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袍男子

  “我原以为你是皇帝的人, 处处小心谨慎,这几年真是不自在极了。”楼天宝喃喃道,“没想你居然不是皇帝的人。”
  楼天宝的眼神变得锐利。
  “你是督公的人吧。”
  “是。我是督公的人。”王顺子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说。
  听到这里, 楼天宝也不纠结了, 她松手放开了王顺子。
  王顺子还以为她要拷问自己, 谁知手上没了压力, 他回过来, 眼神诡异地看着楼天宝。
  “你没什么要问吗?”他说。
  楼天宝道:“在边疆时,你老是和我提东厂督公人好, 这次回来还让我去找他美言几句。你又不是什么大太监,基本接触不到四品官,我就有了疑心。再说这翠玉吧,我平日里又看不到你把玩玉器, 但你竟然对翠玉的来历如数家珍,那想必是你看见过, 感兴趣, 并自己去调查的。你又不是后宫太监, 也不是先帝的寝宫太监, 那自然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你是几位秉笔太监手底下的人。”
  秉笔太监一共有五个人的位置, 但是据说目前的秉笔太监是互相吞并的, 人数未知。
  掌印人数确定, 秉笔人数不定。前者没有东厂的管辖权,后者权势更大,能在这个职位上坐稳的人都是人精。
  “人精……嗯督公大人怎么对我有兴趣?还是说, 他想让你抓我的把柄?”楼天宝问。
  王顺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说道:“督公只是让我多注意你, 没说别的。不过你也没露什么马脚,我都是如实禀报。”
  他好像还有点委屈嘞。
  楼天宝讪笑一声,看来只能她亲自去找这位“督公”了。
  “有件事我想问很久了。”王顺子知道楼天宝会识人,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眼见老底被捅穿了,便干脆破罐子破摔,“你怎么会有秉笔的扳指?”
  “你是说这个?”楼天宝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枚翠玉扳指。
  她知道这是个值钱的东西,一般只在自己人面前戴。出门在外,都是收进物品栏的。
  王顺子点头,他在第二年的时候偶然看到了扳指,还以为楼天宝与哪个秉笔太监认识呢。
  楼天宝抬了抬眉毛。
  她这算知道怎么回事了。
  ……谛听这家伙,搁这儿钓鱼呢?
  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谛听可真能憋,楼天宝忍不住在心里算了起来:谛听肯定早就到七果了。什么时候来的?肯定在自己去西岭之前。
  他来的时间一定很早,楼天宝猜测,说不定他是和自己同时间来的。
  不然,他要怎么混入宫中,并迅速爬到秉笔太监的位置上去?
  甚至还在自己假意办了婚宴时,跑过来咬破她的嘴唇?
  王顺子眼见着胡天保的表情晴转多云转阴再转晴,脸上风云莫测的,好像那六月的天。
  哎哟喂……看来胡大人还是认识督公的?
  可是,他俩不是从没见过面么?督公大人究竟和胡大人有什么瓜葛?
  楼天宝从谛听的年份计算题里拔出心神,对一旁的王顺子说:“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有什么事我再找你吧,现在我得去皇上那边干活了。”
  王顺子应了一声,和她道了别,分开走其他的路。他站在红门之下,目送着楼天宝踏着金色的阳光渐渐走远,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他是不是应该把今日的事情禀报给督公大人?
  -
  谛听憋着没去找她,楼天宝知道了这件事,顿时一把火从心底里烧了起来。
  不是愤怒,是有些恼他。
  如果他在自己去往边疆之前就已经爬到大太监的位置上了,那他完全可以主动找过来。她不求谛听保护自己,她也不乐得被保护。过去她可能会想借他的羽翼避难,但现在的她已经有能力自保了,还能做得更好。
  可是……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楼天宝恼的就是这里。
  他本可以,但却没做。
  她不去找谛听,那是她不敢随便找人。
  城里眼线这么多,随便对个暗号找个人都可能被探子发现,甚至考试分数高一点都可能掉马。所以她谁也没找,一个人撑了过来。兜兜转转多少年,她才遇到了瞿星和球球。
  但是谛听不然,他只要使点手段,就能变成任何一个自己想变的人,包括宁帝。
  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
  还在她假装结婚的时候说“来找我”……楼天宝想到了他说的那句话,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他绝对是故意的。他故意不来找自己,就为了让她魂牵梦绕。
  她是想他,但楼天宝有骨气,不是那种随便一钓就上钩的人。
  真是越想越气,楼天宝不喜欢谛听自摆高位,低下头来俯视她。
  她想要的,是情趣之余的真诚。
  现在呢?
  活生生只剩情趣了。她还得亲自上钩,才能拆了这份情趣。
  想到这里,梦里那玄色袍子的男人又冒了出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狗男人,当年说的话还当真么?找到了就让她为所欲为?
  虽然她还在气头上,但这句话的确很有诱惑力,楼天宝先按下了心头的烦躁,考虑起要如何折腾他了。
  等等……他现在是真太监吗?
  楼天宝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另一边,王顺子想了许久,还是把自己暴露的事情告诉了督公,也就是秉笔太监狄听。
  狄听是谛听在七果用的身份,长相比他丑一点,还算周正。狄听为人安静冷漠,是以杀手的身份上位的。
  上位之后,狄听就将这人的身份拿了过来,而这位杀手则在净身的前一日被谛听丢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谛听用自己的办法骗过宦官,并稳稳地坐在狄听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几年。
  他在面对别人的时候,稳得仿若冰山,就像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宁帝也放心让他爬到了督公的位置上。
  可即便成了九千岁,即便他掌握了二十四监,楼天宝依然不为所动。
  楼天宝从王顺子那儿知道了他的身份,依然没有来找他。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
  谛听的内心开始动摇,稳重的冰山上出现了裂隙。
  王顺子继续给他递消息,楼天宝依然在皇帝跟前坐着起居舍人的工作。每天兢兢业业,把宁帝的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看了什么全写了个遍。
  总而言之,就是认真过了头,她写下来的起居注,比起居郎的还要厚,中书省从一开始的疑惑,到中途的无奈,再到最后的嫌弃。
  嫌弃什么,当然是嫌弃楼天宝用的纸张太多了。
  起居注使用的还不是一般的纸,是专人订纂起来的花册子,起居郎两周才写完一本,楼天宝一天就能写完一本了。专门装订册子的宫人每天都加班加点,原本一个人做这事,现在加到了两个、三个,楼天宝上手之后,写得越来越快了。
  起居郎偶尔好奇她往上面写了什么,结果要过来翻开一看,居然一溜儿菜名,每道菜用了什么原材料、调味料,全部写得一清二楚。
  起居郎自此之后再也不好奇了,甚至还精简了一些自己语句里繁冗的毛病。
  楼天宝每天从早到晚都拿着个小本写,写得那叫一个充实。
  天天跟着宁帝在皇城里逛,手上停不下来,脚上也停不下来,身体也得到了锻炼,胃口大了,睡眠好了。
  像是完全不知道督公是谛听一样。
  王顺子每天给督公报消息的时候,总觉得督公的脸色又差了三分。
  七日之后,脸色就黑沉如锅底了。
  每天报信的王顺子觉得,这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还没见过督公发怒,但感觉似乎很恐怖的样子……
  于是,这一日晚间回屋就寝的时候,王顺子对盖上被子,正准备呼呼大睡的楼天宝说:“你先别睡,我有点事和你商量。”
  楼天宝翻了个身,好整以暇。
  她道:“你说。”
  王顺子跪坐在床上,确认对面床铺上的人都睡熟了,这才小声对她说:“你要不还是去见一下督公吧。我从没见过他脸色那么差。”
  楼天宝叹了一声。
  王顺子以为她要说“好吧,我去一趟”,谁知片刻之后,那地上的人却轻轻说:“那是他没见过我脸色差。”
  王顺子:“……?”
  这什么回答……?为什么这话语之中,有一股浓浓的别扭劲儿?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王顺子回忆了一下,好像自己小时候,村头的翠花和狗蛋相约着放牛,结果两个人都不主动去牵牛,最后闹别扭的场景。
  “胡大人,我虽然不知道你和督公有什么渊源,但这样下去,我也属实难受啊。每天都被你俩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这样吧,胡大人,你能否和督公互退一步,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王顺子苦口婆心地说。
  楼天宝躺在床上,安静了一会儿。
  王顺子便等着,等她思考完。
  大约过了两分钟。
  楼天宝终于有了动作。她将那枚翠玉扳指拿了出来,放到了王顺子手里。
  “把这个转交给他。我等他的回应。”楼天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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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编编通知本周需要加更一回,那啥,正好有个很重要的(懂的都懂)情节要来了,我们干脆明天加更一章吧?(???-)_
  话说今天有小剧场吗?没有我就去休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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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钓鱼的意思是引人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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