂，老头……”又在镇上和别人打过架的艾斯呆呆地看着大海，“我真的应该，出生在这世上吗？”】
  艾斯一抬头，便看到前头的海岸线。
  【“如果那个魔鬼有血脉在这世界上的话，我希望他被抓出来然后处死的时候……”酒馆里的人哄堂大笑着，“会这样哭着忏悔：‘对不起，我是个垃圾，不该活在世上。’哈哈哈哈！”】
  艾斯一个人缓缓地走到岸边。
  【卡普在背后说：“这种事情，你活活看，不就知道了吗？”】
  海风阵阵，吹乱艾斯的黑发。
  【被自己打得遍体鳞伤的红发躺在血泊中说：“船长是这么回答我的：‘说什么傻话呢，你已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海浪拍岸，溅起一阵阵晶亮的水雾，拂过艾斯的脸，带来一阵凉意。
  他望着远方几成弧形的海平线，一轮火红的朝阳在天的尽头缓缓升起。
  【许多年前，年轻的哥尔.d.罗杰按着头顶的草帽，来到罗格镇的港口，嬉笑道：“喂，雷利，跟我一起，去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怎么样？”】
  朝阳晕染着尽头的海面，仿佛漾出一个翘着胡子咧嘴大笑的罗杰的样子，在远远地望着这边岸上的艾斯。
  【“想要我的宝藏吗？】
  【“那就去海上找吧……】
  【“我把一切都放在那里了！”】
  轰隆！
  惊涛拍岸，扬起白浪，淹没了雀斑少年嚎啕大哭的声音。
  【“管其他人做什么？】
  【“既然还活着，哪怕只剩一天，也昂首挺胸地活下去吧！”】
  “混账……”
  艾斯对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哭得涕泪横流，仿佛将积压在心底所有的难过和不甘心，还有那无穷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
  “我才不会……原谅你……”
  海平线那边金色的朝阳缓缓升起，晕染大海如同一个长发的女人浮出水面，在回头看向艾斯这边，微微一笑。
  “妈妈……”
  艾斯放任自己软弱，哭到几乎崩溃，哽咽着，连喃喃自语声都显得含糊不清，“我好想……能够见见你……一面就好……”
  ………………
  ………………
  〖又是一天，风车村，港口——〗
  海贼们搬运货物到船上，他们准备离开了。
  村长很高兴，多喝了两杯。
  玛琪诺和一些人来到港口。香克斯的脸上还有玛琪诺亲手贴的绷带和创口贴。
  至于卡普，早就离开这里回了本部。他本来这一趟是想把路飞那小子扔给达旦和艾斯一起养的……但有郁金香在，这显然扔不得。
  郁金香带着路飞一起来了。
  按照约定，香克斯离开前，通知了路飞。
  “路飞！”贝克曼、耶稣布等人在船上打招呼，笑着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为什么放弃上我们的船？你是不想当海贼了吗？”
  香克斯准备上船了，回头笑着看向路飞。
  “我当然要做海贼！”路飞很有精神地对船上的那些朋友大喊，然后走到香克斯面前，仰头咧嘴一笑，“但是，一艘船只能有一个船长吧？所以我不想上你们的船！”
  【“泼我酒一回事，赌命又是另一回事了！赌我自己的命是一回事，赌我的朋友的命……”】
  【站在山贼面前，草帽下的红发男人眼神认真，“那更是另一回事！我绝不放过伤害我朋友的家伙。”】
  “原来如此，你是想做船长啊。”
  香克斯闻言，展颜一笑，对路飞的话他有所预料，但听到这少年这样说出口，还是心生触动。
  路飞嘿嘿笑道：“我会找到一群不输给你们的伙伴！然后自己当海贼！香克斯，我要超过你——”
  少年举起双拳，斗志昂扬地宣布。
  “我要成为——海贼王！！！”
  “……”香克斯笑了，“要超越我们，还要成为海贼王啊……艾斯听到的话，会不高兴的吧？”
  路飞一吐舌，做鬼脸道：“我才不管呢！”
  “也对！”香克斯嘻嘻一笑，然后摘下头顶的草帽，“这帽子……是罗杰船长当初给我的。是我最珍视的宝物。我现在把它寄存在你这里……”
  噗，他把草帽扣在路飞头上，按着少年的脑袋，“当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再像罗杰船长那样交给我吧。”
  真的要分别了，路飞在草帽下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听到香克斯带着笑意的声音：“你有意见吗，未来的海贼王？”
  路飞哽咽道：“没有啦……”
  郁金香在后头带着一丝笑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香克斯将草帽交给路飞，转身登向他自己的海贼船，忽然瞥见在不远处的岸边树下，一个黑发少年扛着那根破水管，远远地抬起手指，似乎在挥手道别。
  “……”
  香克斯微微一笑，朝那边扬起拳头，继续上了船。
  “起锚！扬帆！”
  “出发咯！”
  “喔吼～～～～！！！”
  红发海贼团的船渐渐远去，港口这边，郁金香走到路飞身边，按住他头顶的草帽，靠在身侧。
  ………………………………
  下午，路飞和老妈回到科尔波山的小木屋家里，却发现一个扛着水管的雀斑少年已经在山坡上等着他们。
  “艾斯！”路飞远远地笑着招手。
  艾斯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他的热情嗤之以鼻，对他点了点头，便仰头看向路飞身边的郁金香。
  郁金香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你是在训练他吧……”艾斯指的当然是路飞，他诚恳地对郁金香说，“请你也训练我吧，我想变得更强！”
  郁金香奇怪道：“哦？我没有在你面前出手过吧，你是怎么知道……”
  艾斯也一怔，郁金香却笑了，“看来，像女孩一样感情细腻的你，也许更擅长见闻色呢。”
  什么是见闻色，艾斯不懂，但被说成像女孩一样，却让他感到难堪——当然，主要是因为路飞听到老妈对艾斯的评价后，就很很不客气地指着艾斯“哈哈哈哈”狂笑起来。
  艾斯怒瞪了一眼路飞，后者赶紧闭紧嘴巴。
  “如果是路飞的朋友的话，”郁金香若有所思地自语，“那么一起训练也不是不可以……”
  “……”艾斯无语，看向路飞。从对方头顶的草帽，慢慢移下去，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伸出了手，“我叫艾斯，波特卡斯.d.艾斯。”
  戴着草帽的路飞一点没介意，握住他的手嘻嘻笑道：“我叫路飞，蒙奇.d.路飞。”
  郁金香看着握紧小手的两个少年，很是欣慰地笑了。
  只是艾斯却抬起头，想到了什么，不太好意思地问：“那个……反正都教了两个人了，再多教一个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