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楼内立时沸反盈天,人潮倾涛泻浪一般冲出满庭芳。
  哎呦,我的主子耶,您可让奴才好找哟,您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奴才可如何是好,千万别乱跑了。易东坡同风禾一起追上来。
  卫燕思一心系在那抹白色身影上,随着人潮下了楼。
  奈何各号雅间的客人都涌了出来,楼梯显得不够用,下楼的路并不顺畅,时不时因拥堵而停下。
  等待从来都是难熬的,卫燕思踮起脚张望,那抹白影已经不知所踪,她吩咐丰禾替她去追。
  风禾抱拳垂首:敢问主子追谁?
  清慧县主。
  请速奴才恕难从命。
  命令你去!
  奴才的使命是保护您,决不离开您半步。风禾的目光似铁如钢,鼻梁上那条短小的刀疤微微起皱。
  卫燕思拿他没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门口,听到咚咚咚的锣鼓之声。
  人群愈发骚动:开始啦开始啦。
  她随即就被人流裹狭着来到了雁淮河畔,火红的灯笼高高挂,通明辉煌,简直密如繁星。
  约莫半尺来宽的彩绸,挂满了四处。被喧天的呐喊掀出一阵阵波浪。
  河面倒映出银白的月色,船只画舫不计其数,隐约有丝管弦乐,自其中传到岸上。
  可应了那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轻尘,愁杀看花人。
  卫燕思不由得停下脚步欣赏。
  各家花魁纷纷从画舫中走出,伴随着娇声莺语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旁边有人激动不已。
  往年先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今年变了花样,先斗舞,这头舞可是去年的魁首红锦。
  素闻她一曲动雁京,一舞惊天下!
  保准你百闻不如一见!
  卫燕思听的心动了,决定明年万寿夜宴邀请红锦入宫跳一曲。
  一晃眼竟然晃见了清慧县主。
  她站在拱桥上,白衣胜雪,在溶溶月色的笼罩下如真如幻。
  卫燕思恍惚一瞬,拽过易东坡,抬手一指问:你看那人像不像清慧县主。
  易东坡略有老花眼: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卫燕思对他很失望,只好转问风禾。
  奴才不看别人只管看您。
  卫燕思:
  就没见过这么轴的人!
  她拿这一老一轴没有办法,只能靠自己,集中注意力仔细观察,视线越过黑压压的一片脑袋,落向目标
  觉得实在看不清,又挤过人群上了桥。
  颈后的腺体突然跳动一下。
  这是alpha的本能,一旦接近亲密标记的人会有躯体反应。
  是清慧县主没错了!
  卫燕思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喜滋滋的站定,想要上前打声招呼,又担心没有这份交情。
  只静静站着,欣赏曲今影的背影。
  不似初见时的惊慌失仪,也不似慈宁宫的端庄舒雅,此时的曲今影欢乐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娃娃,手臂上挎着花篮,抓起一捧花瓣撒进风中,花瓣像红粉色的雪,纷纷扬扬落在水面上,点出一圈圈涟漪。
  似乎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卫燕思也不知不觉地观赏起了舞蹈。
  红锦的舞实在一绝,柔软似水的腰肢,配合着清脆的鼓点,左右水袖于悠扬的乐曲中飘舞。
  的确是倾国倾城之姿,美的好像天女下凡。
  一睹她风采的人无不如痴如醉,争相上桥抢占高地,以便更清楚的一睹风采。
  不知哪个不开眼的撞到曲今影,害她身子失了重心,往前一倾,几乎跌进水里。
  丫鬟惊叫着扑上去却扑了个空。
  卫燕思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身,位置没捞准,碰到了两团柔软。
  这英雄救美的行为,在这愚昧的封建社会显然被误会成了吃人豆腐。
  怀中人刚稳住身子,利落的回敬她一巴掌。
  还是原来的力道,还是熟悉的疼痛。
  卫燕思难以置信。
  靠,助人为乐的故事全是骗人的。
  曲今影下意识的抬眸,仿若撞到鬼一般。
  天哪,是昏君!
  她又扇了昏君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你们光评论不收藏,现在你们变了,光收藏不评论~~
  我:[黑人问号脸.jgp]
  第7章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小杨柳和温三娘惊魂甫定地搂住她,问她可有受伤?
  她摇摇头,尴尬又不失礼貌的道谢。
  卫燕思只是死死盯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已经死透了。
  曲今影怯生生的问:您怎么在这?
  卫燕思没好气的回答:我来青楼逛一逛。
  果然是昏君作派。
  可礼节上倒要过得去,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深深蹲了一个福:妾身冒犯万岁
  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口,就被卫燕思及时纠正请:公子,万公子。
  曲今影:冒犯万公子,恳请恕罪。
  温三娘确认她无碍后也蹲了个福:原来公子认识我家影儿,不知是何姓名?家住何处?明日我定请我家老爷登门答谢。
  卫燕思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脸颊:不必客气,我与县主本就认识。
  呀?温三娘微微诧异。
  不知县主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卫燕思转回目光。
  曲今影莞尔,心里记着惨遭轻薄的仇,以委婉的方式表示不方便。
  卫燕思像是被将了一军似的,一口气梗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凑近她说了句悄悄话:内务府忙着采选秀女呢,朕看清慧县主着实不错。
  曲今影抬了抬手:万公子这边请。
  识时务者为俊杰,卫燕思很满意,另外要求两只跟屁虫原地等候,怕风禾不愿意,摆出一国之君的威严:清慧县主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个大男人跟着去不合适。
  听闻这话的曲今影紧紧的揪住领口:我已经不清白了。
  卫燕思走在前,她亦步亦趋跟着。
  穿过拥挤的人潮,来到了一处较安静的拐角。
  万岁想与妾身说什么?
  但见卫燕思啪的一下收了扇子。
  她当即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朕在武英殿咬的人是你吧。
  曲今影的呼吸乱了一息:万岁误会了。
  你用的什么法子掩盖了咬痕?
  这话问的平和真诚,不像是兴师问罪,曲今影的内心纷乱如潮,不明白卫燕思到底是什么意图。
  那夜,卫燕思偏开脸,轻轻咳嗽两声,是朕唐突了,向县主赔礼。
  言罢,深深看了她一眼,两手相叠往外一推,再端端正正的躬身而鞠。
  惊吓年年有,今夜特别多。
  曲今影僵在当场
  昏君向我道歉!
  昏君居然向我道歉!
  这刷新了这些年她对昏君的认识。
  其十五岁登基,至今不过四年,听小人远贤臣,滥杀无辜,助纣为虐,骄奢放逸,不思进取。大有把雁国搞得民不聊生之势。
  这样的君主哪有良知可言?
  知错善改就更别提了。
  曲今影将信将疑:万岁确实误会妾身了。
  别装了,在武英殿的人就是你。卫燕思勾唇。
  妾身
  你快告诉朕,用的什么法子掩盖了伤口?
  朕当时不是要咬你,只是你恰好出现在园子里,朕认错了人。
  曲今影再一次僵住,昏君不光道歉,还耐心地向她解释!
  可消气了?卫燕思小心翼翼的问。
  凭白被轻薄,哪能这么快就消气,但昏君的面子还是要给。
  妾身惶恐。
  你想要什么补偿?朕都可以满足你?卫燕思又问。
  alpha在未经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强行标记,情节可谓相当恶劣。
  好在曲今影不是omega,只能进行临时标记将后颈浅浅咬破。不然她的良心会受到无休无止的谴责。
  妾身真不是
  卫燕思抢白道:可有意中人,朕为你赐婚?
  她记得曲今影在豆蔻之年时祖父病重去世,曲今影守孝三年,孝期刚满母亲又与世长辞,曲今影便回了宁州府老家,再守孝了三年。
  耽搁来耽搁去,已经满了二十岁,别家的姑娘早都当娘了。
  万岁莫要戏弄妾身。
  卫燕思看到她脸慢慢变红,在无边的夜色中,有种奇异的美好。
  后知后觉自个儿的莽撞,换了话头:行吧,当朕欠你个人情,日后你若有所求,朕一定对你有求必应。
  妾身不敢。
  曲今影这便要告辞,直接转身,一头扎进人堆里头去,可桥头早已瞧不见小杨柳和温三娘的身影,想来是被人群冲走了。
  她只好作罢,往相反的方向去寻马车,但马车也不见踪影。
  叹了口气,独自往家的方向走。
  这一夜的街头巷尾空空荡荡,百姓们都去雁淮河畔瞧热闹,偶尔才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鲜少走夜路,一个人走更是没有过,有些怕。
  不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
  她一回头,意外发现卫燕思正不近不远的跟着她。
  心脏嗖的提到了嗓子眼儿。
  万公子何故跟着妾身?她停下步子,回身问道。
  太晚了,朕送你回去吧。
  曲今影婉拒:谢过万岁好意。
  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你跟着我,我才害怕。
  您还是先回去吧,易总管他们应该在等您!曲今影咽了一口口水。
  魏燕思隔着她脸上的面纱,瞧见她吞咽的动作,忽然明白她的心思,又好气又好笑:朕远远跟着你,你往前去吧。
  既然如此,万岁上前来吧。
  若是被人看到你和一陌生男子并肩走在街上,怕是要影响闺名。
  曲今影嘴唇张了张。
  盛夏夜晚的风裹挟着湿漉漉的气息,骤然吹过来,飘飞了她的长发,她估摸是要下雨了。
  盛情难却,她扭身,继续走向侯府。
  身后那人像是故意在逗她,随着她的脚步同起同落。她快一分那人就快一分,她慢一分那人就慢一分,假如有了偏差,也会立即停下重新调整。
  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小贩还在叫卖,在她路过时问:姑娘要来碗云吞吗?
  她踌躇一晌,要了两碗。
  又多给了些银钱,端走了一碗,告知小贩剩下的一碗,交给她身后的公子。
  于是一人一碗云吞,各自端在手里,边走边吃着,细嚼又慢咽。
  热气腾腾的云吞吃完,勇毅侯府也到了。
  侯府的大门宽敞气派,大红的灯笼把铁门扁照得亮铮铮。
  一辆软轿出现在视野中。
  轿夫压杆,一名粉衣女子袅袅娜娜的下了轿子。
  曲今影一睨,是她妹妹,二房所出的曲婉婉。
  见着她这个姐姐,捏着嗓子虚情假意的喊了一声,不仅未行礼,也未曾等候她,先一步进了门。
  曲今影见怪不怪,回身望着远远离着的人:妾身在此多谢了,您赶快回去吧!
  她提起裙子上了三步台阶,忽而想到什么,又折身来到那人跟前:妾身派几名候府的长随护送您可好?
  不必麻烦了。卫燕思眉眼弯弯着,将手里的碗递给她。
  吃了你一碗云吞,朕又欠你一个人情。
  妾身惶恐。
  又来了。
  卫燕思懒得说她,毕竟每次见面自己在她眼里都像个恶人。
  一晚上就欠你两个人情,朕会先还你一个的。
  翌日,是个晴朗的天。
  她在养心殿的龙榻上醒来,身下压着双蝶戏百花的明黄软褥,身上盖着如意三宝纹的明黄锦衾。
  感叹一声至尊享受,才翻身下榻,蓦的被哭唧唧的易东坡抱住大长腿。
  万岁呀!奴才找了您一个晚上,以为您又遇上了该死的红莲教!
  放开朕。卫燕思挣了挣,没挣开。
  一抬眸,对上风禾那双哀怨的眼睛,他眼底下的两团乌青和唇边的一圈胡茬交相辉映。
  想来易东坡所说不假,他们真的找了她一个晚上。
  哄孩子似的,拍拍易东坡的头顶:好啦好啦,朕不是平安无恙嘛。
  易东坡从地上爬起来,苦着一张长满褶子的老脸:就算不为我们考虑,您也要为太后娘娘考虑呀,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老人家可怎么活呀?
  朕立马去向她请安。
  易东坡消停了,擦掉两行老泪,招来一干宫女为她更衣束发,织锦龙袍配玄纱,头戴一顶珍珠冠,尽显帝王之尊。
  佩戴香囊时,她叫了停,从小宫女手里将其拿过来。
  问说:这里头装了什么?
  易东坡:回万岁的话,有苏合香、降香、上色沉香、霍香、白术、甘松您可是不喜欢。
  换成茉莉花吧,再混些柑橘皮进去。
  易东坡竖起大拇指,夸她有品位。
  卫燕思回赠他一个白眼,开启了一天枯燥的帝王生活。
  先去皇极殿向太上皇请安,遇上太上皇老年痴呆发作,请安便不了了之,转去慈宁宫看望皇太后,并在那儿用了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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