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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44)

  容离苍白的唇一翘,忍着没说她以前也是个神仙。
  小芙附和:对,神仙万不会制不了她这鬼!
  日上三竿时,容离坐在院子里看着丫头们掰菜叶子,吹吹春风,时而抬手遮着眼看天,过会儿又眯起眼一动不动晒着日光。
  三个丫头陪她说话,从东扯到西,停了不到半刻又找话匣子去了。
  待日暮一至,小芙又抽噎了起来,回头想给姑娘收拾行装,可想了想,压根没有收拾的必要。
  她在姑娘屋里站了一阵,忽听见窗子嘭一声响,一阵阴风从耳边刮过,回头时竟见桌上放着一红艳艳的喜袍。
  容离进了屋,将衣裳上搭着的凤冠捧起来看,轻轻笑了一声。
  小芙哭着给她换上了这身衣裳,仔仔细细给她梳了发,擦了香粉,打了腮红,抹了唇脂,再戴上发冠。
  容离提着裙迈出了门槛,院子里空青和白柳齐齐回头,两人皆愣住了。
  半晌,空青才道:姑娘真好看。
  院门外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容离噙着笑轻声道:出去看看。
  空青和白柳走去推门,小芙扶着她走了过去,只见一大红喜轿停在外边,一个傀站在轿子边上,面上画着一张笑脸。
  容离坐进了轿子里,又想咳,只觉得轿子晃了一下,似被抬了起来。她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是三个丫头和那傀一起抬起了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走的却不是凡间路,这路越走越黑,又听见远处有水声,分明快要填灵渡了。
  容离没忍住,吐出血来,她慌张想着,要丑了,连忙捏起袖子去擦,越擦越是心急。
  轿子陡然一停,三个丫头迷茫地站着,朝四处无措地张望。
  容离正吐着血,身忽然一轻,眼前像蒙了黑布。两眼再能视物时,她着急抬手,却见手穿过躯壳抬了起来。
  她魂已出窍,竟就这么死了。
  死时并不算太难受,许是因为在意料之中。
  轿子静静停着,容离穿过垂帘,抬眼却见填灵渡前空空如也,她心一急,忙不迭喊道:华夙
  自和画祟结契,她还是头一回喊华夙的名字。
  话音方落,鬼气从八方卷来,凝出了个高挑纤细的身影。
  华夙站在远处,亦是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裙,模样却比这红裙还艳。
  华夙眼一抬,唇边噙笑,怕么。
  容离摇头,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吐了血,忙不迭抬手抹脸,抹了半天才见五指干干净净的,哪有沾上什么血。
  三个丫头还一动不动地站在轿子边,甚是迷蒙。
  容离立在她们身侧,轻声道:这傀会带你们回去,我今儿叮嘱的话你们可要记得了。
  三个丫头陡然一震,忙朝身侧看去,却根本见不着自家姑娘。
  说完,容离提着裙朝华夙走去,挽上她的手道:快带我进城。
  华夙一哂,还催起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3=
  第140章
  三个丫头在后边僵着身,在听见姑娘耳语的时候,心底已有了思量,可终是不敢信。
  小芙两眼通红,对着那大红喜轿小声道:姑娘,姑娘?
  白柳通红着眼默不作声,本该是怕的,可现下心底却很是苦楚,就好比家中嫁了女儿,还是远嫁,老远老远,日后许就见不着了。
  小芙伸手想掀开垂帘,手却被握住了。
  那覆在她腕骨上的五指冰冰凉凉的,不像活人。
  她陡然一僵,回头对那傀道:大哥,我家姑娘为何不下轿?
  傀松开她的手腕招了招手,面上神情丝毫未变,嘴张开微微一动,说了个走字,也不知算是敷衍,还是吝啬。
  空青垂着眼:咱们走吧,姑娘方才说的都听到了?
  两个丫头含泪点头。
  空青又道:姑娘应当不在轿中了。
  小芙泣不成声,扯着抹泪的袖子都快湿透了。
  空青朝远处望了一眼,望不见人影,有些迷蒙,叹了一声道:跟着这位大哥走吧,莫要让姑娘担心。
  小芙这才点头,却在原地站着不动。
  白柳红着眼推她的肩,你走不走?
  小芙对着远处作了个礼,带着哭腔道:奴婢愿姑娘事事顺心,和所爱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白柳和空青一愣,跟着作礼。
  三人跟着那傀走远,几步便回到了凡间。
  城郊那宅子没了,地上空落落一片,她们从边隅带回来的东西被整整齐齐收作一团。
  那引路的傀往袖中掏了许久,拿出了一张纸来。
  小芙愣愣看着,眼泪还在不住地流,很是不知所措。
  只空青伸手接了傀递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祁安城中的一处地契。
  那傀又往袖里掏,掏了好一阵,捏出了个绣囊来,里边塞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装了什么。
  空青又伸手去接,没想到手被压得一沉,差点没拿牢。
  傀一个躬身,转身就走了。
  空青回过神追了过去,眼一抬,已不见那傀的影子。
  小芙流着泪:这是姑娘给咱们留的么?
  空青摇头:也许是那位留的。
  白柳走去收拾东西,迷蒙问:咱们去哪?
  空青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挤出一丝笑来,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也是咱们搬家的好日子。
  这段时日搬了有三回,似乎终于要定下来了。
  填灵渡前,容离见那三个丫头的身影消失,这才敛了目光,眼一转,看向身侧的鬼,亦是红衣加身,只是未戴凤冠,一头银黑相间的发高高挽着,编着好看的发髻,发髻上穿过细长的红绸,绸下缀着不会响的银铃。
  华夙定定看她,进了苍冥城,可就是苍冥城的鬼了,没有回头的余地。
  容离挽上她的胳膊,无甚气力地贴着,跟你要什么余地,这进城的路我是认得的,你不走,我就自个儿走了。
  华夙哼了一声,还想把我甩下?
  容离心觉冤枉,她哪有这么想。
  还未来得及反驳,她便被揽着腰飞了起来,从填灵渡上掠了过去。
  丹红的裙曳在水上,惊扰了一群白骨鸮,白骨鸮倏然振翅,咕咕声飞远。
  乍一看,还以为那红衣是烧得正旺的火。
  进了苍冥城,本该寂静黑暗的苍冥城竟通红一片,环楼的飞檐上悬满了红灯笼,还贴满了囍字,唢呐锣鼓声响,热闹非常。
  容离眼一抬,瞧见那环楼正中的垒骨长柱上覆满了红绸,硬生生将那些白骨全都遮住了。
  她讷讷:你何时准备的?
  今儿等你的时候。华夙揽着她落在了大殿前。
  容离站稳了脚,抬手往凤冠上扶了一下,这凤冠将她的头压得有点沉。她眼一抬,才发觉大殿中竟不不止那座椅,还竖了屏风,放置了不少摆件。
  乍一看,好似凡间的府邸,比洞溟潭底更像是能过日子的,至少有墙遮风,有屋檐挡雨。
  虽然这地底下应当是不会下雨的。
  容离垂眼往下看时,恰见几只鬼从环楼里探出头好奇打量,孤岑也其中。
  孤岑面上无甚神情,却冲她点了一下头。
  容离灵相里那潭眼本该静悄悄的,她正要回头的时候,忽听见耳边叮一声响,好似甘露洒心,仙箓抚顶。
  那一瞬,灵相里清明一片,好似还有灵气溢出,游走全身。
  华夙一顿,凤眼倏然一抬,神色却变也未变,拉着她道:进去看看?
  容离颔首,往殿门里走,绕过屏风,才知里边什么书案床榻应有尽有。原垒骨座前置了一矮案,其上放了一些书卷和薄册,只是不见笔墨。
  里边竟还隔开了茶室和琴房,已看不出原先的样子,四处摆得紧紧实实的。
  容离脚步一顿,回头问:你便是这么接我进城的?
  华夙不解,你还要如何,若不你细细道来,我再到城外重新接你一回?
  容离努努嘴,实则她也不懂嫁娶应当如何,琢磨了半晌,小声道:那合卺酒总该是要喝的吧。
  华夙拉着她坐上了垒骨座,这座椅挤两个人已十分勉强,容离有半个身坐在了这鬼身上。
  容离坐得难受,身一晃,凤冠上的珠串便往面颊上甩,砸得她有点疼,她闭起眼,忙不迭抱上了华夙的肩。
  一只手将她脸侧那珠串拨开,冷冷道:这么麻烦的玩意儿,也只有孤岑才备得来?
  孤岑备的?容离颇觉意外。
  华夙颔首,孤岑是死后成的鬼,在世时曾也是个女将军。那时防线将破,所有人心里有数,这寸土之地怕是保不下来了,她当夜匆匆成了婚,刚拜完天地便急忙提剑上了沙场,许是那一回未能如愿,故而此番我说要接你回来,她悄悄准备了许多。
  容离轻推她的肩,这便是准备了许多?
  华夙低低柔柔地笑了一声,我说死人没这么讲究,令她能省便省。她在我面前时虽未多说什么,但心底指不定已将我编排了一番。
  容离讷讷:那也是孤岑的好意。
  华夙手腕一转,手上顿时出现了两只琉璃杯,杯中酒盛得满满的,案上烛光一燃,杯上的琉璃色顿时映入酒中,酒液斑驳绚烂。
  若是醉倒了可如何是好?她凤眼一掀。
  容离接过一只琉璃杯,眼睫翕动着好像蝶翼,说话声轻得不行,那你便不能怨我激你了。
  华夙一听便佯装生气地皱眉,你看,你可不就是在激我!
  容离凑上前亲她,手臂刚与她的交在一块儿,竟听见鹤鸣。
  应当是鹤,听着像是从填灵渡传来的。
  这地方哪来的鹤?
  华夙顿时变了面色,嘴角还是翘着的,眸光却黯了下去。
  底下传来甲胄哐当哐当的声音,好似满城的鬼兵俱警惕了起来。
  容离一怔,这是怎么了。
  华夙将她手中的琉璃杯拿了过去,往案上一搁,又抬手将她脸侧的发拨到了耳后,有人要见你。
  容离不解其意。
  华夙揽着她站起身,难得轻叹了一声,去吧,去见见。
  容离却还惦记着这合卺酒,酒还未喝。
  华夙好笑地看她:这琉璃杯还会长腿不成?
  容离心道,谁知道呢,万一这琉璃杯是器物妖所化,这不一个眨眼就跑掉了?
  她被推着绕过了屏风,越发觉得诧异,你还未说谁要见我。
  华夙一顿,将手捂在了她的眼上。
  被捂住双目,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可鼻子好似灵了起来,闻到了一股清淡寒凉的气味,那气味好似还挟着灵气,嗅一下便叫人
  叫鬼周身舒畅,恨不得吃个精光。
  容离一怔,没想到死后竟也会觉得饿。
  华夙收了手,她眼前丹红,满城的灯笼红光又映入眼中,她讷讷道:方才那是什么。
  你去看看便知。华夙道。
  遮遮掩掩的。容离轻声道。
  走至殿门外,她被揽着腰腾空,她是怎么进来的,华夙竟就怎样沿着老路带她出去。
  至最外层环楼时,华夙缓缓落地,带着她走至城门前。
  她的肩被轻轻推了一下,一步便踏了出去,一个抬眼,便见两只细腿长颈的鹤站在外边。
  容离忽然明白方才闻到的是什么了,是仙气,是仙鹤的吐息。
  仙鹤见她出城,竟抖着羽翼躬了一下身,当真是有灵智的。
  一个念头涌上容离的心尖,她错愕回头,却见华夙在城门边上静静看她。
  那鬼向来倨傲,说起仙神时也甚不在意,如今却一声不吭地站在城门,并无半句奚落,甚至还微微皱着眉头,眼帘耷拉着。
  仙鹤揖身,尖长的喙忽然打开,吐出了一丝帛。
  丝帛干干净净,上边似写了什么。
  容离伸手去接,慢腾腾将其展开,只见上边写着接洞衡君过天门,入主北原仙位。她拿着丝帛的手竟然一颤。
  旁人得道或许欢欣雀跃,她却只是愣了一下。
  细细一想,梦中的前世无此帛书,她成了仙后便径自登了仙门,无果,去洞溟潭,如今来了这丝帛,是准她入天宫的意思了。
  这仙鹤光是腿便比她还高,她不得不仰头,才迎得上这仙鹤的眼,若我不接,会如何?
  仙鹤歪头,似乎未料到她会这么问,口吐人言道:皆如仙长所愿。
  容离垂下眼,将丝帛又细细折好,抬手递了出去。
  仙鹤垂着颈看她,仙长如今是鬼身,若入天门,便能洗去鬼气,铸仙体,凝仙魂,结仙筋,昔日修为全数归元。
  容离仍是抬着胳膊,拿去吧。
  仙鹤又道:仙长可得想好了,这帛书只会呈来一次。
  容离回头朝远处那身着红裳的鬼望去一眼,颔首道:想好了。
  仙鹤见状张开长喙,把丝帛衔了回去,振翅飞远。
  容离转身朝城门走,瞧见华夙眼里的惊诧,挽起她的手臂,小声道:那两只鹤比我还高。
  她话音一顿,忽然想起先前借同株铃见到的白鹤。
  那是青皮小鱼回洞溟潭时撞见的幻象,是她用来守洞溟潭布下的幻阵,只是自她离去,那幻阵便被削弱了许多。
  幻阵中的白鹤也是长了老高,只冠是丹红的,想来她前世是想进天宫的,自个儿弄出了一只假的天宫鹤聊以慰藉。
  可惜如今丝帛呈来,她已不是那么想入仙位了。
  华夙轻轻一哼,跟两只鹤都能聊这么久。
  怎么,仙鹤的醋你也呷?容离眼一瞪。
  华夙不满:我喝仙鹤的醋做什么,不是要喝合卺酒么,赶紧回去喝上,省得那琉璃杯长腿跑了。
  你方才明明说它们不会长腿的。容离噙笑。
  华夙一嗤,我变卦改口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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