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8)

  黑衣人蓬头垢面,浑身脏污得不成样子,他喘着粗气从地上挪动起来,靠去了墙壁。
  谁来都一样,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尹秋双手交握,看着他道:其他师兄都没了,连同你们的亲眷也已没了,这种时候,你还不肯说吗?
  黑衣人咧嘴一笑:小秋,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会说谎,所以你说他们没了,这话我信,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不会说,你别在我身上耗费时间了。
  那就不说这个,尹秋掸了掸裙面,言辞很温和,我们相识一场,总有些别的话能说。
  见她不像孟璟那般一句话不好就朝自己捅刀子,黑衣人也算放了点心,道:那你想说什么?
  尹秋眸光清冽,眼里带着笑意:方才外头死了个人,师兄听到动静了么?
  没有,黑衣人审视着她,死了谁?
  尹秋说:来杀你的人。
  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后笑道:诈我呢?
  不诈你,尹秋撑着手肘靠在桌边,知道你落在我们手里,你背后的人岂能放得下心?我虽不知他是谁,也不指望你能告诉我,但你想必对他十分了解,那么你觉得,我说他派了人来灭你的口,这事几分真,又几分假?
  黑衣人还是笑:得了罢,你们会把我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刚才还夸你不会说谎,这就开始了?
  可不是我们放出去的,尹秋表现得很镇定,神色自若道,早在苍郡时,你的消息就已走漏,段家小姐不是江湖中人,她是商贾之女,底下的人又多又杂,没人能拦得住那些闲言碎语,总之你还活着的事,目下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
  黑衣人顿了顿,似在考量她这话的真实性,末了才回道:即便我家主子听到风声后真要杀我,那也用不着担心,有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还用得着怕么?
  看来你还是不想死,尹秋说,可你要知道,六师兄为了保守秘密,甘愿在我眼前自断心脉而死,他肯做到这种地步,却还是没能护得住亲人,更不提你了,你这般贪生怕死,从苍郡来到魏城苟活了这些日子,谁知道你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你便是没说,在你主子眼里那也是说了,如今你既不肯自尽,又想赖以我们活命,怕是没这么好的事罢。
  黑衣人迟疑片刻,像是破罐子破摔道:那你们不妨直接杀了我,又与我在这里废什么话呢?左右都是个死,死在谁手里不一样?
  尹秋笑了起来:既然你有这要求,我自然要满足你。她说罢,立即扭头朝门外唤道,进来,把他拖出去,挂在门口等着。
  几名守卫弟子立马踹门而进,作势要来拖人。
  干什么?黑衣人面上闪过几丝慌乱,要杀就杀,抹了我的脖子便是,拖出去是什么意思?
  尹秋盯着他:我可不是在同你开玩笑,毕竟师兄妹一场,我下不了手杀你,只能让你主子来处置你了,把你挂在门口不管不顾,到了天亮直接收尸,好方便么。
  黑衣人挣扎几下,只得喝道:住手!我不想死!
  尹秋没有反应。
  几个弟子动作利索,直把人拖到了门口,黑衣人见状赶紧看向尹秋,咬牙道:我只听命于大师兄,背后主子我从未见过,你要真想知道,去问大师兄!他知道主子是谁!
  大师兄已经死了。尹秋觉得油灯晃眼,把它朝后移了移。
  我说的是真的!黑衣人目龇欲裂,从我成为暗卫弟子起,我就从未见过主子的真容!这些年,我们都只是听命于大师兄罢了,还有老六,他们俩知道所有事,我和其他几位弟子知道的根本不多!
  尹秋不看他,只是看着燃烧的灯芯,说:那你们聚拢到一处,总要有个牵头人,大师兄和六师兄,怕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黑衣人胸口剧烈起伏,见尹秋无动于衷,这才啐了一口,说:是是叶师姐。
  尹秋眼眸微抬,仍是没看他:谁?
  叶芝兰!黑衣人懊恼道,是叶芝兰组建了我们!
  第130章
  叶芝兰将灯笼挂在墙上,刚要步入藏书阁,后边就跑来一名女弟子,老远便冲她喊道:叶师姐!掌门叫你过去一趟!
  夜雪纷纷,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叶芝兰提着裙摆,转身说:什么事?
  不知道呀,那女弟子主动把灯笼取下来,握在手里,琉璃峰的白灵师姐回来了,师叔那边的信也到了,估摸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掌门脸色不太好呢,师姐快过去看看罢。
  听她此言,叶芝兰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问,即刻撑着伞离开了问心峰,朝明光殿行去。
  到了地方,殿外值守的弟子不知为何都被撤了,里头反倒站着几个刑堂的弟子,叶芝兰见这场面,不由心下生疑,快步入了檐下,进得明光殿一看,谢宜君面色凝重地坐在堂上,旁边果然站着下山已久的白灵。
  见过师父,叶芝兰自是先同谢宜君问安,随后才看向白灵道,师妹回来了?
  白灵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回来有几日了。
  叶芝兰正要问她何时回来的,却见谢宜君朝她掷来一封信笺,说:先别急着闲聊,你把这信看了。
  察觉谢宜君今日语气有些冷淡,叶芝兰面露疑惑,将那信笺拆开看了看,未几便诧异道:这暗卫弟子都死在了魏城,还要对小秋下手?
  信是刚到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好些天,谢宜君拨着手里的珠串,眉头紧蹙,我那日还当他们是贪玩,所以偷摸着下了山,没成想他们居然是要跑去魏城杀人!
  叶芝兰脸色几变,赶紧问道:那师叔和小秋可有事?
  师叔倒是无事,白灵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就是苦了小秋,差点把命给丢了,我走的时候人刚醒,现在应该能下榻走动了。
  叶芝兰先是松了口气,很快又皱眉道:可怎会如此?那些暗卫弟子这么多年都待在惊月峰守着师叔,怎么一夜之间就都成了宫里的叛徒?他们为何要对小秋下杀手?
  白灵没答这话,只是移动视线看向谢宜君,谢宜君也不吭声,她眉目发冷,一言不发地瞧着叶芝兰,神情很是复杂,似有些难开口。
  发现这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了点异样,叶芝兰大为困惑,捏着那封信左右顾盼,说:师父?
  谢宜君见她一脸茫然,这才叹了口气,从木椅上起了身,说:那就得问你了,这批暗卫都是交由你亲自挑选的,那一年你师祖离世,我刚当上掌门,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江雪为了师门安定成日在外头东奔西走,回来后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我要你挑几个能干的给她送过去,好替她分忧,可你怎么就挑得那么好,怎么个个都是窝藏坏心的细作?
  叶芝兰一听这话,心中警铃大作,不可置信道:师父的意思是您怀疑我?
  谢宜君眉头不展,神情含着痛惜,她喟叹一声:先不说怀疑与否,你把当年挑选暗卫的过程详细说来我听。
  叶芝兰难掩惶恐,但也极力维持着镇定,回道:当年当年我奉师父之命,前往各大峰脉挑选合适的人选,每一个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敲定下来的,我那时看的不只是他们的功夫如何,还考量过每个人的身家清白与心性品行,她说到此处,看了谢宜君一眼又补充道,何况师父当初不也看过那名单么?是您点了头,我才将他们送去惊月峰的。
  她前面几句话说的并无不妥,后面几句却是叫谢宜君听的脸色一沉:我点了头?似你这般说来,倒还成了我的错了?
  叶芝兰心中一颤,赶紧屈膝跪下:徒儿并非责怪师父只是实话实说,还请师父不要动怒!
  我是点了头,谢宜君压抑着火气,来回踱着步子,沉声道,但是芝兰,为师有多看重你,信任你,你难道不知?你把名单交上来,我不过就扫了一眼,问了几句,整件事我都是交给你全权负责的,如今这些人出了事,你敢说你一点过错都无?照你这话,最终点头的人是我,那是我要对江雪和尹秋做什么吗?我连掌门之位现在都可以立马还给江雪,我对付她干什么?再说尹秋,她是曼冬的女儿,又算我半个徒弟,我又派人杀她做什么?
  叶芝兰情急不已,连忙辩白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她禁不住哽咽起来,少有这等慌张的时候,暗卫弟子的确都是我挑选的,名单也是我拟的,可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会对小秋下手,师父,您别生气,也许是我哪里疏忽了,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但我真的和他们没关系!
  谢宜君见她这模样,不免也有几分心痛,说道:那你再好好儿想想,究竟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为师今夜找你来也是为了问清情况,不是为了要给你定罪。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查明那些人的来源,他们都是从各大峰脉挑选出来的,怎么会就那么巧刚好是一伙儿的?你回忆回忆,选人的过程中,有没有谁干预过你,或是有没有谁向你推荐过他们?
  叶芝兰神色怔愣,冥思苦想好一阵还是道:没有的没有人干预,也没有人推荐,他们都是我自己选出来的人
  闻言,谢宜君长叹一声,容色疲惫道:芝兰,你既什么都解释不清楚,可这事已经发生了,你又是全权负责人,那你说,你要为师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叶芝兰一瞬便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殿外风雪正浓,满室都席卷着寒风,谢宜君站去门口,任凭那风雪扑打着自己,她静默良久,后才头也不回地道:白灵。
  白灵得了呼唤,立即会意,朝身边一名刑堂弟子使了眼色,对方即刻行进偏殿取了个木盒过来,放在了叶芝兰跟前。
  师姐先前去问心峰的路上,我与几位师弟师妹搜过师姐的房间,白灵说着,将那木盒轻轻打开,还请师姐说说,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
  叶芝兰愣愣的,缓缓朝那木盒投去了视线,待看清里头的东西后,她便顷刻间变得脸色煞白。
  只见那盒子里装了不少制作人|皮面具的材料,零零散散,有新有旧,可谓是一应俱全。
  不这不是我的,叶芝兰红着眼,猛然看向谢宜君,师父!这不是我的东西!
  谢宜君转过身来,面上表情错综复杂,她缓声道:几年前温朝雨假扮天音峰那女弟子溜进宫,劫走了尹秋,我与江雪那般彻查之下都没找出给温朝雨面具的人是谁,如今暗卫弟子出了事,到你房里一搜就搜到了这些东西。芝兰,你作何解释?
  叶芝兰瘫坐在地,终于落下泪来,她看着谢宜君眼里浓浓的失望与质疑,哑声道:师父,您信我!徒儿陪在您身边那么多年,您难道不了解我么?我与小秋无冤无仇,更和师叔无冤无仇,我怎会处心积虑那么多年要对付她们?
  暗卫弟子是你挑选,这些面具的材料也是由你房里搜出,谢宜君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喝道,你还在狡辩!为师悉心栽培你多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你却和紫薇教暗中勾结,你简直是要诛了我的心!
  叶芝兰凄怆道:师父,您一定要相信我!倘若当年和温朝雨里应外合的人是我,我又岂会把这些罪证留到如今?便是再蠢的人也该知道及时处理,就算是想着日后若还有用,我也不会把它放在房里。师父,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构陷于我,说不定就是暗卫弟子背后的主谋!
  谢宜君悲愤交加,同样气红了眼,她看着叶芝兰道:背后主谋?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你挑出来的?你告诉我背后主谋是谁?言毕,她遂然上前几步,指着那木盒道,你是宫门大师姐,没人能比你更有机会拿到这东西,那年我与江雪都猜测是无悔峰内部出了问题,却是一点疑处也查不出来,如今想来,你是掌门之徒,这云华宫里的各大峰脉,也只有你能够随意出入,你拿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谁会怀疑到你头上!
  叶芝兰嘴唇发抖,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谢宜君又紧跟着道:再说当年锦城一行,我叫江雪刻意假扮成曼冬引出宫中细作,知道这事的人除了我与江雪,就只有你一个,可事情最终还是走漏了风声,紫薇教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直奔锦城而去,如若不是你说的,又能是谁?彼时我也曾怀疑过你,但终究还是放下了疑心,后来你们回了宫,我要你彻查锦城一行的弟子可有细作,却是叫那细作服毒而死!我当时虽是责骂了晚疏,但现在想来,你那时又在做什么?那细作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叶芝兰白着脸,泣不成声:师父真的不是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原想着,晚疏不成器,她那性子担当不起掌门,我还想过要把掌门给你,谢宜君闭了闭眼,仿佛在这一刻苍老了许多,芝兰啊芝兰你太叫为师失望了。
  叶芝兰怔怔地看着她,喉间干涩,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白灵旁观许久,这时候也忍不住说道:师姐,这些材料都是在你房里的暗格里找出来的,藏得很隐秘我们翻了许久才翻到,你她未将话说全,只是轻轻叹息。
  前有暗卫弟子,后有面具材料,种种罪证之下,叶芝兰毫无反驳之力,她掩面痛哭,低声呢喃:师父
  谢宜君沉沉叹了口气,看了叶芝兰良久,末了才把背转过去,颓然道:把她带下去罢。
  几个刑堂弟子领了命,立即将叶芝兰从地上捞起来,拖着她往殿外行去。
  谢宜君双眸濡湿,禁不住趔趄几步,白灵赶紧将她搀扶住,关切道:掌门!您
  罢了,罢了谢宜君苦笑一声,摆了摆手,若是旁人,我还能接受,可要是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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