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从东宫拿几本书还要打招呼?那些人听了这话,脸色登时一变,扬着下巴道:我们殿下是奉旨写书,陛下亲口说过,我们殿下撰书需要的,连陛下的御用书房都可随意进出,难道有了圣旨,还进不去这小小的东宫藏书楼?
听罢这话,谢清辞和谢怀尉的面色同时一变。
要知道,陛下的书房除了有书籍,还有不少陈年的奏折和密保,涉及不少国事,向来最为隐秘,如今竟然允许楚王随意进出,看来这恩宠比他们想的还要重几分。
那些人看众人不说话,自然觉得是被自己这一番话唬住了,随即袖子一挥:快让开!
说罢,已经提起袍襟,打算硬闯的模样。
还未再迈步,手腕就蓦然一疼,随即被人狠狠甩在地上。
哎哟是谁如此大胆楚王的亲随趴在地上疼的直叫唤,抬起眼朝上望去。
谢怀尉冷冷的站在他们面前,一双在战场上淬炼出的狭长双眸迸发出杀意。
就算你们主子能去陛下的书房又如何?谢怀尉的声音冰冷:看清楚了,这是太子的地界,藏书阁里的书,也都是东宫的私藏!没有太子允许,你们哪只脚踏进去,本宫就砍了你们哪只脚!
那两个人听说过谢怀尉的名头,知道这也是个上过战场的皇子,但他们最近借着楚王的势力,恰是最骄傲的时候,怎么肯咽下这窝囊气,登时叫嚣道:殿下,我们可是奉圣旨前来,耽搁了撰书,圣上怪罪下来,难道你承担的起这罪名吗!
谢怀尉冷笑道:你一口一个陛下,是在拿捏本王?擅闯东宫,口出狂言,今儿本王就替你那不会教导奴才的主子好好管教管教你们!
说罢,他一摆手道:把这两个人拖出去杖四十,打完直接扔到楚王宫里,本王倒是要看看,你们主子又能如何!
东宫的侍卫早就看这二人不顺眼,登时答应一声,将二人绑了手脚带去一旁责打。
一声声惨叫传来,谢怀尉眯起眼眸,正好整以暇的听着,忽听谢华严沉稳的声音响起:住手!
谢怀尉抬头,竟然是太子出来了。
谢华严素来沉稳寡言,如今一袭长袍缓步走下台阶,望去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那些侍卫听了太子的吩咐,登时住手,静静站在一旁候命。
谢华严掠过谢怀尉,目光最终落在藏书阁前的二人身上:不必再争执,去把楚王要的那几本找出来。
谢怀尉登时怒道:大哥,他们欺人太甚,你还要给他们书,让这些人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吗!
谢华严接过那薄薄的几本书,骨节紧紧扣在书页上。
楚王奉父皇之命编书,功在千秋,来本宫的藏书阁借几本书,又有何不可?
谢华严的语气淡漠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谢怀尉被这番话牢牢堵住,说不出一句话。
东宫登时一片安静。
那几个人见太子亲自拿了书给他们,也不敢再多挑衅,见好就收的接过书,气势汹汹的走回去了。
谢怀尉憋不住了,声音夹杂着几分遮掩不住的怒气:太子殿下没看到那些人的嘴脸么?故意挑这个日子来东宫找不痛快,大哥你却还成全他们!
谢华严眸中还是一片清冷:楚王治通河道,也能造福一方百姓,这些书放在楚王处,比东宫有用的多。
谢怀尉挑眉讽刺道:是么,那大哥还真是越来越有储君的风范了,
说罢,谢怀尉转头就走出东宫。
此事将谢怀尉气的不轻,更是结下了和楚王的梁子,正气不顺的时候,忽然接到了边关加急的消息回纥军在上次战败后卷土重来,率几万大军日夜行驰,眼看到了长城脚下。
看这形式,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京城众人忧心忡忡,谢怀尉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回纥出兵,这正是绝佳的机会啊!谢怀尉气不顺的对谢清辞道:楚王那小子,不就是跑到南方修建了水渠么?眼下这场仗更是开国以来最大的硬仗,若是我们的人赢了,那楚王的风头还不是说散就散,本王这次就要主动请兵,也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见识见识爷的本事。
谢清辞沉吟道:只是你毕竟是亲王,又和太子走得近,若是主动提出领兵带兵,难免令人生疑
话说到此,谢清辞忽然涌现大胆的念头。
最适合领兵的人是谁,那名字早就在心底呼之欲出。
第80章 白头(1)
回纥这一次来势汹汹, 宫中的气氛登时开始凝固。
除了对外敌入侵的担忧,其实每个人也都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众所周知,现在的朝廷格局, 是按照开国时所建的功勋立下的。
如今那些勋贵渐渐老去, 一些新提拔的武将也在朝廷之上展露了头角。
然而现在是太平盛世, 并未有太过出头的机会。
这些人早就跃跃欲试,这次好不容易能借着这次大战的机会出人头地, 纵使有危险, 也一个个的争先恐后想要随军作战。
可惜西南甘肃境内的兵将他们并不熟悉, 冒然前去, 皇帝也怕他们难以服众。
名单迟迟未定下, 不少人都在暗中较劲。
朝堂一时之间,暗流涌动
*
不管朝局之上是何局面,宫中的气氛仍然是一片祥和。
秋去冬来, 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平滑坚硬, 经楚王提议,皇帝在冰上造了几座游乐的冰船, 由人用绳子拖着行进。
为了热闹,还找了几十名宫女练冰嬉, 一时间衣袂翩跹,彩带乘风, 湖上一片欢声笑语。
谢清辞身子虚弱,本不来冰天雪地的外头游乐, 但皇帝派人来叫了,在宫中带着也实在无事,便也叫着萧棣一同前去。
萧棣目光落在一望无际的冰湖上。
夏夜, 他曾和谢清辞一起在船上荡出这荷田,漫天星光闪烁,铭刻在他心尖。
如今湖水被冰冻,他的心意却愈发滚烫。
他转头,看向冰湖畔的谢清辞。
谢清辞穿着冬日的斗篷,帽沿上的白狐毛茸茸的散开,如一圈被吹开的蒲公英,蓬蓬软软的遮住了他白皙的脸颊,在雪地里望去,愈发纯澈易碎。
萧棣顺着谢清辞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冰面上的一个木头小马。
木头小马前端有绳子可以牵引,人坐上去之后,可以在冰湖上滑行。
只是这小马过于幼稚,几乎只有小孩子才会玩。
可谢清辞的眼眸一直定在那木头小马驹上,几乎没有移动过。
萧棣扣上谢清辞纤细的手腕,把人直接拉在那小马驹旁:殿下坐下。
谢清辞一怔:这是小孩子玩的吧
萧棣摇晃了一下那木头小马,一本正经道:谁说只有小孩子才能玩?这木马能承受殿下的重量,快坐上试试。
谢清辞面上露出一丝犹豫,还是没有动作。
看殿下这模样,定然是从来没有玩过吧,这木马很好玩的。萧棣循循善诱道:喏,快坐上试试。
萧棣出生就在西北,冬日漫长,又没有称心的玩具,每次下了雪,便是一场众人的狂欢,那时候有不少孩子喜欢玩这木头小马,好在冰上自由穿行。
他想把一切自己曾觉得好的物件都让谢清辞体验一番。
哪怕已经过了年纪。
这木马虽然常见,但谢清辞幼时并没有玩过,他身子向来不好,冰天雪地都是躲在室内,默默看他人玩耍,长到二十多年了,也没纵情玩乐过几次,如今重生,对这寻常玩意儿多了几分好奇,心里格外想体验一把。
望着萧棣含笑的眼眸,心一哼,还真的乖乖坐上去了。
宫中的小马都是给达官贵人家的小公子做的,格外稳定舒服,萧棣含着笑弯下身,抓起谢清辞的两个手腕,在他迷惑不解的眼神里,将他的手轻轻放在手柄上,轻声道:握紧了。
谢清辞心里倏然一动,心口如被人塞进了一颗糖,蜜意都流进了心里。
还没等他反应,萧棣已经牵住了缀着的绳子,笑着向前跑去。
他个高腿长,在冰上足尖轻点,如飞鹰掠过般迅疾,连带着谢清辞的木马在冰上也如飞马般轻盈滑行。
飞速滑行下,周遭的人在眼前飞速闪过,天色如波浪般在眼前旋转。
这是谢清辞从未有过的疯狂体验。
他眯眸,腔子里的心跳动的飞快,不知何时天上飘落了纷纷雪花,轻盈的落在萧棣乌黑的发顶。
他仍然义无反顾的在冰面上狂奔,尽力让自己多肆意片刻。
正思索着,忽然萧棣的身影一闪,随即,身后一沉。
小木马在冰面上滑行的速度极快,多了一个人在背上,几乎仍没有任何停顿的向前划去。
谢清辞:你也上来了?
萧棣低笑了一声,愈发凑近耳畔:阿棣和殿下一同肆意。
谢清辞背后被他抵着,满是说不出的踏实感,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关键这木马能撑得住我们二人的么?
话音刚落,木马已经在急速滑行中四分五裂,二人猝不及防,一同跌下,眼看要摔下冰面。
谢清辞还未来得及惊慌,萧棣已抢先一步,伸臂将他揽在怀中。
萧棣跌在冰面上,谢清辞倒在他身上,毫发无伤。
你谢清辞望着躺在冰面上的萧棣,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回头看了看四分五裂的小马:小马没了
小马不乖。萧棣忍不住靠近,亲了亲谢清辞的鬓角,嗓音低沉道:下次,让他们造个能让阿棣同哥哥一起玩的小木马。
谢清辞闻言,不自觉的轻轻笑了,他转头,想去拉冰面上的萧棣。
雪落无声,二人的鬓角,肩头都落满了晶莹雪花。
远看,似乎就这么白了头。
旁人都各自玩乐,并没有多注意谢清辞二人。
只有刘恢和丞相,在默默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二人这样的举动,更是坐实了那首诗和那封信的暧昧。
看来,萧棣和谢清辞之间,还真有不可言说的关系。
*
二人正在对望,忽然脚下的冰面一颤,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阵急促的喊声登时响起:来人啊!来人啊!
二人望去,只见湖面豁然裂开,皇帝的冰船掉在了湖中,冬日冷彻入骨的湖面上,有几个人在不住扑腾湖面,却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
皇帝显然已经掉落进了湖中。
谢清辞大惊之下,立刻想跑过去:父皇
萧棣伸手将他拦住,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立刻跳入冰冷刺骨的湖水。
没到片刻,萧棣已经将皇帝救出。
众人一拥而上,将已经昏迷的皇帝带入大殿。
湿漉漉的萧棣独自站在人少的地方,已经无人问津。
谢清辞走过去,将袖口的手炉强势的塞在萧棣怀中。
还是那次雨夜的手炉。
热腾腾的手炉熨烫在胸口,如同将日头揣在了怀里。
萧棣垂眸,在满天飞雪里又想起那次雨夜,心底轻轻翻涌出波澜。
热气层层密密的不断翻涌,轻轻裹挟他的胸口。
*
皇帝很快被救治回来,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但这次太医给皇帝诊脉,倒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皇帝已经连续服用丹药好几个月,且听从道士之言,从不让太医诊治。
这次趁着皇帝昏迷诊脉,却发现皇帝气血两亏,显然是服用了过多的丹药,身体已经积攒了不少有害的毒素。
这次落水受惊,也是雪上加霜。
往好了想,能缓慢康复,往坏了想,可以说是命不久矣
皇帝缓缓睁开眼,问询众人自己的情况。
没人敢隐瞒,几位太医跪地,一股脑把实话都说了。
王道士配的药怎会有假皇帝轻咳道:这不是丞相向朕推荐的世外高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棣棣:木马PLAY,记在小本本上
第81章 白头(2)
在座的人登时沉默。
大殿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知道,丞相是一路和皇帝打仗过来的,可以说是最如今陛下最信赖的人。
陛下这么发问, 难免让人不敢说话。
皇帝沉沉的扫过地上跪着的人, 最近几日, 他也觉出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去查查王道士背后究竟还有哪些人
皇帝轻咳了片刻,好像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转瞬之间把吏部, 礼部一些人免了职。
这些人都是丞相曾经安排的私人, 皇帝身畔灵敏的人立刻意识到, 风头变了。
皇帝这是已经想着手, 准备收拾丞相的势力了。
把这些事情安置完,皇帝的眼神落在萧棣身上,缓慢的浮上一丝温情。
是你把朕救上来的?
萧棣单膝跪地道:回陛下, 是臣。
冬日冰湖水彻骨,也难为你瞬间跳进去舍命救朕
萧棣依然温驯的垂头, 道:陛下万乘之躯,臣救陛下, 是臣之荣幸。
他刚救了人,回话的姿态, 语气很是恭敬,恭敬到最多疑的帝王, 也会对他渐渐放心。
皇帝望着萧棣,久久没有说话。
他不禁的想起一件往事。
很久之前的战场, 他遇难时,也是萧贺从万军从中过,将他救下的。
这么看来, 萧家还真是忠君爱国的良将。
而那些平日里总是上蹿下跳,想要出征回纥的人,看起来是为朝廷卖命,其实还是借着机会,想替背后的主子上位。
皇帝望着萧棣,眸色里满是赞赏。
站在一旁的严晶望着这一幕,不由得轻轻攥紧手心。
那冰已经冻了好几日,异常坚固,自然是不会有开裂的。
是萧棣,早早暗示自己将那龙船的滑道做下手脚,他心存疑惑忐忑,但本着对萧家的忠诚,还是听命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