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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梨园小花旦 第24节

  叶龄仙挑眉,“你那些麦乳精、精粉面,的确良……都不打算要回来了?”
  “当然要!这些可是我爸妈几个月的工资呢!”朱红霜立即恢复了嫉恶如仇,迅速提起笔。
  然而,这封信没有送到公社,男知青那边就先闹了起来。
  癞三和他几个兄弟,经过正义村民的“友好盘问”,已经主动承认,劳动节那晚,他们是故意找程殊墨麻烦,想为高进武报仇。
  吴俊和侯学超对视一眼,当时就怒了。他们摔了镰刀:“欺负我哥们,当我们是死的吗?”
  他们集结男知青,当场“罢工”,拒绝去农场劳动,要让大队给一个说法。否则就要层层往上,告到公社、告到县城。
  王支书怕事情闹大,果断停掉了张翠茹的工作。但是太晚了,公社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现在是夏收的关键时刻,哪个环节耽误一天,就要被县领导、省领导“特殊关怀”,上下都非常重视。
  当晚,公社就派了“专项组”来调查。张翠茹这次犯了众怒,损害多方利益,自然没人帮她说话。
  第二天,调查组就通发布通告,舆情基本属实,张翠茹被正式撤职了。
  至于高队长,他过几年就退休了,主观上也没有违反规定,所以只是被上级批评警告了一顿。
  当天,公社的领导还好好安抚了知青一番,这群年轻人这才气消,继续投入劳动。
  张翠茹空出来的妇女主任,很自然地由会计刘爱芳暂时代管,转正只是时间问题。
  刘爱芳管了妇女工作,本职的会计事务忙不过来,少不得让自家亲闺女马冬霞帮忙。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对母女成了最后的受益者。
  马冬霞得了便宜也不卖乖,虽然没有当面感谢叶龄仙,但是对她的态度大为逆转,不仅不再冷嘲热讽,还大度地帮她割了不少麦子。
  不过,偷偷帮叶龄仙割麦子的,不止马冬霞一人。
  中午,两位“田螺先生”再来帮忙收麦时,叶龄仙制止了他们,“吴俊同志、侯学超同志,这几天谢谢你们了。但是,你们以后别再来了,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可以独立完成任务的。”
  猴子急了,“那怎么行?我们答应了程哥,要帮你干完夏收的。”
  毕竟,他们每多帮一天,供销社的收购员一职,他们就能多“暂代”一天。
  连吴俊都说:“叶知青,你不用不好意思。要不是你,知青们也不会团结起来,揪出张翠茹这个大蛀虫,给自己争取权益。女同志力气小,劳动量又大,我们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叶龄仙哭笑不得,“怎么还上赶着干活?这么多女同志,别人看到了也不好。你们做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程知青……他现在怎么样了?”
  “好得不得……”猴子没说完,就被吴俊拦住打断。
  吴俊同志愁眉不展,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唉,我们程哥,好好一小伙,被关进劳动棚,那里漏风漏雨的,你说能好吗?他都咳嗽好几天了……”
  叶龄仙心中一紧,全是担忧。
  下午,她早早干完活,去王支书家,找了一趟王大婶。
  王大婶是王支书的老婆,不仅针线活做得好,年轻时给老中医打过下手,是大队有名的赤脚医生。
  叶龄仙向她咨询了不少中医知识,还抓了几副止咳、驱寒的药。
  药是抓到了,什么时候、以什么名义给程殊墨送去,又是个问题。
  晚饭后,王支书从家里抓了两把烟叶,亲自送到了劳动棚。
  劳动棚里,吴俊和猴子正在吭哧吭哧拉着石磙,压着秸秆,给麦穗脱粒。程殊墨则京瘫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核算着收购明细。
  明细对好了,才能正式往大队报账。
  他面前的桌子上,钢笔、打火机随意摆着,甚至还有半瓶高粱酒。
  他几乎把吃穿用度都搬了过来,简直要拿这里当成单身宿舍,面壁思过的日子,过得还挺舒坦。
  王支书当然知道,住进劳动棚虽然不用割麦,也是要参加劳动的,脱粒也是夏收的重点环节,工作量不低。
  不过看样子,程殊墨也没受什么苦,大活都被他的好哥们儿分担了。
  老支书看他这副咸鱼样,把纸包往桌子上一拍,又爱又嫌,“程同志,你可真不愧是他们的‘程司令’啊,这次男知青胡闹,是不是你搞的鬼?”
  吴俊和猴子鼻子贼灵,一下子闻出来,这是老支书珍藏的烟叶。
  程殊墨任他们抢,自己一脸无辜,“王叔,什么司令不司令的,我这几天一直在劳动棚劳动,还能惹什么事儿啊?”
  王支书瞪着吴俊和猴子,“那就是他俩,进武和癞三受伤,肯定跟他俩脱不了关系!”
  吴俊喊冤,“支书,那几个捕兽夹位置跑偏了,被高进武踩到,又不是我们摆的。那晚,大家都在宿舍睡觉,无凭无据,您可不能赖我们。”
  “就是!”猴子说话更直,“还有那癞三,被自己家的猪拱了腰,关我们什么事?那些人,都这么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您还冤枉我们,我俩才该闹到公社,再去哭一哭呢!”
  这次公社来调查,把大队都吓得不轻,王支书想起来就头皮发麻。这帮知青要是再闹一次,他这个支书也别想干了。
  “得,我算怕了你们几个猴孩子!”老支书差点作揖。
  他无奈看着程殊墨,“小程啊,大队让你写检查,你到现在一个字都没交!现在你们闹够了,张主任也下台了,公道也讨回来了,你还要在这住到什么时候?我命令你,明天搬回知青点,给我麻溜干活去!”
  王支书这么说,吴俊和猴子反而紧张起来,疯狂给程殊墨递眼色。
  万一程殊墨出去,恢复了收购员的工作,那么他俩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率去公社浪了。
  为了兄弟,程殊墨只好继续赖着,“王叔,我觉得自己还没充分认识到擅自离队的错误,辜负了大队和组织对我的教育,要不,我再反省几天?”
  王支书气结,“你在这儿倒是好吃好喝。看看人家叶知青,病刚好就去农场收麦,这不,小姑娘累坏了,今天还上我家,找你王婶拿了不少药呢!”
  “什么,叶龄仙又生病了?她怎么了,什么症状,拿的什么药?”程殊墨紧张起来,一脸关切。
  “……”王支书被仨人气到现在,总算扳回一局。
  他也不正面回答,故意哼了一声,鼻孔朝天,抬脚走了。
  “……”
  程殊墨只好继续问吴俊和猴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们照顾着她吗。”
  “这,这,我们中午见着叶知青,她气色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要拿药呢?”猴子也一头雾水。
  他想起什么,气呼呼道:“都怪吴俊,乱说什么你吃不好住不好,肯定是他把小仙女儿吓坏了。”
  吴俊也急:“我那是苦肉计,故意把程哥说得惨兮兮,这样人家女同志才会心疼嘛,毕竟程哥为她做了那么多。再说,你上回不是还在人家仙女儿面前瞎掰,说什么程哥以前在京市,喜欢一个会唱戏的姑娘,结果没成吗?”
  程殊墨一顿,盯着猴子,语气很凉,“什么叫我以前……喜欢一个会唱戏的姑娘?”
  猴子心虚:“呃,当时,我们就瞎聊来着……”
  联想猴子以前那些“自由言论”,程殊墨很快猜到,他都在叶龄仙面前编排了什么。
  难怪劳动节那天,叶龄仙碰上兵团文工队的女知青,反应会那么敏感。
  程殊墨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交友不慎。
  他忍不住踹猴子屁股,“侯学超,你脑子是不是让门柱挤了!”
  侯同志委屈:“都怪我嘴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没有什么白月光,你是真看上人家仙女儿知青了嘛。”
  吴俊在旁边憋笑。
  程殊墨瞪他一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帮忙打扫房间,把这些账本、烟酒全部收走,一个也别留。”
  三人又忙活了半天。
  于是到了晚上,叶龄仙提着食盒,第一次踏进劳动棚时,程殊墨正坐在房间里,辛辛苦苦撵着麦穗。
  夜风从破漏的窗户钻进来,翻动孤零零的检讨书,让本就空荡荡的屋子,更显得贫瘠、荒凉。
  想起白天吴俊的话,叶龄仙顿时涌起一股心疼。
  第20章 表白
  老树湾大队的劳动棚, 是一套三进制的老宅子。据说是唐宋时期,一位朝廷文官告老还乡,在家安度晚年时, 斥巨资打造的。
  老宅用了青砖红瓦,低调又古典,历经数百年,除了窗户、门楣有些破损, 砖墙结构依然十分牢固,是古典建筑的典范。
  后来,这文官家道中落,子孙凋零,后代早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一套老宅被人买了去,又几经易主、改名换姓, 始终屹立在这里,见证老树湾的起起落落。
  建国后,国家大力推广全民教育, 老宅改名为人民学校, 成了扫盲班的学堂校舍。得益于这件事,破四旧时期, 它一直没有被拆除。
  再后来,学校停课, 扫盲班也取消了,宅子成了劳动棚, 住过几个“反学威”。直到前两年, 那些人被调回城里, 这宅子才彻底闲置下来。
  如今, 它又成了大队的“戒律院”,收留一些违反纪律、影响生产秩序的刺头,二流子。
  程殊墨恐怕是这两年,在这里住得次数最多、时间最久的人了。
  老宅前一进是废弃的校舍,最后面是厨房和储物间,程殊墨就住在中间那一进。
  叶龄仙过来时,程殊墨还在院子里劳动,脚下堆满了零散的麦穗。
  月光打在他身上,竟然还有几分气定神闲。
  四下无人,叶龄仙忍不住认真看着他。
  他是好看的男人,高高瘦瘦,脸上有英气,也有意气。相比比性格温和、儒生扮相极佳的楚修年,他还要英俊几分。
  他的眼眸很深邃,似乎总藏着心事,眼神却是果敢的、坚毅的,从来不会让人觉得悲观消极。
  他肤色匀称,手指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这样的人,这么晚了,还孤零零在这里劳动,这次,多少是受了她的拖累。
  叶龄仙有些自责,默默走过去,想要帮他一起干活。
  她的手还没碰到麦穗,就被程殊墨握住了,“这个脏,你不要碰。”
  叶龄仙触电一般躲开。
  程殊墨不自在地解释:“别担心,这些麦穗看着多,但是王支书说了,不用全都碾完,我能干多少算多少。你要是帮我,没有工分,还把手弄脏了,多不划算?”
  叶龄仙默然,他都这样了,还第一时间为她着想。
  叶龄仙很想问问程殊墨,那天落水后,他是怎么脱身的,有没有受伤?还有,高进武和癞三的事,是不是他在背后帮她出气……
  可是,千言万语藏在心里,她也只说了一句:“听说这里不太好,我找王大婶熬了点粥,你先喝一碗吧!”
  程殊墨怔住,果然,那些药是给他用的。
  叶龄仙一进门,他就注意到,叶龄仙虽然又瘦了一些,但气色是红润的,说话中气也很足。
  他确定她好好的,并没有生病,才算彻底放心。
  不过,真进了程殊墨的“卧室”,叶龄仙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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