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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

  夜已静悄悄地渐渐深了,载潋才从寂静寒冷的灵堂里站起身来,她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最后望了望阿玛的灵位,而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她走在廊下时才发觉外面下着细雨,周遭寒冷得令自己不禁战栗,载潋自己紧了紧领口的衣裳,便加快了步伐向回走。
  虽已入了秋,却远未到寒冬,载潋一时不明白自己的寒冷究竟是由外向内而生,还是由心向外而生的。
  载潋回到自己住的涟漪阁时才瞧见远处的一排厢房都已熄了灯,只剩下一盏昏昏暗暗的蜡烛还亮着,她想应该是李妈妈还在绣女红,便也没有进去打扰,于是独自一人回了暖阁。
  载潋静悄悄地压低了自己脚下的步子,努力不让旁人发现,却在转身去关门时突然瞧见静心一路急匆匆地从远处跑来,她一把拦住载潋关门的手,闪身从门的缝隙里挤了进来,担忧地向载潋吼道,“格格!您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一回来就没个影儿了,奴才前脚还看见您在暖阁里躺着,回个神儿的功夫您就不见了!”
  静心一口气喊完了,载潋才轻声笑了笑,回身将身后的门关上了,向暖阁里边走着便对静心笑道,“姑姑还真是把我当小孩儿看,我去阿玛的灵堂里续了几支香,陪着阿玛说了说话,这不就回来了。”
  载潋进到内间暖阁里用热水净了净面,招手示意静心过来伺候着更衣休息,静心才蹙着眉从外间走进来,取下载潋就寝时穿的贴身衣物来替她更换。
  静心边替载潋更衣,边望着她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模样,才终于忍不住道,“格格!您就不替您自己想想吗?李妈妈将昨夜里您和皇上的事...都告诉我了!...格格!今儿珍嫔怀有身孕了,皇上转眼就忘了您的事,若是您也!...您可该怎么啊?”
  静心说至此处忽压低了声音,她将内暖阁里几扇窗户也合上了,靠得离载潋更近些,紧紧攥起了载潋的手才接着道,“格格...您是绝不能怀有身孕的,您是未嫁之身啊!而且皇上是永远不可能给您名分的!奴才知道您心里苦,和心爱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可真因为如此,您才更不能白白失了自己的清白......”
  载潋何尝不懂得静心说的道理,从她真正交出自己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今日得知珍嫔有孕,载潋是何等欣喜、何等欣慰,可与此同时,她又是何等的悲伤,别人都无法懂。
  “姑姑,你会怨我一时冲动吗?”载潋脸上仍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她淡淡问静心,静心便答道,“格格,这种事情总是两情相悦时难以自持才会发生的,不能只怨格格。”
  载潋低下头去不再看静心,她苦笑了笑,她明白如果自己也像珍嫔一样怀有了身孕,是绝不可能像珍嫔一样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和皇上的爱护的,可她仍旧不后悔。
  “姑姑心疼我,我都懂。”载潋低着头轻声道,“可我不后悔,我也不怨皇上。”
  “格格!...”静心高声吼道,想要打断载潋的话,却反被载潋打断了,载潋复又抬起头来轻笑道,“姑姑,明儿去药房帮我抓些药回来吧。”
  静心愣愣地望着载潋,呆愣愣地说了一句,“格格是说...避子药...?!”载潋只点了点头,道,“是,我绝不能让姑姑说的事情有可能发生。”
  静心点着头心痛道,“可格格毕竟年纪尚小,吃这样的药会伤身体的,若将来真对格格的身子有所影响又该如何?”
  载潋坚定地抬起头去望着静心,牢牢地握着她的手道,“姑姑,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静心点头答应了,却没有听到载潋后半句的,“我只能顾得了现在,哪里还顾得了将来。”
  深夜里,载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想起昨夜里与皇上的缠绵,心口发热令她久久难以入睡。
  她说的只顾现在,从不管将来,本只是她冠冕堂皇的说辞,因为对载潋而言,未来一片未知,也一片茫然,是否有未来也未可知。
  纵然她拥有“未来”,嫁给太后为自己指婚的夫君,她也不可能将独一无二的真心再掏出来,不顾一切地付出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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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静心吩咐了府里的小厮,驾着马车带她到府外药房抓药,静心没有将自己要取什么药告诉过任何人,小厮一时好奇,便边驾着马边问静心道,“诶姑姑,我没听说咱格格病了啊,怎么突然吩咐去抓药啊?”
  静心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合着眼养神,忽听见小厮随意打听,便呵斥他道,“驾好了马就是了!不该知道的别问!”
  小厮委屈地“哦”了一声,便一声不吭地继续驾马了,直到到了药房门口,他才勒紧了马缰,转头请静心下来,“姑姑,咱到了!”
  静心从马车上下来后左右瞧了瞧周围,便低下头来吩咐小厮道,“你在外面看着马,盯着点儿人,要是有瞧见熟人过来,就喊我一声。”
  “诶...好嘞!”小厮点着头连连应道,心里却极为不解,不过是来药房抓药,静心何至于这样草木皆兵,小心翼翼?
  静心前脚进了药房,小厮便跳上了马车,坐在车上打呵欠,等着静心从药房里出来,小厮才忙得将眼睛睁开坐起身来,静心手里护着抓回来的药,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道,“平日里王爷格格待你们宽厚!现在要你们给主子尽点儿心,你们却都不肯!”
  小厮委屈连忙赔罪道,“姑姑,哪儿是奴才不肯呀,是这附近也根本没个眼熟的人啊...再说了,奴才不懂,姑姑不过是来抓副药的,那么紧张干什么?”
  静心懒得给小厮解释,冲上去一步拍了拍他的脑门,便道,“主子的事儿!哪儿能什么都和你解释清楚了!”
  小厮叹了口气,又道,“那就不能怪奴才不明白了啊...”静心一个人刚上了马车,便吼了声道,“糊涂!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格格还等着呢。”
  小厮驾着马车从闹市之中穿过,他小心翼翼驾着马,生怕磕碰着了附近路过的行人,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闹市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生怕自己又泛起困来。
  静心正在马车里坐着闭目养神,却忽然听到小厮一声极为洪亮的大喊,“姑姑——!!”
  静心猛地被喊声惊醒,被吓得不浅的静心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良久后才掀开帘子问小厮道,“你这是干嘛呢?!叫魂儿呢!”
  小厮转过头来给静心指站在马车前不远处的两个人,道,“是姑姑您说的呀!要是瞧见眼熟的人就喊您一声儿啊!”
  静心被小厮气得七窍生烟,她是怕方才她在药房抓避子药被别人瞧见生出事端,才叫小厮知会她一声的,现在药已包好了,早就没了再喊她的必要。
  可静心瞧了瞧站在马车下已经看见自己的两个人,不得不强压下自己的怒气,忙不迭地跑下马车去请安问好。
  静心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笑着问安道,“奴才给大公主,给李大总管请安了!”
  荣寿公主瞧见静心一个人出府来办事,便随意开口问了句,“你起吧,怎么今儿一个人出来啊,载潋吩咐了差事?”
  静心才从地上站起身来,瞧见大公主今日只穿了身随意的便装,发髻上也并没做任何装饰,身后除了李莲英,更是没有第二个人跟着,便认定她是上街来闲逛的,所以不好张口闭口都喊她“公主”。
  于是静心只略笑了笑,回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今儿出府去药房抓了点儿药,刚才没瞧见是您,真是失礼了。”
  大公主尚没开口说些什么,李莲英便迫不及待问道,“嗳,这是怎么了?三格格病了?”
  静心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灵机一动道,“回大总管话,格格前几天在郊外受了点儿寒,回来咳嗽了几天,奴才给格格抓点祛风寒的药回去。”
  李莲英缓缓“哦...”了一声,尚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大公主便一把将静心拉近了到自己跟前问道,“你跟我说实话,载潋怎么了?昨儿还瞧见她好好儿的,怎么今儿就病了?!”
  静心知道大公主从前一直关照载潋,不好驳她的面子,却也不能实话实说,便道,“回主子话,格格真的只是有点风寒感冒而已,不碍事儿的,所以您瞧不出来,奴才这就回去给格格送药,不出两日也就全好了!您别担心。”
  荣寿公主半信半疑地打量了静心片刻,才松手了紧紧攥着静心胳膊的手,她退了两步,走回到李莲英身边,转身定定望着静心,才缓缓笑道,“那就好,我也希望你不会骗我。”
  “是,奴才不敢欺瞒公主半句。”静心顺势给大公主行了个蹲礼,大公主却倦倦地挥了挥手道,“行了,你起吧,这街上人多眼多的,甭拘这样的礼儿了。”
  “是,那奴才就恭送主子和李大总管了!”静心站起身后便低着头向大公主和李莲英道了这样一句,大公主便淡淡道了句,“你去吧。”随后转身离去。
  静心才坐上马车,心里却忽然七上八下不安得很,她坐在马车里被颠簸的道路颠得左右摇晃,却一点也顾不得自己,她脑海里全是大公主刚才那一句问话,和她眼里闪烁着的光。
  静心知道大公主是极为聪明的人,才能太后身边生存得如鱼得水,太后听她信她更宠她,她虽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却是名正言顺过继给了太后的养女,有时甚至连太后自己都要让她三分。
  静心想起刚才自己说载潋“咳嗽了几天了”,可大公主却说“昨儿还瞧她好好的”,静心越想越后怕,她感觉自己拙劣的谎言或许早就被大公主看穿了,所以大公主才不会继续纠缠,而是轻轻一笑带过。
  静心不知道自己今日遇见了公主和李莲英,只说了这样两句话,会不会给载潋带来什么灾难,她怕得很,她不忍心再看载潋被那些本就与她无关的是非纠缠伤害。
  静心愣愣地坐在马车里,手里的药囊都被她攥热了,她呆愣愣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马车停在了醇王府马房外的小路上,驾马的小厮才转头掀开帘子提醒道,“姑姑,咱到了,您再不下来,奴才这马都饿了!”
  静心忙从自己的心事里收回来,从车上跳了下去,边走边回头道,“你这就是借机报复我呢是吧?”
  小厮笑呵呵回话道,“奴才哪儿敢报复姑姑呀!”等静心走得远了,他才拉着马进马房去喂,自言自语道了一句,“说我给主子办事儿不尽心?是!我是比不了你们这些成天守着主子的方便表忠心!还说我呢,自己不也走神儿了吗,还好意思说格格急得等呢!”
  载涛向来爱马,碰巧正在马房里瞧自己亲自喂养的几匹马,猛地听见远处有人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便转过头去远远地问了一句,“什么人啊?喂马就是喂马,三心二意的什么事儿能做好?!”
  小厮一听身后有人,慌得连忙就跪,抬眼瞧见是载涛更是慌得不知所措,跪在地上向前挪了几步,便自己掌自己的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没尽心尽力伺候爷的爱马!”
  载涛见小厮面熟,便知道他是往日里给自己管马房的小厮,便抬手示意他起来,道,“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儿,别一天到晚净说死啊死啊的,多不吉利!”
  “是!爷教训的是!奴才说话不吉利又惹爷心烦了!”小厮站起身来又忙着给载涛赔礼道歉,接着连连“呸呸呸!”三声,意思将刚才说的不吉利话都吐干净了。
  载涛走过去亲自接过了小厮手里的马缰,亲自将套在马嘴上的套解开,抚平了马背上的马鬃,才回头问了小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小厮颔首答道,“奴才哪儿有什么正经名字啊,说出来也是辱了爷的耳朵。”载涛却厉声喝他,“叫你说就快说!”
  小厮才道,“奴才进府前师傅给起了个名儿叫阿晋,方便主子们叫的。”载涛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刚才说什么呢。”
  小厮诺诺答话道,“今儿早上静心姑姑要奴才驾马带她去药房抓药,奴才在外边儿等的时候不过打了会盹儿,姑姑就骂奴才不尽心尽力给主子们办事儿了,奴才哪儿敢啊!奴才平日里都做粗活累活,尽心尽力伺候主子们,主子们也看不见啊!”
  载涛听后呵呵笑了两声道,“静心姑姑那是当年我阿玛额娘给载潋找的教引姑姑,她向来严厉,别说是你,就连载潋都是挨她骂长大的,你这点委屈别人想受还受不着呢!”
  “爷可真会说笑...奴才哪敢和格格去比...”阿晋笑着摇了摇头,载涛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边走边对他道,“你既然一直管马,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过我现在问你几句话,你可得实话告诉我。”
  阿晋没想到自己的埋怨居然还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好运气,喜出望外道,“爷只管问,奴才知道的,半个字也不会瞒着您的!”
  载涛定定只问了几个字,“载潋要什么药?”
  阿晋蹙着眉想了想道,“静心姑姑说是祛风寒的,因为我们回来时遇着荣寿公主和李大总管了,奴才是这么听姑姑说的,可是...姑姑拿药那会儿,草木皆兵紧张兮兮的,还叫奴才在外边放风,遇见眼熟的人就告诉她一声,也是因为那会儿奴才打了盹,姑姑就大发脾气,所以奴才更觉得奇怪...再说祛风寒的药府里会没有吗,还至于去外面药房抓吗?”
  载涛一句话也没有说,他默默在前面走着,阿晋就在后面跟着,直到出了马房过了连廊就要进醇王府侧院了,载涛才道了一句,“你去吧,找阿升给你安排些差事,以后就踏踏实实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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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主同着李莲英才回宫,就听闻了御膳房的风声,说万岁爷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将上品都紧着景仁宫,必要有求必应,一点不得怠慢。
  李莲英跟着荣寿公主,只淡淡笑了句道,“咱万岁爷还是年轻,宠珍主子是真宠。”
  大公主自然明白李莲英话里的意思,她知道皇上这样特殊对待珍嫔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引来别人的嫉妒,更何况现在本就处于特殊时期,珍嫔还怀有身孕。
  可是大公主不希望看到任何不好的事发生,她转头对李莲英冷冷道,“我想我不用提醒你,这是皇上第一个孩子,更是太后老佛爷第一个亲孙子,大总管自然有责任照顾好珍嫔母子俩,让他们都平安。”
  “是,公主说的奴才自然都懂。”李莲英答,大公主却又说道,“而且我不希望看到太后和皇上之间有什么误会嫌隙产生,若是因为谁的缘故没保护好这个孩子,我也绝不希望看到皇上把责任都算在老佛爷头上,你懂么?”
  “这...奴才就不懂了。”李莲英如此回话,不得不逼着大公主将话讲明白了,她压低了声音道,“皇宫里的孩子能不能出生那都得看命,运气不好的根本没这个机会,若是珍嫔这次没能顺利生下来这个孩子,咱们需要个在中间承担责任的,不能让这事儿成了太后老佛爷和皇上之间的心结,现在你懂了么?”
  李莲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笑道,“公主您也是明白的,珍主子的孩子,太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后怎么想我且不顾,我不能让皇上怨恨老佛爷,两宫不和那才是对不起祖宗社稷,牺牲什么人都不要紧,我都不在乎,我唯独不能让皇上和老佛爷有心结,我只懂这个道理。”大公主站在悠长的甬道上,定定的声音渐渐远了,长街上也好像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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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载湉才从养心殿赶到景仁宫,陪着珍嫔一块用午膳,珍嫔自从昨日宣布自己有孕后,就一味喜欢吃酸甜的东西,载湉便吩咐御膳房多做些酸甜可口的菜来,一丝一毫也不许怠慢。
  珍嫔宫里的八仙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从御膳房送来的佳肴,她眼花缭乱得也不知自己该从哪里下筷,载湉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笑她道,“平时老喊想换着样吃,怎么今儿反倒不动筷子了。”
  珍嫔心里忽有些触动,她望着眼前俊朗年轻的皇帝,忽将手里的碗放在桌上,定定望着眼前的载湉,一字一句开口问道,“皇上,您这样对奴才好,是因为奴才,还是因为皇上的孩子?”
  载湉也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从昨天知道珍嫔有孕,他的高兴欣喜甚至让他感觉不真实,因为他自己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是他的孩子,也是他心爱的珍嫔的孩子。
  载湉拉起珍嫔的手来,紧紧握在手里,温柔道,“是为了孩子,更为了你,因为朕高兴,朕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是咱们之间的孩子。”
  珍嫔听得眼眶泛热,忍不住眼底的泪意往外涌,她依偎进载湉的怀里,忽然问道,“皇上待奴才这样好,不怕引别人嫉妒奴才吗?”
  载湉一把将珍嫔搂得更紧,他爽朗地笑了笑,并不过心珍嫔的这个问题,只道,“朕是皇上,谁敢对你怎么样。”
  直等到载湉和珍嫔两人用过了午膳,珍嫔宫里的宫女知夏帮着戴恩如往外撤桌上的盘子,载湉忽想起来什么,临走前对珍嫔道,“珍儿,你现在有孕在身,总在宫里闷着也不好,朕和亲爸爸商量过了,既然园子修好了,过段时间就去住一阵子,园子里风景好,咱们去散散心,你心情也会好的。”
  珍嫔一直向往颐和园的风光,恨不能马上去亲眼目睹一番,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欣喜得很,喜难自禁道,“奴才谢万岁爷和太后恩典!”
  珍嫔还想给载湉行了蹲礼,却被他一把拉起道,“还跟朕客气什么,你想要的朕什么时候不答应你了?你说吧,去园子前这几天,要不要你家里人进宫来陪你说说话?朕毕竟不能每日都来,朕也怕你孤单。”
  珍嫔蹙了蹙眉,犹豫道,“皇上,向来是妃嫔临产前才允许娘家人进宫的,奴才只是才怀有身孕,若请额娘进宫怕是不合规矩,奴才也不愿意劳烦额娘...”
  珍嫔停顿了片刻,双眼里忽然闪耀起一片充满灵气的光,她拉紧了载湉的手道,“皇上,不如让载潋进宫来陪奴才住着吧!那丫头有趣儿,也和皇上太后亲近,让她来最合适不过了。”
  载湉听到“载潋”的名字,心底难以自控地跳动了一瞬,他想到前日在京郊发生的一切,他至今不能给载潋一个光明正大的说法,也永远不可能给她一个名分。
  想到此处,他甚至恨自己无奈,恨自己一直以来对载潋的狠心。
  “皇上?皇上?皇上想什么呢?”珍嫔见载湉没反应,便一个劲地喊他,等到载湉回过神来,他才缓缓笑道,“好,好啊...让载潋进宫来陪你...她是朕的妹妹,没人比她更合适了。”
  “那奴才就谢过皇上恩典了!”珍嫔的笑声渐渐在载湉耳边模糊了,他离开景仁宫时说过什么话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他甚至都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每每提及载潋,都像是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让他亏欠让他心疼。
  他此时甚至察觉到,自己对待载潋才是最特殊最不同的,那感情不同于珍嫔、不同于瑾嫔、也不同于皇后,载湉曾有意无意间设想过无数美好的未来,未来里都有载潋,却没想到过她们。
  可最为可惜的是,她们都是他的妻子,唯独载潋不是,载潋是他的妹妹,现在是,就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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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潋吃过了静心给自己抓回来的药后,就感觉嘴里全是苦味,她找府里小厨房给自己送些点心来,却瞧见载沣领着载涛从远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便换了衣裳出去见他们,笑道,“给兄长们请安了,今儿这么早来我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我啊?”
  载涛弹了弹载潋的额头,笑她道,“你不来求我们就是好事了,我们能求你什么啊?求你听点话,求你别闯祸吗?”
  “哥哥这是瞧不起我?有好多事可是我能做,你们不能做的!”载潋也抬手去弹载涛的额头,和他嘻嘻哈哈地打闹,载沣却站在中间将他们两个分开了,正经对载潋道,“我们听说你今儿早上让静心去府外边儿抓药了,你怎么了?我们来看看你。”
  载潋一听到此话便愣住了,她不知道这样机密的事情怎么会让兄长们知道了,她并非有意欺瞒兄长们,只是有些话她实在无法开口,她无法对兄长们提起,自己和皇上之间发生的一切。
  “哥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么小的事儿来,我不过是在郊外受了点风寒,咳嗽了几日,所以叫姑姑给我抓些药回来。”载潋努力平静地回答道。
  载沣却不信她,继续追问道,“风寒这么常见的病,还用去府外抓药吗,府里的药房就有,你到底怎么了,我不许你瞒我。”
  载潋又急又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从来不会欺骗自己的三位哥哥,他们都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欺骗他们,载潋不会也做不到。
  正在载潋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的时候,载洵忽然拎着一提豌豆黄从院外走来,一路走来一边笑道,“我说妹妹啊!你想吃点心的东西怎么不和哥哥我说,我那儿豌豆黄才从府外买的,上次你说泽公买的好吃,我就特意问了他了!”
  载潋见载洵拎着一提豌豆黄,高兴得跑着去迎他,却先将他手里的豌豆黄接了过来,一个劲笑道,“谢谢哥哥!六哥就是最好了!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
  载洵得意地哈哈直笑,拍了拍载潋的背笑道,“客气什么,哥哥又不爱吃豌豆黄那小孩儿才爱吃的东西,买回来本来就都是给你的。”
  载沣气哼哼地在一旁看着,忽然一把将载潋拉了过去,险些将她拉了一个跟头,他质问载潋道,“你别转移话题,我还在问你呢,你去府外抓的是什么药?”
  载洵见状忙扶住了载潋,问载沣道,“哥哥这是做什么?”载沣却不答话。
  “格格,您刚才的药还没喝完呢,奴才给您热了端来了!”静心忽然在暖阁里头喊了一声,随后便端着药碗从里头疾步走来,她边端着碗边用嘴吹凉了药,抬头看见载沣、载洵和载涛三个人都在载潋身边站着,才缓缓笑了声,福身请安道,“奴才给王爷请安了,给六爷七爷请安。”
  载潋本来还在疑惑哪里又来的药,明明刚才都已经喝完了,她还不懂静心做这一出戏的目的,等到她瞧见载沣亲自端过了药碗去尝,她才终于明白了静心的目的。
  载沣尝过后又仔细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才将药碗交回给静心道,“既然就只是祛风寒的药,何苦还跑到府外去一趟,害得我们以为潋儿得了什么大病却不敢告诉我们。”
  静心端平了碗笑道,“回王爷的话,格格平日里喝府里的药总不见好,奴才才想着换换试试的,谁知惹王爷和两位爷担心了,还是奴才的错儿,没和王爷说清楚。”
  “不怨姑姑,也怪我平时关心潋儿太少,都不知道她喝府里的药不见效,还是辛苦姑姑了。”载沣愧疚地向静心道歉,也抚了抚载潋的背,心疼地安慰道,“妹妹,别怪哥哥刚才又凶你,我们是真的担心你。”
  载潋心里更难过起来,她知道这一次是她骗了兄长们,她生平第一次这样做,让她感觉无比难受。
  她也知道自己的哥哥们对自己从来都没有恶意,她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等她盯着载沣时,更是不停地掉眼泪,却一句话也不能解释,载沣以为载潋哭自己凶她,忙哄她道,“好了好了,多大了还哭?跟我们用午膳去吧,别哭了。”
  “哥哥对不起。”载潋跟在载沣、载洵和载涛的身后去前院用午膳,说的这一句话谁也没有听见。
  载潋正跟着兄长们在前院用午膳,阳光从暖阁中间敞开的大门处照耀进来,洒在他们身上,暖意融融地让人心生倦意。
  载涛正谈笑风生地说笑,忽提起颐和园的事来,道,“过段时日太后和皇上就要移居去园子里住段时间了,咱们肯定也能跟着一起去的,园子里多美咱还没见过呢。”
  本来十分融洽的气氛忽然因为载涛这一句话变得沉默起来,因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才刚刚过世的阿玛,因为是阿玛生前尽心尽力地操持了颐和园的修建工程,可现在园子修好了,阿玛却无缘一睹其中风貌了。
  载潋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她默默地低头吃饭,心里不知第几次想起了阿玛。
  载洵也默默地吃饭不说话,脸上也是毫无表情,只有载沣解围道,“去园子里住段时间是好事儿,换个环境心情都能好些。”
  载潋为了不让载涛心里不舒服,便也笑道,“是啊,阿玛也会希望我们都能去园子里看看的,阿玛肯定希望如此!”
  载涛点了点头,抿嘴笑道,“是啊,刚才是我说话不小心,不过我觉得潋儿说得是,阿玛一定希望我们都能去园子里好好看看的。”
  兄妹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忠叔从外面跑进来回话道,“王爷,宫里的谙达来传话了。”
  载沣忙放下手里的碗筷,领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起身去迎,来传话的是养心殿的小太监,却不是寇连材或王商,小太监见了载沣等人便忙行礼请安道,“奴才给醇王爷请安!给六爷、七爷还有三格格请安了!”
  “谙达快起来,别拘礼。”载沣去扶了小太监起来,后又问道,“敢问谙达,是不是皇上有话要传?”
  小太监温蔼地笑了笑,点头道,“是啊,奴才来传万岁爷口谕,万岁爷传三格格进宫,给珍嫔主子解闷儿作伴的,到时候再一起去园子里散心。”
  载沣听后心底一惊,他向来清楚载潋对皇上的心思,昨日得知珍嫔有孕后,载潋就闷闷不乐心事沉重,载沣本希望载潋能慢慢从对皇上这不该有的情感中走出来,谁知现在皇上却要在珍嫔有孕的当口传载潋进宫给她作陪伴。
  可载沣却连半个“不”字也不能说,只得连连应道,“是是,我这就让载潋进宫,面见万岁爷和珍主子。”
  “那就劳烦醇王爷了,奴才告退。”小太监退着步子出了暖阁,只剩下各怀心事的兄妹四人。
  载沣思索了许久如何对载潋开口,该要说些什么,载洵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替载潋挡开这件她不可能愿意接受的差事。
  载涛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只吩咐阿升道,“你去把那个叫阿晋的马房小厮叫过来,让他跟着潋儿进宫伺候她,我这儿没什么差事要他忙的。”
  阿升才应了要去,载涛仍不放心,继续道,“你也跟着去吧!我在府里没什么需要你们成天跟着我的!”
  载沣思考了许久,终于向一直默默不语的载潋迈近了一步,他试探着开口道,“潋儿,该去更衣梳妆了,等会儿要进宫,你也听到了刚才谙达的话...哥哥们知道你心里不愿意......”
  载潋的目光呆滞地、一动未动地注视着暖阁外开阔明亮的连廊与一花一木,载沣仍没有说完,载潋便定定打断了他道,“不会的哥哥!我不会不愿意的!皇上让我做的事,我从不会有不愿意...”
  而此时宫里的风仿佛越刮越冷,也越刮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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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我!我回来了!
  我自己都好开心!!
  终于能回来做自己最热爱的事情了,让我无比幸福!
  这段时间我好想这篇故事,好想念和这篇故事一起度过的无数夜晚,
  也想念载潋,想念每一次我站在她的位置上替她喜替她悲的感受...
  回来继续写这篇小说的感觉真好,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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