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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娓娓 第71节

  沈慧闭了闭眼,若是对面坐着的不是沈翀,她此刻便要发火了,可对上那张苍白的脸,她所有的不满只余下心疼。
  “你好好休息。”沈慧眼眸低垂,满身落寞的出了屋子。
  沈谣早一步躲在了廊柱后,她知晓沈慧的性子此刻心里怕是一肚子的委屈,说是碰到沈谣还不是一通发泄。若是平时,她不介意做出气筒,但今日不行,尤其是在松涛阁。
  在沈慧走后,青年便离开了轩窗。
  风撩起廊下少女衣袂青丝,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尽是萧索,只那掩在袖中的双手攥得死紧。
  站了大约有一刻钟,她缓缓朝轩窗走去,在窗前放下一物便转身悄然离去。
  屋内青年在她离去之后缓缓转动轮椅来到了窗前,伸手在窗前一阵摩挲,触手便知是何物,凑在鼻端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他心中一叹:是梅花啊。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他记得自己的院子里确实有一株老梅,这时节,梅花已经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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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根据清朝乾隆时期的两淮盐引贪污案改编。
  第90章 暗示
  近日他老是出神,因双目失明,又不良于行,整日无所事事,一发呆就是一天,也不知枯坐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道:“去将管家叫来,近日里伺候国公爷的近侍也都叫来。”
  “是,主子。”暗卫的声音有一丝丝难以掩饰的激动,自主子醒来之后便时常静默不语,他已很久未曾接到任何指令了。
  无论是管家还是近侍皆言:国公爷近日并无异常,一切照旧。
  姜潜的案子十日前便被翻了出来,若此时真与魏国公府有关,父亲不会如此安静,沈翀沉吟道:“今早上朝之前国公爷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们一五一十告诉我,不得有丝毫错漏、隐瞒。”
  “国公爷寅时起床……”几人相互佐证,从魏国公起床到出府,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父亲用膳之前在书房写了一幅字?”沈翀记得父亲偶尔会在心烦气躁之时写字,便问道:“写了什么,带我去看。”
  他并未要求侍从将东西拿来,他想亲自去看看父亲的书房。
  沈翀出了书房不久,老夫人那边便得了消息,心中欣慰非常,相比老二老三她其实更相信长孙的能力。
  “远树两行山倒影,孤舟一叶水横流。”沈翀看不见自然无法观摩字体。
  这诗可是父亲留给自己的暗语,他微一思量,便知是一个“慧”字。
  慧,儇也。从心彗声。佛教语有了悟、破惑证真之意。
  他第一个便想到了沈慧,她的闺名便是一个慧字,难不成父亲暗指破解困局的关键在二妹妹?
  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前朝慧昭太子,胸中莫名一阵烦躁。他心中抑制不住地猜想魏国公府今时今日所遭受的一切是否都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这日夜里,沈翀枯坐一宿,脑海中不断回想父亲与自己说的话,回忆他这些年父亲在朝中所作所为,心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答案,越往深处想答案越清晰,捏着红梅的手不断颤抖。
  父亲,一腔孤勇,竟至于此!
  沈翀在心中细细盘算,秦氏、燕王……盐引,似乎是一张网将所有人都牵扯进来,愈是往后面想愈是后怕,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对!”他忽然出声,将暗卫吓了一跳。
  时机不对,他心中焦虑,陡然间明白了其中关窍所在,一定是自己的原因,若不是他的身世泄露,魏国公府与东宫不会出现嫌隙,父亲也不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这一战若是败了,沈家将不复存在。
  百年望族一夕倾覆,他不敢想后果,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
  若只靠沈氏联合朝中清贵之流想要扳倒秦氏根本就不可能,关键在于东宫。既然知晓了其中关窍,他便不能坐以待毙。
  翌日,碧桃进屋后见到轮椅上坐着的沈翀吓了一跳,也不知昨个儿夜里他是如何自己爬上轮椅的,触及他猩红的双眼更是慌的浑身颤抖,慌里慌张的去唤大夫。
  昨日锦衣卫来了之后,太医便急匆匆跑了,今个儿怕是不会来了。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太医署不仅来人了,来的还是只为皇帝请脉的御医。
  消息一出不仅魏国公府的人看傻了眼,便是朝中官员私下也是震惊不已,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帝王的心思谁又能猜到透。
  原本还着急忙慌,上窜下跳着要分家的二房此时也消停了不少。
  御医为沈翀请过脉后便匆匆回宫复命。
  玉熙宫内,御医跪在地上将沈翀的伤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弘光帝。
  “他可还有痊愈的可能?”弘光帝神色威严,仔细盯着御医的脸,想要从中分辨出几分真假。
  御医道:“莫说痊愈,便是能站起来也是万中无一,至于沈世子的眼睛,若是孙不弃在或许能勉力一试,但三个月内如果制不出解药便再也治不好了。”
  弘光帝道:“让左占祥继续治,每日请脉。你且下去吧,”
  御医退下后不久,弘光帝将原暗卫统领司铭招来,沉吟道:“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消息,拖住孙不弃,三个月不准上京。”
  原本这些事儿该是交给锦衣卫来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弘光帝在话出口前临时改了主意招来了暗卫,原本他可以下令直接杀了孙不弃,但孙神医医术超群,虽不愿留在太医署,但他亲口允诺过若是皇上有疫,太医署无能为力,他便出马。在生死面前没有尊卑,为了这句承诺,弘光帝也不想杀他。
  倒是太子令他很是意外,虽然他没有查到任何证据是太子派人刺杀沈翀,但他直觉此事非太子莫属。
  御医诊治的结果与李院判所言并无二致,沈翀本就没报多大的希望,自然不会失落,只是陛下遣御医请脉这举动委屈不太寻常。
  沈谣此刻的心情却很糟糕,她与太医署打赌在先,眼看即将计划得逞,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皇帝的干预让她的所有计划泡汤。
  不行,沈翀不能留在京城,她必须要想个法子将沈翀弄回青州药王谷。
  然而不等她想出完全的法子,沈慧那边又出了乱子。
  “她如何离府的?”沈谣眉心直跳。
  如蝉道:“今日太医署来了不少人,还有几个宫里的太监,姑娘使计让一名小太监落了单,打昏之后偷了腰牌,又让奴婢为她仔细描了妆容,打眼一瞧与那小太监也有七八分像……”
  沈谣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跳,冷然道:“胡闹,真是胡闹!她走多久了?那小太监呢?”
  “大约半个时辰,小太监如今还昏睡在奴婢房中。”如蝉哭诉道:“昨个儿二姑娘听说国公府书房里留了一幅字,命人打听来之后,不停地念着这句诗,临到夜里睡觉前忽然说了一句‘难道父亲是让我来破这迷局’,姑娘一宿没睡,今早儿就在那儿不停琢磨,见到太医署的人后便想出了这主意,奴婢无论怎么规劝主子也不肯听,更不许奴婢通风报信,姑娘走后,奴婢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告诉老夫人,只能来找您!二姑娘私下总说您足智多谋,您定有法子救姑娘。”
  沈谣有些无力,先是沈翀遇害,后是魏国公府遭殃,二姐若是再出事儿,她真怕祖母受不住昏过去。
  “这事儿先瞒着,若是有人问起便说二姐身子不适不想见人。”如今魏国公府出了大事儿,各家都想着如何脱身,倒没有人会在意她,但也瞒不了几日,周氏和老夫人那里不好糊弄。
  总之,得先将人找到。
  一个时辰前。
  沈慧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跟着御医一起出了魏国公府,走出大门那刻悄然出了口气,谁知一口气还没喘匀,忽然听到身后着锦衣卫华服的千户说道:“你,站住!”
  她脚步不停,又紧走了两步,前面的路却突然被挡住了,快速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指了指自己,低声道:“是叫我吗?”
  陆炳轩眯了眯眼,冷冷道:“把你腰牌给我看看。”
  沈慧抖着手摸出腰牌,陆炳轩接过扫了一眼又塞回她手中,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走了。
  她赶紧接过腰牌胡乱塞入怀中,急匆匆追上前面的内侍。
  陆炳轩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轻勾,露出一抹略显诡异的笑。
  思来想去,沈谣最终还是去了松涛阁。
  沈翀坐在轮椅上,他的身后是一幅山水图,绘的是秋末山中之景,山势连绵,古树摇落萧疏,隐约见一高士立于枯树之下,仰望树冠,枝叶凋零。
  古人言山有四时之色:春山艳冶,夏山苍翠,秋山明净,冬山惨淡,此四时之气象也[1]。
  此画笔法松秀、墨色华淳,皴染淹润,却不见空明之色,唯余萧索苍凉。
  沈谣闭了闭眼,不去看那几乎与山色融为一体的青年。
  “将小太监送过来,剩下的事儿交给我。”沈翀面有倦色,说罢便向后招了招手,韩七会意忙推着他向内室行去。
  “兄长,可否让我搭一搭脉。”沈谣紧走几步追了上来,声音透着几分急切。
  闻言,韩七停下动作,等待沈翀的回复。
  “谁让你停下来的。”
  冰冷的声音将她的殷切希望一下子浇灭了,那双大而分明的眼眸里竟然升腾起一股雾气,她咬着牙再次说道:“兄长,请让我为你搭脉。”
  沈翀的背脊僵了下,“不用,我很好。”
  他的话成功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倔,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执意拉着轮椅的把手不肯松。
  自主子醒过来后,屋子里便不让丫鬟进来,伺候的小厮也换成了韩七。
  “还愣着干什么,推我走!”沈翀感觉到了阻力,原本放在膝上的手指扶上把手,触及沈谣的手先是一愣,后用力掰开她的手指,许是力道大了一些,一拉一扯间沈谣便摔在了地上。
  感觉到阻力消失,沈翀冷冷地说了声“走”。
  韩七知晓主子看不见,忍不住低声道:“六姑娘摔倒了。”
  沈翀的眼睫抖了抖,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自有记忆以来这是兄长第一次对她这般冷淡,说不伤心那是假的,若是这份关心从一开始便没有,她不会期待也就不会伤心,如今得到了又失去,沈谣前所未有的失落。
  韩七将沈翀安置好,再回头却见姑娘已经走了,只是那背影看起来竟有些失魂落魄。
  很快,小太监便被送了来,人刚放下便有醒转的迹象,韩七眼疾手快地将人再次敲晕了。
  “能躲开锦衣卫的视线将他带出去吗?”沈翀估摸着若小太监身量与二妹相仿或许可以冒险一试。
  韩七道:“可以,这几日我仔细观察过锦衣卫的分布及换班时辰,趁守备松懈之时带出去应该没问题。”
  “那好,今夜你便将人扔出府。”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去找六姑娘要一枚使人神志混乱的药给他喂下。”
  韩七不由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自个儿心里有些发苦,下晌才将六姑娘得罪,这会儿又让他去讨药,这不上赶着找骂。
  是夜,韩七将小太监背在背上,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黑暗中。他在夜幕中行了一圈,想着找个人少的地方随便一扔,但走了一圈没寻找好地方,忽然脑子一激灵想到一个好地方。
  韩七潇洒地回了魏国公府,却不知自己的随意之举在太傅府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清早负责洒扫的婆子在孙家嫡小姐的院子里发现个大活人,惊吓之余一嗓子叫开,整个孙府都知道嫡小姐的闺阁里爬了个男人。
  孙老太爷连上朝都顾不得,连忙下了禁口令,将人押来仔细一审,竟发现这男人不是真男人,孙老太爷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告诉别人孙女院子里趴着的不是男人,是个太监。
  好端端的宫里的太监怎么就出现在自己的府邸,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孙老太爷打量着先审审,看能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结果这人不仅是太监,还是个傻子。
  孙老太爷更愁了,这可咋整!最终一咬牙将人秘密处理了。
  韩七可不管孙老太爷如何的愁,他只知道自世子爷受伤之后,孙家不仅没有派人上门探望,甚至听闻魏国公府落难,立马遣人将先前送往孙府的聘礼都抬了回来,更是将聘书交给门房便匆匆跑了。
  这做派真是枉为人师!韩七对孙家很是唾弃,觉得孙家姑娘纵是第一才女又如何,有这样的老子,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韩七这想法委实有些冤枉孙老爷子了,孙太傅虽然上了年纪,但好歹曾为帝师,便是再贪生怕死读书人的脸面还是要的,若魏国公府真的落难,以他多年经营,便是姻亲故交也受不到牵连。就算是退婚也会选个稳妥的法子,再不济让嫡孙女生个大病啥的,这婚也就退了。
  如此不顾脸面地急急退了婚,实在是无奈之举。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孙太傅将魏国公沈翕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联系在一起,又联想到当今朝局,忽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三十余载的官海沉浮令他浑身颤栗,自知以孙家之力陷入此等局面必是万劫不复,这才不顾脸面让儿子将婚书退了回去,也算是划清了界限,此后魏国公府成也罢败也罢,与他孙家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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