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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1)

  沈棠却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谢曜灵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就知道了,如果自己不将这件事说出来,也许到老了进了坟,自己都仍旧要对对方抱着这么一丝怨念,或是说遗憾。
  会想着,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婚约认识的,就好了
  但是现在听见了这个版本的真相,她才后知后觉,竟替自己感到几分庆幸,还好当初有个婚约傍身,否则自己上哪儿知道
  知道对方在自己还朦胧痴傻的时候,就已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消息已经打听完了,她安静许久,木着脸回道:我再想想吧。
  赵乐清松了一口气,安抚道:好好想想,这是人生大事,棠棠,妈妈不希望你以后后悔,最近工作上还顺利吗?妈妈给你寄一些吃的好不好?
  这人总以为她像是儿时那样,不论受了多大的委屈,给一颗糖就能好。
  沈棠闭了闭眼睛,又应付了几句,将电话给挂了。
  而后她看向旁边的谢曜灵,几个呼吸后,对方的应答声里带了几分苦恼,却也带了几分明确:
  原本我以为只是你一个人,现下看来,我的记忆也出了问题。
  她几乎没有什么当初执着要拉着谢太极去救沈棠的印象了。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是谢太极将人带回来放在她的房中,而后两人才熟悉起来,再后来她发了这辈子最大的善心,将自己的眼睛给了沈棠。
  如今却忍不住地心底发寒:
  不说是她,哪怕就是路上遇见的其他人,谁会因为乞丐可怜,就这么将自己的所有钱财都施与对方呢?
  你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伟大,谢曜灵。
  她对自己如此说道。
  沈棠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笑容里带了几分无奈:完蛋,你是出问题了,我是当时整个都不记得
  如果不是从赵乐清那里套了点话,她甚至没办法做到和谢曜灵映证记忆。
  她靠在床头,双手搭在脑后,有些百无聊赖地又问了一句:不过老谢,我当初小时候是看不见吗?还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为什么你给个眼睛就能治好啊?
  痴傻和眼瞎,这可是两种不同概念的问题。
  谢曜灵诚实地回道:我生来就带了一样宝物,那东西叫做明镜台,是清时一位道家前辈练就出来的东西,也许我是她的转世投胎
  这宝物能够起到定魂的效用,你缺了一魂,它就能充当你那一魂,让你行事与常人无异。
  沈棠像是听天书一样,露出几分惊异,甚至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也就是说,如果那东西不在了,有一天她还是会恢复成呆傻的样子?
  半晌后,她一点跟神话故事扯上边的兴奋都没有,只摇了摇头,相当郁闷地冒出一句:太可怕了。
  她终于知道,初见谢曜灵的时候,被鬼魅缠身时,对方说出的那个怀璧其罪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自己的身体里有这么个宝物。
  像是翻遍了钱包,以为自己的存款只有几百万,原来身上的衣兜里悄悄藏了张存折,里面金额有十个亿。
  那样令人惊喜,又惶恐,连呼吸的节奏都想放缓,小心翼翼到生怕把钱给吓跑了。
  阳光照进县城里,驱散了夜里的阴霾与噩梦。
  各家的早餐铺子都支了起来,街上慢慢出现来往的行人,有人挎着菜篮子要上山去摘些新鲜的野菜,有人忙着和隔壁的邻居交换自己新得来的皮毛,处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果不是昨天夜里感受了一把僵尸围城的现场,也许玄学大会的诸位参赛人员,现在能够心安理得地吃下自己面前摆着的这份早餐。
  不是障眼法。红莲酒店大堂里,有个年轻人和自己的朋友围在四方桌边,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纸贴在装叉烧包的早餐盘底,半天之后发现半点动静都没,才说出这么一句。
  坐在他右手边的另一个人拿起一个包子,掰开来闻了闻,肯定道:也没有毒。
  剩下两个又各自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对着个叉烧包坚定了半天,许久之后纳闷地冒出一句:所以这包子能吃?
  躺在盘底的叉烧包无言地与他们对望,白白嫩嫩的褶儿显得又无辜,又诱人。
  饿的肚子咕咕叫的几个世家年轻人身先士卒,将包子塞进了嘴里
  真香。
  这举动就像是发送了什么信号那般,鼓舞着周遭许多桌的人也一边抱着这包子到底有没问题的疑惑,一边把包子往嘴里塞。
  管他的呢!反正死也有个垫背的,他们昨晚已经饿了一晚上了,这会儿再不填肚子,铁定要完!
  一阵淡淡的香味从门边拂过,让一个正埋头吃东西的王家年轻女生抬头看去,有些怔愣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面前的早餐往中央推了推,局促地喊了声:
  姨母。
  王夭夭从鼻音里轻哼出稍许的笑意,其中又带了几分不以为然的气息。
  吃吧,她开口说道:包子本来也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就转身往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
  在她的身后,一众年轻小辈如蒙大赦,开始了狼吞虎咽的进程。
  后厨。
  一个颀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扒拉在门上,透过虚掩的木板门,偷偷窥探里头做饭人的动静。
  正剁着肉的酒店老板动作不禁顿了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这个方向看来。
  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继续埋头剁肉馅儿,好继续做包子。
  很快地,一个声响传到了他的耳中:哎老板,我身份证好像丢了,你们这边的人早上收拾客房有看见吗?
  若是沈棠和谢曜灵在这儿,指定能发现这个年轻人就是昨天见过的裘然。
  厨房里那个壮年男人也正是这家酒店的店主。
  听见裘然的话,他抬起头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几分异色,却是随口答道:没有,你们这拨客人当初要求我们别收拾客房,你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裘然应了一声哦,然后对他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之后就从门口转身离开。
  身形刚闪开几步,瞧见左右没人,又看了看这厨房上头的木院,二楼恰好是老板他们自己住的地方,那高度还挺矮,旁边甚至有老旧的藤条落下来,可以借力。
  他从兜里摸出一双手套,五指一撑分别戴好,而后抓住那藤条,无声息攀了上去。
  落到二楼的时候,他并不敢直接踩在那木板搭好的地板上,反而是在走廊栏杆上站定,数了数房间的数量,他悄悄地往第一间方向潜去。
  五分钟后
  哇
  啊
  两个身影背对着撞上了对方,在发出声音的第一时间,他们同时朝对方肘击而去,又同时将自己口中被惊到的声音吞回去。
  然后双双倒地。
  迅速翻身对上眼的刹那,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诧异,然后很快转换成惊喜:
  老陈。裘然无声息地做了个口型。
  陈实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气音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双方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前来,认认真真地探索着这个镇子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的空气倒是还不错,但你应该也感觉不到了,对吗?山腰峭壁某块凸起的大石头上,一个女生踩着马丁靴,轻微晃了晃自己的脚,撑在石头上的双手手腕上套着一环又一环的装饰物。
  有一道黑色锁链状的纹身,从她的双臂上顺着往下描摹到手腕处。
  这种奇怪而诡异的现代感,让她身上又多了几分独属于年轻人的叛逆气息。
  尤其是她脸蛋还十分年轻的情况下。
  听见她的话,峭壁前站着的那道身影动了动,明明是沐浴在日光下,却半点暖意都感觉不到,好像他不是重来到这世上的人,而只是一道影子。
  他转过身去,脸上依然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这位女士
  王夭夭。坐在石头上的人打断了他的称呼,自我介绍道。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王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们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王夭夭笑了一下,眸光绚烂,出口的语气也十分爽利:相逢何必曾相识,利益相同,就能合作,不是吗?
  那男人听到她的话,不动声色地回道:哦?什么利益?
  王夭夭抬手虚点了点他所在的方向,莹润的指甲配着葱白指尖,在强烈的日光下几乎被照的透明,甚至隐约能看见她手臂上青色的血管:
  没有哪个已死的人身上的气息能瞒过我。
  韩铭先生
  你又是为了什么执念,从枯坟里爬出,站在这不属于你的人世间呢?
  听见她的话,韩铭略微变了变脸色。
  他身上没有死尸该有的尸气,他很清楚这一点。
  现下却如此轻易被人堪破,令他觉出几分意外:王家果然名不虚传,连谢小姐都没看出我的身份。
  听见他的话,王夭夭的唇角牵出几分笑,再开口的语气里洋溢出几分难言的飘扬,如同初春大地里扬过的柳絮:
  她啊。
  似是喟叹一样,王夭夭念出两个字。
  然后这人摇了摇头,略带了几分遗憾似的说道:将自己削弱到如此地步,又被谢家驱使,现在的她,不足一提。
  韩铭唇角只是挂着习惯性的微笑,看不出他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见到他十分能沉得住气,王夭夭倒是有点对这人刮目相看的意思,顿时有些好奇道:韩先生看来是不急着回老家了?
  韩铭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边框,嗯了一声,慢慢说道:
  该回来的,总会自己回来。
  王夭夭听罢,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摇着头对他说道:那可不一定,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她是属于你的?
  说完她没给韩铭接话的机会,意味深长地又往下续了一句:
  毕竟从当年到现在,从您的生前到死后,她都没有一刻真正属于你啊。
  韩铭听见王夭夭的话,彻底地变了脸色。
  笑容从他的脸上渐渐褪下,仿佛带着所有演绎出来的活泛生人气息一并从他身上离开,明明站在金色的日光下,他周身的气息却满是阴冷。
  许久之后,他摘下自己的眼镜,闭了闭眼睛,从兜里摸出一块布。
  然后低头擦了擦眼镜框和腿支架。
  是慢条斯理又温文尔雅的动作。
  仔仔细细,连边角缝都没放过。
  等他重新将眼镜戴起来,已经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他重临的笑意阻止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继续蔓延:
  我听说,玄学界有个宝物叫做明镜台,能够定人魂,使人辨清这世间污浊之气,不知道王小姐那残缺着死去的爱人,再回来的时候是不是需要这么件东西?
  王夭夭脸上的笑容定了定,她哼笑了一声,摇着头说道:
  果然,旗鼓相当的对手,最令我觉得有意思。
  韩铭笑了一下,对她彬彬有礼地一躬身,像是邀请对方与自己跳一支舞那般绅士:
  那么,合作愉快,王小姐。
  王夭夭从石头上跳下,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手心里的灰,回了他四个字:合作愉快。
  某场py交易在野外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刻,沈棠和谢曜灵的黏糊程度也已经到了新高度。
  某位沈姓明星借口自己昨晚没睡好,要谢曜灵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一整天像是被糊了胶水似的,找着机会就抱到谢曜灵身上,拉都拉不下来。
  此刻,她正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窝里,看她慢慢调着朱砂水,继续补充整个房间里几乎落不下脚去的大阵法,像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开口问道:
  这能行吗?
  谢曜灵慢慢地发出一声:嗯。
  沈棠的嘴巴得了答案,安静了下来,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从身前人的腰间逡巡而上,细细的抚摸动作闹得人有些发痒,心底像是被羽毛尖尖划过。
  谢曜灵禁不住侧头喊她:沈棠。
  连名带姓,很正式的称呼了。
  沈棠面上立刻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口称:到!
  但是作怪的手却一点都没收回来,甚至感觉到谢曜灵的僵硬和微微颤抖之后,她歪了歪脑袋,凑近去张了张嘴,将谢曜灵润白色的柔软耳垂给含住,甚至用牙尖轻轻咬了咬,才吐出来喊道:
  老谢。
  谢曜灵手底下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所有的心神都在她喊自己的这声当中。
  紧接着,她听见沈棠含着笑意,开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敏感啊?
  谢曜灵:!!!
  她手下一抖,鲜艳的红色朱砂从她的指尖不慎落下,下一刻她赶忙低头去看阵法,还好没有毁掉,还好那一下落在了正确的地方。
  谢曜灵松了一口气,想抬手去敲沈棠的脑袋。
  紧接着,脚下画出来的大阵却发出了一道亮白色的光,几乎能照亮整个房间
  阵成!
  光芒逐渐收缩,渐渐从扩充的状态往回拢,这是正在起作用的效果。
  谢曜灵在布阵的时候其实没报什么希望,多半是为了告诉沈棠最现实的情况,因为她觉得当初自己肯定也做过这么个努力,只是仍旧没找到。
  那光芒慢慢收起,最后聚在了阵法中央的某一处,定点不动了。
  沈棠张了张嘴,指着地面问跟前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谢曜灵紧盯着那个方位和那个光点,良久之后才吐露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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