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咬

  帐篷门口的木桩系着一大捆气球。
  季糖看清楚,发现那全是自己给傅临山放飞的气球。
  一个都没少。
  季糖连忙走近,意外地发现气球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身形高大,穿着白大褂。
  季糖惊叫道:傅医生?
  傅临山抬起眸,冷冷地瞥一眼季糖,没有说话。
  季糖挠挠脑袋,有点疑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临山不太喜欢与人接触。一般来说,是根本不会找季糖的。
  傅临山:没有。
  没有就好。季糖轻笑,露出一对白白净净的小虎牙,他轻松道:我昨天和今天回去养伤了。现在终于好了。
  傅临山心一沉。
  他的大衣口袋放着那本他辛苦找来的急救手册,手边提着一个宽大的医疗箱,后面本来还摆着沸水的,但已经凉了。他只能倒掉,只剩下一个空盆子。
  不过还是可以帮少年的。
  季糖突然一笑,从背后拿出他新买的家庭急救包,然后向傅临山晃晃手中的新急救手册:您不用担心我。我以后会照顾自己的。
  傅临山:
  傅临山:
  他冷冷地瞥一眼少年手中的急救手册。很新,很厚,彩色封面用透明的塑封包着。
  他默默地攥紧自己手中那本破损发黄的急救手册,没再说话。
  季糖把家庭急救包放下来,然后从口袋揣出他带的小蛋糕。
  小蛋糕装在一个透明的圆形蛋糕盒里,蛋糕盒放在季糖手心里,他笑眯眯道:傅医生,不过还是谢谢您啦,我给您做了一个蛋糕作为回报。
  蛋糕很小,一个巴掌大而已,
  这次蛋糕面没有过多的奶油,只是放了一些水果,剩下的便是松软金黄的蛋糕胚。
  傅临山:
  他细框金边镜片泛过冰冷的光,轻轻地在内心啧一声。
  他不喜欢吃蛋糕,不喜欢吃烧烤。他常年在战场奔波,要保持健壮的体质,所以很不喜欢这些甜滋滋的碳水食物。更何况,那里的也没这个条件吃。
  季糖见傅临山皱眉,疑惑道:您不喜欢吃蛋糕?
  他的声音很温柔,在寂静的树林中这种特点被放大,变成一种软乎乎的感觉,像是带有点委屈。
  傅临山紧皱眉,抿起唇,没有沾染上任何污迹的白大褂,使他像一块冰白色冰块。
  许久,他低哑着嗓音,冷声道:
  我试试看。
  季糖惊喜地拆开蛋糕盒,小心翼翼地递给傅临山。
  傅临山蹙眉,拿起一次性叉子,割下最边边的一小块蛋糕,然后放进嘴里抿一口。没有残留任何碎末在嘴角,嘴巴甚至不曾动几下。
  少年似乎感觉出他不喜欢吃甜,没把蛋糕做出甜味。取之而代的是很清爽的水果味。像一股清澈澈的泉水,将整个人都浸泡起来。
  一块小蛋糕傅临山几口便吃完。
  季糖瞅着他,小声问道:您还要吗?
  傅临山掏出随身携带的餐巾纸,擦擦明明已经很干净的嘴角。他将蛋糕盖子盖回去,不忘再用新的餐巾纸擦掉盖子上的碎末,以免拿着弄脏手。
  他低头,镜片之下是冰冷深邃的黑眸。
  嗯。还要。
  季糖突然愣住,想起什么。他摸摸空荡荡的口袋,又伸手挠挠脑袋,故作苦恼道:
  我只拿了一个蛋糕。抱歉啊不过您可以跟我回家。
  我家里还有更多好吃的蛋糕!
  第57章
  少年的声音裹上点温软的喜意,他说完,不忘比了比手势,说自己家的蛋糕有这么多,这么好吃。
  只要跟他回家,可以全都拥有。
  傅临山:
  这少年家里是开蛋糕店的吗?
  傅临山似乎看出少年可爱的小心思,他想扬起唇角随着少年笑一笑,但不知怎的,即便他很努力,也没能做出微笑这个动作。他面对着这个世界,太久没笑过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即逝。
  傅临山冰冷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他随手将蛋糕盒子丢入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再用一张餐巾纸擦手,才将手放入白大褂的口袋中。这下使他变得更加像块竖直的冰块。
  季糖疑惑地问道:傅医生,那你想和我回家吗?
  傅临山一顿。
  他没有直面回答季糖的疑问。他后退几步,拎起本来要给季糖治扭伤的那个破旧医药箱,冷声道:我得回去了。医生很忙的。
  季糖:
  男人没再说话,转过身向废弃医院大门走去。黑色皮鞋踩在水泥地,发出冷冰冰的脚步声,白到亮眼的白大褂在黑暗中像泛着微光。这衬得他的身形很高大,像一把锋利的战剑。
  季糖解下傅临山送回来的那捆笑脸气球,冲上去,挡住在男人面前。
  等等。
  男人扶扶眼镜,皱眉,看着季糖,没带任何感情地淡声道:这里不安全,你也快回去。别过来了。
  季糖抬起手,将栓着气球的丝线递给他:这些笑脸气球,您不用还回来,送给您了。
  傅临山没有接。
  他想起他见过一个战争地区里的姑娘,很开心地拿着一捆气球,结果下一秒便被敌军当做显眼的耙子给射杀了。
  姑娘像气球一样,瞬间被撕碎,就这么轻飘飘地消失了。
  季糖皱眉,他不太懂这个厉鬼的内心世界。
  他小小声道:您真的不和我回家吗?
  嗯。
  季糖的脑袋低垂着,莹润的眼眸在黑夜中比傅临山的白大褂更显眼,像蒙了一层闪亮亮的糖霜,比星星还耀眼。
  但他没有因为傅临山的拒绝而有任何不开心,而是扬起唇角,迈开步子,一边回去一边道。
  您不和我回家的话,我就先回去啦。
  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傅临山:
  傅临山:!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皮鞋落在水泥地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在寂静的世界中响亮极了。他用余光偷偷瞥一眼身后,本以为还会看见少年的眼眸。没想到看见的只是背影。
  少年穿着暖黄色衬衫,回到了同样是暖黄色的泡泡里。这泡泡帐篷看起来随时都会飘走。
  气球也没有留下。
  傅临山抿起唇,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去找季糖。而是拿着破旧的医药箱和老旧版急救手册,回到医院内。
  傅临山本以为少年说的只是气话,但当他在第二天早晨,向窗外一看时。
  他没有看见熟悉的黄色泡泡,也没有看见任何有关少年的东西。只留下寸草不生的光秃秃水泥地。
  少年连夜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傅临山松出口气。
  他早就死了,死在纷乱的战火中。找不到尸体,没有墓碑,也不知道他所在的部队有没有记得他名字。
  不过,时隔这么多年。那个部队里的人应该全都去世了。
  这个世界上,没人记得他的名字。
  傅临山耳边莫名响起少年温软的声音。
  傅医生。
  少年知道他的名字啊。
  可傅临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应该要问问的。
  傅临山的心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又被冰冷覆盖。
  他是死人了,别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傅临山和以往一样,在这诺大阴森的医院翻找着各种有价值的东西。比如一套人体标本、一本医生
  他今天在儿童病房里找到一个小玩意。
  一只毛毡小兔子。
  灰扑扑的毛毡小兔子被他丢入消毒水中,用刷子用力地刷过一遍,然后用沸水浸泡过。傅临山才用套住塑料封的夹子将它夹出来,挂在窗台上。
  小兔子布偶被折磨得可怜兮兮的,耳朵垂头丧气地搭在脑袋两边,湿哒哒的绒毛往下滴水。但用丝线做成的嘴巴还在微笑。
  这是傅临山死后根本学不会的表情。
  傅临山莫名地想起少年。
  少年很像这只白白软软的小兔子布偶。被他欺负过后还笑眯眯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像在糖水里泡过。
  草。
  一向清冷少言的傅医生在内心暗骂,一边将这无辜的小兔子布偶给丢出窗外。颇有在战场上混迹多年的隐藏火药风。
  傅临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研究起自己的人体标本以及医书。
  他旁边的冰柜响起尸体挣扎的声音。傅临山扭过头,透过冰冷的镜片,冷冷地盯一眼冰柜。
  太平间内所有冰柜里的响声都瞬间消失,比尸体本尸更安静。
  傅临山丢下医书,想了想,决定下去将那只布偶兔子捡回来。
  傅临山踩着破旧的楼梯,噔噔地来到医院门口。
  可怜的小兔子布偶被男人从楼上丢下来,正静静地卧在地面的一处水洼中。浑身的兔子毛沾满黑乎乎的水,变成一只黑兔子。
  傅临山拿出餐巾纸,用纸巾将兔子布偶包起来。
  同时,他在这个水娃中注意到了另一个东西。
  是一张卡纸。
  傅临山捡起它。
  卡纸是很普通的A4卡纸,上面用彩色笔画了一幅画。
  画得有点稚嫩和粗糙。
  但傅临山仍是看得出画的是什么。
  一个长方形冰块,冰块套着一件白衣服,戴着金边眼镜,眼镜之下是豆豆眼。
  这冰块会笑,嘴角高高地扬起,可爱极了。
  冰块的周围,也不是什么尸体与炮火,而是满地的蛋糕。
  不过这幅画只占了A4纸很小一部分。
  更多的是用金色记号笔写的文字。
  【给傅医生的表彰证书】
  傅临山瞅着字迹,知道这张纸写了什么。
  纸张的主人说他是全世界的英雄,是生命的守护者,是最帅最可爱的人。
  所以呀
  这张纸的主人要特此表扬傅临山。
  奖励则是一个家。
  颁奖者:季糖。
  表彰证书
  傅医生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一向有洁癖的他就这么将这张浸满污水的纸,紧紧地拿在手里。内心溢满不知所措的喜意。
  他当战地医生前,是国家的军人,之后便去了军医院工作。
  他救过很多人,无论是在满是炮火的战场中,还是在随时都会有飞机轰炸的小镇里,他都会先选择治疗伤者。即便所有人都在逃跑,他也不会。
  直到他因为治疗一名老兵,被炸弹炸死在炮火中。
  可他到最后,也没能获得一张来自国家的表彰证书或者锦旗。
  根本没人能记住他的名字。
  可少年不但认认真真地表扬他,还给他奖励一种名为家的礼物。
  傅临山是没有家的,唯一栖身的地方便是满是血腥味的地洞或帐篷。
  傅临山擦得能反光的镜片泛出点柔和的光,他将小兔子布偶放入口袋中,然后认认真真地将这张季糖牌的表彰证书抚平,用纸巾将污水抹掉。
  他怕弄破了,连叠都舍不得,就这么地用两只手抓住两只纸角,像在拿了奖状在等待老师拍照的学生。
  少年本是将这张表彰证书贴到医院门口,最后却被风吹到水洼中。
  傅临山喉头微颤,他没有回到医院,而是选择往前走,想去找少年。
  鬼魂的速度很快,傅临山提着这张表彰证书的两只耳朵,像飞的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废弃火葬场,来到这座树林的入口。
  树林的门口是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亮起明亮的光,货架堆满各种琳琅满目的零食,货架旁边还停着一辆电动车。
  傅临山太久没出来过了,一时没认得出这座屋子究竟是啥。
  但他看见了便利店的门口坐着一个人。
  是他熟悉的少年。
  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脚边放了一个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
  他左手攥着一瓶旺仔小牛奶,右手则拿着一片草莓面包。
  他吮一口牛奶,吃一口面包。
  如果牛奶不小心吸多了一口,他会匆匆忙忙地再多吃一口面包均衡一下,生怕不小心将喝多的牛奶给咽下去浪费了。
  他一点都不像傅临山的作风。他吃得又慢又不小心,白皙的嘴角沾了草莓酱和牛奶沫,吸管也被咬得瘪瘪的。而且吃一口喝一口后,还得用手指戳戳脚边的花。
  傅临山就这么地站在便利店外的草丛中,静静地望着少年。
  他瞥一眼自己手中快要干的表彰证书。
  少年叫作季糖。
  这个名字像一颗沾满糖霜的奶味糖果,咕噜噜地在他心里滚来滚去。想吃也吃不到,只能任由它磨着自己的心。
  傅临山继续用两手提着表彰证书,走到季糖身边。
  季糖刚好吃完早餐,他拿起装了零食的塑料袋,准备继续回家。
  但在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挡在他面前。
  季糖愣住片刻,随后便惊讶地睁大眼睛,零食袋啪叽一下落在地面。
  傅医生?
  眼前的男人虽然依旧穿着白大褂,但这白大褂已经沾满泥土和树叶。那对平日擦得亮晶晶的眼镜也变得灰蒙蒙的。
  有点狼狈的男人将所谓的表彰证书放到旁边的桌子,然后抬起手,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刚好敲中证书中的特此奖励一个家那句话。
  傅临山冷冷地挑眉,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小颁奖人。
  所以,奖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傅医生:╭(╯^╰)╮这个人竟然没给我奖励,就跑了!太坏了!要额外赔偿!赔偿糖糖!
  第58章
  所以,奖励呢。
  傅临山的声音依旧很冷漠,根本看不出他是在向人索要奖励。
  季糖愣住片刻,随后,他唇角高高地扬起,眼睛微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笑声像铃声一样清澈。他努力地抿起唇,忍住笑支吾道:傅医生,您不是不想和我回家吗?我还问了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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