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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琼枝 第11节

  外面天色已然亮了,一眼便知时辰不早。
  柔兰紧紧咬唇,语气轻颤,“二爷……”哪有她这样做主子丫鬟的,不仅睡了主子床榻,主子醒了,伺候人的丫鬟却还睡着,更何况她如今还是在二爷屋里。
  这下完了。
  嬷嬷曾嘱咐的规矩,她每一样都犯了大忌。
  祝辞抬眼时,便见小姑娘无措地站在不远处,压根不敢抬头看他一眼,两只手攥着,眼眶一圈都红了,泪珠子摇摇欲坠。他的视线往下,便见小姑娘只穿着白袜,竟是急急奔出来,连鞋子都忘了穿。
  “地上凉,先穿上鞋子。”他低声道。
  柔兰听见这句话,怔了怔,抬起泪花迷蒙的眼看去,男人面上并没有责怪之意,语气虽低,却仍是温和的。
  她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脸上一烧,忙转身回去。
  等到将自己拾掇清楚了,柔兰这才小步出去,走到祝辞身边,犹豫好半晌,才怯声道,“二、二爷,昨夜……”
  她说到这儿,便磕磕绊绊再说不下去了,祝辞轻笑一声,道:“我倒不知,你睡得那样。”
  昨夜他当真是被她缠得离不开,先不说他那时花了多大的意志才将她拉开,就说之后帮她盖了不下三次的被褥,就已让他无奈。
  柔兰只觉得脸上更烧,唇瓣咬出印子。
  她睡时确实不安分,尤其爱折腾被子,自小便这样,母亲以前偶尔夜里去她房里,总见她踢被子,为此也斥责过她数次,可还是改不了。
  见她不知所措地站着,祝辞低咳了声,似有些不适,声音仍含笑,“去给我倒杯茶吧。”
  柔兰愣怔抬眼看他。
  看二爷、二爷的意思,是没有责怪她?
  明白过来,柔兰心中略安,见祝辞脸色不大好,想起他如今仍是病着,急忙去到桌边倒了茶,端过去。
  见祝辞接过杯盏浅饮一口,她乖乖站在旁边,见祝辞今日脸色较昨日好了些,心下略安定。
  只是这时,她余光掠过,忽然注意到男人月白里衣上一抹淡淡红痕。
  那一抹红痕并不规整,像是胡乱中蹭上去的,痕迹暧|昧,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什么。
  那一刹那,柔兰心跳都停了,忘记了避讳,澄澈的眼微睁大。
  她方才洗漱时,便注意到自己唇上的口脂几乎没了,她原以为是自己昨日白日里不小心蹭到了哪里,便没有太过在意。
  可现下看到祝辞衣襟上的红痕……
  柔兰呼吸都停了。
  昨夜她做了噩梦,她记得的。她迷蒙哭泣中,似是有人靠近她,带着足够的安全感。她那时以为仍在梦中,便毫无顾忌地亲近了那人,本以为是梦,可如今……
  光是想到这一点,柔兰心中便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二爷那样温雅矜贵的人,她竟,她竟亵渎了二爷么。
  祝辞将杯盏放回案几,见面前的小姑娘懊恼地红了眼眶,盯着自己的衣裳。他反应过来,扫了衣裳一眼,声音带起薄薄的笑,“不妨事。”
  “你若介意,衣裳换了便是。”
  见祝辞笑望着她,柔兰微怔,抽噎了下鼻子,轻声道,“是。”她虽然并不敢说什么,可这是她闯的祸,二爷不计较已是很好,况且那痕迹留着,也容易让旁人见了多想。
  柔兰在祝辞含笑的目光中逃似的跑回去,又拿了干净衣裳回来。
  有了昨日伺候换衣的经验,她这一次虽然仍赧然,却已比昨日好多了。
  察觉到身前男人的视线一直凝在她身上,柔兰不敢抬头,只咬着唇,匆匆整理他身上重新换上的衣裳。
  就在她认真捣鼓衣裳上的系带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有人闯进来了。
  第11章 娇滴滴
  院子里只有一个计铎守着,阻挡不住来人。
  柔兰手中还攥着那衣裳的系带,耳边听到声音,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纤白指尖轻轻颤着。祝辞却没什么波澜,唇边弧度不变。
  他垂眼看向她,低道了句,“没事。”
  脚步声来势汹汹,屋门猛地被推开,明亮光线霎时倾泻进来,照亮了里头的情景。
  站在旁边的计铎沉着脸,怒视那些人,“二爷还病着,你们就这样闯进来?”
  那领头带着几个人闯进来的,居然是个娇丽的丫鬟,而柔兰还恰巧认得。
  是她们刚到祝府听邬嬷嬷教导那一日,被邬嬷嬷带去徐氏院子里的婵云。
  不过几日不见,婵云在徐氏院子里似乎待得很好,换了高等丫鬟的服制,发间插了一柄缠枝簪,俨然是升了地位的模样。
  婵云原本不管不顾,口中正对计铎冷笑说道,“二爷病着,徐夫人吩咐奴婢过来探望,你拦着是什么意……”
  等到推门进来,一扭头看清了屋内的景象,婵云话音一顿,登时皱起眉头,难以置信。
  二爷身边站着的那个女子——
  一袭渺青衣袍的男人侧身站着,身量颀长笔挺,侧脸如玉俊美。
  听见声音,他眼皮略抬,朝门口看了过来。
  婵云原本因借着徐氏的风头,丝毫不惧,此时忽的被男人眼风一扫,背后陡然升起凉意,原本的气势也弱了,“二、二爷……”
  婵云眼神闪烁,低下头去,心中却又生出遗憾与不甘。
  她进祝府之后,还从没见过二爷,她在徐氏院子里待着出不去,只听其他丫鬟说二爷俊朗,在永州都是出了名的,可她还不以为意,如今见到才惊为天人。二爷的模样,她当真是再没见过能同他媲美的了。
  婵云忽的掀起眼皮,看向男人身旁的柔兰,眼底嫉妒一闪而过。
  祝府里都传遍了,二爷近日病了,从府里挑了个丫鬟进院子伺候,没想到居然是她!想当初那么多丫鬟,只独独她一个进了徐二夫人的院子,还在沾沾自喜着,没想到这个狐媚子竟有机会能进二爷的院子!
  不过听其他人说,也只是暂时这一阵子罢了,等到二爷病好,这个狐媚子也是要走的。
  想到这儿,婵云心中才稍觉快慰。
  她在男人不带温度的视线中,强撑着扬起笑,声音较方才娇了许多,福身道,“奴婢婵云,替徐夫人来问候二爷,二爷如今还在病中,身体可还好?”
  祝辞没有理会她,在藤椅上坐下,靠上椅背。
  他唇边噙着微笑,看向婵云,“徐二夫人,就是这样派你来问候我的?”
  这句话中,徐二夫人的二字,他刻意加重了音。
  也许丫鬟小厮是为了避讳他,才免去了徐氏称呼里的二字。可什么时候,二房老爷的夫人,也能称夫人了?
  祝衫尚且还要被称为二老爷,她徐氏凭什么被称夫人,而不冠二字?
  婵云听懂了这句话,背后升起森森凉意。
  她作为高等丫鬟,进祝府这么些日子,从前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二爷是大房的人,虽然如今大老爷和大夫人都已不在世,可依照规矩,二夫人徐氏确实是没有资格称为夫人,仍是要称徐二夫人的。
  门外跟着的其他丫鬟小厮都互相看了看,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婵云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始终是徐氏□□的人,很快笑道,“方才是奴婢失礼,求二爷饶恕。奴婢此次前来,是徐二夫人担心二爷,才让奴婢过来探望。二爷此次病了,可看过大夫?情况可还好?”
  说话间,婵云眼波流转,媚态的眼睛自下而上抬起,小心翼翼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
  可没料到祝辞并不给面子,手持起杯盏,淡淡道,“我很好。计铎,送客。”
  计铎方才已恭恭敬敬低头退到旁边,听见这话,原本谨小慎微的神情顿时消失,直起身体,击了击掌。伴随着这一声,院子外顿时涌出数个身强体壮的护卫。
  一干小厮丫鬟霎时傻了眼。婵云只觉得冥冥之中无声挨了两个耳光,面子过不去,想再说些什么,但碍于身后杵着的人,她们若再不走,便可能被打出去了。
  婵云这才硬生生挤出笑容,勉强道,“那,那既然如此……那奴婢便告退了,徐二夫人知道,想必也会放心,还望二爷养着身子,早日康复才是。”
  说完,才不甘不愿地带着一行人退后。
  临走前,婵云却又忽然抬起眼皮,阴狠的目光在柔兰身上定格一瞬。畏惧着旁边的护卫,这才转身走了。
  *
  二夫人的院子。
  徐氏坐在桌旁,张开手,打量着面前丫鬟新为她染上的蔻丹,眉眼不耐,“仔细一些!是少了你饭吃还是少了赏赐,没瞧见涂到别处去了吗?”
  丫鬟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忙道,“是是,夫人,奴婢会小心的。”
  徐氏神色不虞地将手搭过去,想起什么,问旁边的邬嬷嬷,“婵云怎么还没回来?”
  邬嬷嬷腆着脸笑道:“夫人再等等,兴许马上就回来了呢。”
  徐氏不耐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
  就在此时,外头院子大门被打开,婵云带着人出现在门外。徐氏见状,手扬了扬,皱眉对丫鬟道,“下去。”
  丫鬟连忙应声退下。
  见婵云秉着手规规矩矩进堂屋,上前来正要行礼,徐氏不耐地挥手,“行了,不用多礼。你方才过去看时,祝辞怎么样?”
  婵云这才抬头看向徐氏,婀娜笑道,“诚如夫人您所说,二爷确实病了。奴婢方才去时,看得清清楚楚的,二爷虽然明面上看着没什么,可仔细瞧着,分明已是病的不轻的模样。”
  闻言,徐氏松了口气,面上露出莫测的笑,“我还当他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还是同当年他那父亲一个样。”
  当年?婵云隐约听出了弦外之音,竖起耳朵。可等了半晌,徐氏却不继续往下说了。
  “行了,下去吧,你确实是个可人疼的,延儿近日心情不好,你多安慰安慰延儿。”
  婵云一愣,笑意愈发灿烂,屈膝道,“奴婢遵命。”
  见婵云离开,邬嬷嬷弯下腰,低声在徐氏耳边道:“夫人可是要将婵云放在三公子身边伺候?”
  徐氏神情不变,抬起手,打量着指尖新染上的鲜红蔻丹,慢条斯理道,“延儿身边缺个机灵的,这丫头我看着不错,先让她在延儿身边伺候着。”
  邬嬷嬷笑着,一叠声应是,“三公子身边有了可心的人,等到日后再学会掌家,夫人何愁再像如今这般?”
  徐氏收回手,看向远处,半晌,冷笑了声,“那是自然。”
  *
  夜色即将降临,祝延的屋子外,赵锡正抱着手打着瞌睡,忽然见外头来了人,忙摸了把脸笑道,“婵云姑娘怎么来了?”
  他记得的,婵云是徐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虽然前几日曾来过,但算不得祝延院子里的人,更何况婵云同一般的丫鬟不一样,才进祝府这些日子,便升至了高等丫鬟,他们都得放尊敬了。
  婵云走上屋前的台阶,见屋里灯火明亮,娇声道,“三公子还没休息?”
  赵锡眼珠子稍微一转,明白了徐二夫人这个时辰让婵云过来的目的,笑着道,“还没呢,方才烟林刚走,就是三公子似是心情有些不好,还好婵云姑娘你来了,否则奴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婵云捂住嘴巴,娇滴滴地笑了声,“真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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