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2)

  他就是就是想不到楚棠会回应他。
  楚棠声音清冷而柔软:你来这里多久了?才第一天?
  嗯,第一天。郁恪看着近在咫尺的楚棠,终究忍不住,往上蹭了蹭,长臂一伸,谨慎而轻地拥住了楚棠,他们说哥哥在忙,可我等不及来找哥哥了。
  第一天就这般熟悉这些东西,楚棠道,小陛下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刚才他教郁恪用热水时,郁恪很快便懂了,推着他出了浴室。
  郁恪紧了紧手臂:我等哥哥这些话,等了一年了。
  楚棠抚了抚他的背。
  郁恪胸膛起伏了下,似乎颤抖了一下想要避开,但于事无补,他只能松了手,远离楚棠一点点,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的嘶哑:哥哥今天受了惊,早点休息吧。
  他退得快,楚棠没察觉到什么,道:好。
  主系统说等他们一同入眠,就能看到那些事了,说是两人睡在一起,能让系统检测到他们的脑电波。
  郁恪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一天的舟车劳顿加心绪起伏,他也很快就睡着了。
  在郁北之前,是在郁北很久、很久之前,中原有一个国家,也叫郁北,与它对立的,是一个叫郁南的国家。
  两国积怨已久,经常打仗,使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可上层贵族和皇族依然不知民心所在,执意交战。
  突然有一日,郁南的皇帝暴毙,太子临危受命,登基之后,要继承先帝遗志,继续打仗,直到将郁北纳入囊中为止。
  经过那么久,有些大臣开始醒悟,不想再打了,上书劝郁南新帝。新帝不肯,执意要打。
  郁南新帝有一个幕僚,叫楚棠。
  从新帝还是太子时,楚棠便跟着他了。有传言说楚棠是新帝的入幕之宾,也有传言说他是新帝要纳入后宫的人,只是楚棠不愿意,他便不强迫楚棠。
  总之他很受皇帝宠爱,皇帝一登基便将万人之上的国师之位送给了他。
  按理说,这样的权臣或多或少会让人仇视。但楚棠不一样,在很久之前,他治国理政的能力便可见一斑,足以叫人心服口服想当年,太子也是被他的才华折服,才千里迢迢请他出山,助郁南一臂之力。
  新帝执掌权力,便到国师一展宏图抱负的时候了。
  朝廷气象一新,军队训练有素,很快,在他的筹谋下,郁南一连打了很多场胜战,郁北不得不认输臣服,还送了最受宠爱的十三皇子过来作质子。
  十三皇子叫郁恪。
  人人都道他受尽宠爱,可皇宫里见不得人的细碎手段,既能折磨人,又能叫人说不出来,更甚者,谁叫十三皇子在两年前变成了个神智不清的傻子呢?
  楚棠和郁恪,一个国师,一个质子,本该不是有交集的人。可有一次,质子从宫侍的监视下跑了出来,逃到了御花园。
  那天大雪纷飞,宫女都穿着厚厚的衣服,来往于园中。一匹红火的骏马停在杨柳树下,正喷着热气踢蹄子。
  十七岁的质子穿着锦衣,却没有穿鞋,赤着脚就跑到了这里,在雪地上踩出了一个个脚印,冻得发红发紫,他却毫不在意,漫无目的地来到了桥头,茫然地四顾,忽而停住了目光。
  楚棠一身白衣,披着件黑色披风,及腰长发半挽,撑着伞走到树下,牵住了马。
  宫女纷纷行礼道:楚国师万安。
  寒风偶尔吹开他披风,质子能看到他衣襟上绣有海棠,雪白无暇。
  楚棠仿佛也见到了他,转过身来,淡淡的目光像落在身上的雪花。
  你质子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你是谁?
  楚棠看了他一会儿,漂亮的唇都没张开过,似乎是懒得开尊口。
  质子痴痴道:我听他们说过,你是他们的国师,叫楚棠,对不对?
  楚棠没听到他说什么,看了看他有些发青发白的脸色,侧头问宫女:他是谁?
  回禀国师,他是郁北的十三皇子。
  质子见他移开了眼线,心里一慌,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道:别走啊!
  哗啦一声,他掉下了湖,水花与碎冰四溅。
  四面八方都是水,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胸腔。郁恪半睁着眼,依然执着地往岸上看去,努力想看清那人,却被寒冷刺骨的水刮得眼睛生疼。
  慢慢坠入湖底时,他意识模糊了,好像听到了脑海里响起一道机械陌生的声音: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想
  他的话淹没在了水里。
  睁开眼时,郁恪看到了那人近在咫尺的双眸,淡淡的,如夜色漆黑。
  殿下没事吧?他道。
  郁恪坐了起来,才发现他被人救了起来,身上披着楚棠的披风。他浑身湿透,发丝衣服滴答地掉水,浑身发颤,却说不清是冷的还是从灵魂深处带来的战栗:你别、别走。
  郁南的楚国师笑了笑:我不走。
  他招招手,几个宫女走了过来,神色紧张,郁恪认出她们是伺候自己的人。
  照顾好殿下。楚棠回头道,殿下回去喝一碗热姜汤,仔细身体。
  郁北来的质子恢复了神智,却依然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他问:你是说真的吗?
  那声音说:是啊。
  说话的时候,郁恪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破烂的墙角钻进了一只狐狸。
  那声音道:不过不是这一世。
  我能给你什么?
  那声音笑了笑:我是由你生死一线间的执念创造出来的,自然听从您的命令。
  人的执念会创造这些虚无的东西吗?或许会,或许不会。
  可郁恪真真切切听到了那个声音。
  后来,他回了国,做了郁北的皇帝,与郁南的楚棠分离。
  初见、相识、交往,楚棠一直对他无意,礼分对他,他便只能小心地藏起那些心思,不敢表露。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那冷淡的目光永远留存在他心中,是他黯淡的后半生里,永志不忘的光亮。
  郁恪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似乎在做噩梦,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然后他醒了过来,在黑暗里无声地喘了口气。
  他颤抖着手,往右边摸过去,直到触到楚棠温热的手,他才闭了闭眼,镇定下来。
  楚棠似乎睡得很安稳,郁恪看着,目光温柔得不像话。他额上的汗珠滑落,却无暇顾及,手肘撑着床直起身,倾身过去,吻了吻楚棠的眉心。
  哥哥。
  另一边的梦中。
  楚棠梦见他是一个国家的国师,偶然遇见了一位敌国质子,打过几次交道。
  质子离开郁南时,没有带走他那只小宠。那狐狸有灵性得很,一直缠着楚棠,就是不愿意让其他人将它带走。
  楚棠无法,只好抱它回府养着。
  狐狸寿终正寝时,奄奄一息着,却睁着眼睛,似乎非要等着楚棠回府才肯闭眼。
  楚棠回来后,蹲在它面前,忽而听到一个声音:楚宿主。
  楚棠没理他。
  那声音自顾自道:你还记得郁恪吗?你愿意与他再有交集吗?
  狐狸喘息着,平日一直微笑的眼睛此时虚弱地半阖,见到楚棠回来,嘴巴咧开,似乎想对他笑。
  楚棠想起了从湖中救出的那个少年,眼睛明亮,对别人时有股不服输的狠劲,在他面前,却时常局促着,看他时,是一种仰望的姿态。
  愿意的话,你就摸摸它吧。
  梦境真实又漫长。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照在窗边。
  楚棠睁开眼,就看到郁恪正支着脑袋看他,看见他醒来,眼睛一亮:哥哥。
  嗯。楚棠声音里还带着点儿柔软的睡意,睡得如何?
  郁恪笑道:哥哥的床,好软。
  楚棠清醒过来,不小心碰到郁恪的手,道:怎么这么凉?
  洗了个澡。郁恪说。
  青年年轻血热,洗个冷水澡是常有的事。楚棠没多想,道:昨晚的梦
  郁恪将床头的水杯拿过来,道:哥哥。
  楚棠醒来习惯喝水,接过来喝了一口,还是温的。
  郁恪说:他们和我说,能认出我们的灵魂。只要熬过那一世,我们以后就能相见,他们会把你带到我身边来。
  楚棠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苦了我的小陛下。
  郁恪轻轻一笑,胸膛振动,声音低沉得好听:我走马观花似的看梦里那郁恪的一生,仿佛感同身受一样,喘不上气来。
  不过,难怪我第一眼见到哥哥时,便觉得心里欢喜,好似遇见了等了好久的人。郁恪道,原来我们之前就有过缘分。
  你信这些?楚棠问道。
  郁恪道:哥哥不信吗?我宁愿是可信的。
  脑海里那个主系统突然冒出来,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前世今生,可你们之前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
  楚棠笑了笑,没说话。
  他其实是信的。
  在毫无预兆被选去做帝师任务时,虽不能说是意料之内,可冥冥之中,他便觉得不是意料之外。之后到了郁北,他一眼便相中了郁恪做太子、处理国事时得心应手,各种细节,回想起来,其实都有迹可循。
  做那个梦时,内心触动很大,如身临其境一般,现在醒过来,他还有些缓不过来,像是过了冗长的一生。
  主系统又道:不过都过去了,幸好你们这世有缘。
  幸好郁恪让楚棠动了心。
  因为是由郁恪的心念而使得这个系统萌芽诞生,所以他们无形之中就会倾向于帮助郁恪,帮他完成心愿。
  因为楚棠那次真的摸了摸濒死的狐狸,同意他们的协议,是他们最开始的宿主,所以他们也会顺着楚棠的心意,听楚棠的话。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以后可以随时叫我。主系统鞠了一躬,道。
  等他走了,郁恪敲了敲自己脑袋,道:总算走了,感觉好像有人在脑子里,难受得紧。
  楚棠摸摸他的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他动作很轻柔,眼里的冷淡褪去了一点点。
  郁恪身上冰凉的气息散了点儿,看着近在咫尺的楚棠,各种心绪涌上来,让他不由自主靠近过去。
  楚棠手一顿,没有动作。
  郁恪小声道:哥哥,我能亲一亲你吗?
  楚棠点头。
  郁恪双手撑在他两边,慢慢低下头去。
  房间内的气氛缱绻又温情。
  突然,房门打开了,宋越抱怨的声音传来:棠棠你手机怎么留在客厅了
  郁恪回头看去,看到熟悉的面孔,先是一愣,然后眼眸微压,眉目冷冽。
  两人的目光对上,如天雷地火,要将整间屋子点燃。
  第88章 情敌见面
  你们在干什么?宋越握着门把手, 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问道。
  床上那两人的唇凑得无比近。
  从他的角度看,就是那男人压在楚棠身上, 抱着楚棠欲行不轨之事。
  轰的一声, 他脑子里要炸开了。
  郁恪低头看了看楚棠, 随即直起身, 转过来,牢牢挡住了楚棠,不让别人看他, 皱眉道:你是谁?
  他盯着这人和容约一样的脸, 回头看了一眼楚棠, 似乎是责怪似乎是惊疑似乎是委屈, 像是在说:你什么时候和我的臣子搞在一起了?
  他心里刚才确实划过这个想法。这不怪他,任谁在楚棠房子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这人还和两人有交集, 不得不让他多想。更何况,他是第一次来楚棠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能强求楚棠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只能自己干着急。
  楚棠也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揉了揉眼睛, 坐起来, 顶着两人灼灼的目光, 一如既往的淡定, 仿佛:宋哥怎么来了。
  宋越眦目欲裂:我不来,你就瞒着我,和男人搞到一起?
  郁恪回头,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
  楚棠探头看了看气愤的宋越,再看了看充满敌意的郁恪,因为醒过来,脑子还不清醒,一时有些懵。
  宋越原本气得要死,触到楚棠惺忪漂亮的眉眼,手一僵,硬邦邦道:棠棠你先去刷牙吧。
  因为视线被郁恪挡着,楚棠没太看清宋越的脸色,也觉得这个样子接待客人不好,道:好,我去洗把脸。你们
  郁恪乖巧道:我不会惹事的,哥哥。
  宋越瞪他一眼,不甘示弱道:你放心。
  楚棠点了点头。
  看着洗手间的门关上了,宋越反手关上了房门。
  郁恪整了整衣服,气势有些凌厉,但到底没有失去冷静,问道:你为什么能进来?
  我是楚棠的家人,当然能进来。宋越低声道,你是楚棠的谁?
  听到他说家人,郁恪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我才是他的家人。你算什么东西?
  两人捏拳,房间里同时想起了骨骼响动的声音。
  仿佛到了一触即发的战场,两人剑拔弩张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到客厅坐坐。
  听到这话,他们浑身都抖了一下,紧张地松开了手,生怕被楚棠碰见自己动粗的一面。
  幸好楚棠没有进来,还在洗手间,声音有点远。
  郁恪率先应了一声好,对宋越笑道:我这次过来,带了哥哥喜欢的茶,不知道这位客人喜不喜欢?
  客厅里,气氛死一样凝固,却又弥漫着无形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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