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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3)

  邓川点点头:谢谢。
  她走到院子里,丢完垃圾出来,徐薇正站在柜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老板讲话,再顺便,摸摸那只猫。
  邓川拧了下眉,冲着徐薇伸出手,示意可以走了。
  徐薇可能没想到连猫的醋她都要吃,她毫无所知地跟老板道别,走过来牵住邓川的手。
  两个人都穿着同色系的呢子大衣,徐薇可能是真不怕冷,只在里头搭一件斜鱼尾连衣裙,走起路来步履蹁迁。邓川里头是牛仔裤和黑卫衣,露出一点白色打底,她握着徐薇的手,感觉到确实不是很凉,才稍稍安下心来。
  太阳高悬,照得巷子里一切都纤毫毕现,瓦楞铺的房顶,灰黑色的墙壁,墙边的青苔,在冬天里有些枯萎,巷子里没什么人,有些做生意的店铺开着,卖果脯,香烛或是修自行车。多是老人守店,这时间点都在柜台里吃饭,没人出来乱晃。
  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在响,阳光很好,邓川给徐薇拍了几张照,又拍了果脯店古朴的店面,木门有些破落,连门边贴着的对联都褪了色,像是岁月从上头滑落。
  一路走走停停,徐薇领着邓川七拐八拐地拐出了巷子口,再打车到附近的商场,刚起床没什么胃口,徐薇第一顿没打算领着邓川吃大餐,只在商场里挑了家潮菜。
  两个人点了九层塔炒薄壳,豆酱焖迪仔鱼,蚝烙,苦瓜排骨汤,饭后甜汤是鸭母捻,主食是米饭。可能真的是家乡菜更合胃口,来到潮汕之后,邓川发现徐薇的饭量都大了不少。
  她吃了整整一碗饭,又喝了半碗汤。才放下筷子。
  邓川舀一勺子薄壳拌饭,她很喜欢九层塔,只觉得香气扑鼻:这个好好吃。
  徐薇把蚝烙往她面前推了推:吃这个,这个也好吃,蘸酱吃。
  两个人是在大堂吃饭,桌与桌之间间隔不小,属于能听见声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距离。这家店客流量还不错,她们进来之后,旁边的桌子都相继落座。应当是客满了,邓川看见玻璃门外也坐了一排人,在等位。
  邓川吃完饭,又把菜吃完了,还喝了一碗汤,虽说她平时吃得不少,这一顿也还是有些撑,徐薇大抵也是这么想的,她不着痕迹地在桌子底下摸了摸小朋友的肚子,忍不住笑。
  两个人站起身,预备去结账,隔壁桌带着的小孩正在哭闹,家长站起身去安慰他,不成想把走过去上菜的服务员撞了个踉跄,蒜炒空心菜的菜汤从盘子里晃出来,正正好泼在路过的徐薇裙子上,浸湿一大片。
  邓川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一行人都安静了。连小孩的哭声都小了不少。
  面对着服务生和家长连珠炮似的道歉,还是潮汕话。邓川本来就听不懂,又看见那个服务生拿着纸巾要往徐薇的腿上擦,她的脸色可能真的很难看,难看到徐薇都拉了她一下,用普通话说没事,没关系。
  两个人在厕所简单地用纸巾和水处理了一下,菜汤油腻,回去换衣服是必然的。徐薇的裙子湿了一大片,她用纸巾擦了一下,把大衣扣子扣上,摸摸从刚才就一直皱着眉头的小朋友的脸:好啦,我没事。换衣服就换吧。
  这样说着,她还是有点遗憾:真是的,这条裙子我还是第一次穿呢。
  邓川当即在心里决定要再送她一条。
  两个人从卫生间出来,邓川去结过帐,牵着徐薇的手往外走。
  门口人不少,里头有人出来,外头有人进去,不免挨挨挤挤。
  邓川站在徐薇侧前方,稍稍替她挡了一点人流。
  只是不巧,她们走到门边,旁边等位的人正抬头往里看座位情况,他的脖子扭着,邓川只能看见他半个侧脸。可这半个侧脸让她觉得格外眼熟,不免多看了几眼。
  可能是察觉到邓川的目光,喧闹之间,那个人忽然转头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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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邓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徐薇的弟弟。
  她在对视的电光火石间认出了眼前的人, 又在极短的反应时间里转换思路,觉得这个相遇其实有很大概率大家都生活在这个小城里,活动范围就这么大, 这家店看客流量在当地应该也是相当有名气的店, 不然徐薇不会带她来
  邓川的思路已经有些发散了,发散的思路又让她无法适时地对徐薇弟弟对她的注目做出反应。但同时,她的眼睛也正还在同样注视着他, 一刻不停地捕捉着对方脸上的细微表情。
  看见她,徐薇弟弟的脸色有些微妙,两个人互相看一眼, 各自心照不宣地收回目光,他的嘴角微微一动, 似乎是要开口打声招呼, 但很快又被克制住, 他和徐薇长得像, 连抿着嘴唇绷起脸的神态都很相似。
  邓川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她不知道徐薇和她的家人沟通到什么地步, 就算她和徐薇弟弟都清楚彼此的身份,但事情没摆上明面,就很难把握交际的度。
  此时,徐薇还没发现他们俩默默无声的相遇。她牵着邓川的手,总算从店门口的人流里挤了出来, 湿漉漉的裙子紧贴着她的大腿, 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徐薇想快点回去,扯了扯邓川的手, 这才发现她不知为何正呆呆站着。
  她于是也顺着邓川的目光看了过去。
  徐薇从邓川背后走出来,徐薇的弟弟就看见他这个姐姐了,他的目光随之下移, 落到她们俩牵着的手上。
  三个人正面对上,弟弟垂眸的瞬间,徐薇能感觉到小朋友搭着她手背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立刻,又握得更紧。
  邓川的反应让徐薇心软得像陷落进一床厚厚的鹅绒绸被,她甚至心情很好地扬起嘴角,主动跟弟弟打招呼:来吃饭?
  嗯。
  一个人?
  不是弟弟凑近一些,小声说:三叔公六十大寿,请大家来吃席,位子没订成,派我来排队。
  潮汕人重宗族,亲戚之间联系很紧密,徐薇从小到大出席过很多类似的场合,可能是她自身性格原因,大部分都称不上愉快。但现在又怎么样呢?她自认已经跟家族没什么联系,只尽一些本分责任,再就是逢年过节回来看看。
  既然跟自己没有关系,又扯上她讨厌的人和事。徐薇收敛唇边的笑容,冲着弟弟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你慢慢排吧。
  弟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看姐姐的脸色,又看眼她俩交缠在一起的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好。
  邓川听不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只看见徐薇收敛了笑容,脸上神情变得古井无波,还以为他俩在因为她闹不愉快。
  说完道别的话,徐薇拉了拉小朋友的手:走吧。
  邓川的脚步跟着徐薇迈起来,可在她们俩即将转身离去的一瞬间,眼前这个长相酷肖徐薇的年轻男人忽然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用普通话打了一声简短的招呼:你好。
  徐薇的脚步没停,邓川听出了徐薇弟弟话里的客气,也冲他点了点头,就转身跟着徐薇走了。
  两个人的交流,便仅限于此。
  走出不远,徐薇忽然举起她俩相握的手,语气很温柔:表现不错。
  邓川偏头看她。徐薇的心情好像没有因为刚才的小插曲而低沉下去,反倒有些开心的样子。
  她也情不自禁地开心起来:那我算是及格了吗?
  徐薇煞有其事地点头:嗯。见邓川没有回应,又抬头去看她:小朋友,头脑要摆清楚,从始至终,你要讨好的考官可只有我一个。
  下一秒,徐薇就看见邓川咧开一个露着白牙齿的灿烂笑容:那当然!
  邓川一边笑着,一边用力又握了握徐薇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一点:冷不冷?你们这商场里怎么没暖气的,我先打车吧,这样待会出门就能上车。
  两个人很快回到民宿,一进门,老板躺在竹椅上打盹,黑猫窝在他脚边,听见动静,眯着黄绿色的眼睛看着她们。
  见状,她们把脚步小心翼翼地放轻,一路上到二楼,按密码开门。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二楼的房间都紧闭着门,空气中的安静质感薄如蝉翼,教人不忍打破。
  徐薇本来是回来换衣服的,但民宿里太安静,并且她平时也有午睡的习惯,现在到了时间,困意就不知不觉地袭来。
  邓川也不是很急。她不知道徐薇要带她去哪儿玩。她们两个人回潮汕,也不算是旅游,没安排什么行程,怎么放松怎么来,自然也就要更悠闲些。
  悠闲的小朋友换了睡衣,窝在床上按电视遥控器。
  徐薇支着头,靠在一边。她是真的困,跟邓川说着说着话,眼皮子不自觉就阖上了,要睡不睡的模样。
  于是电视声音被调到了最小。
  午后的时光同样悠闲漫长,徐薇睡着的时间里,邓川看完了一整部无声的电影,随着电影结束,她把电视关掉,也在被窝里躺了下来,抱着徐薇闭上眼睛。
  与她们的闲适对比。另一头的包厢里,气氛却不甚太平。
  徐家的家宴来的人不少,饭吃得差不多,主桌上的老一辈就开始散烟,散烟对象具体到酒桌上的每一位男性。不一会,包厢里烟雾缭绕,就是神仙进来也要先呛几口。
  徐薇的弟弟叫徐成。他是家族里难得不抽烟的人,甚至还有点对烟过敏,包厢里一抽烟,他立刻就有点反胃,但作为跟宴席主人关系近的亲戚,局还没结束,此时退场不礼貌。徐成强忍着不适坐着,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烟臭味。
  开始陆陆续续有人领着小孩出去。徐成垂着眼睛,一眼也没看旁边吞云吐雾的长辈们,在满室污浊的烟雾里,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一张年轻的漂亮脸蛋,个头还挺高,牵着自己姐姐的手,是很强势的姿态。
  想到那副姿态,徐成抬起头,看一眼旁边正跟三叔公聊天的父亲,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呢?他曾无数次在心里回想。
  从小,姐姐就比他聪明得多,最初,大家还只说女生早熟,进高中就不行了,更别说姐姐还是学的理科。但姐姐一路进本地最好的小学,考最好的中学,再以所在高中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到堪称广东省内简历认可度最高的大学,就没人这么说了。
  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姐姐是想去北方的,可是家里不同意,说女孩子不要跑那么远,到时候读大学回来,在省内的就业也不怎么样,姐姐那时候还很听家里的话,不过她那么聪明,可能也是经过比对和权衡,才众望所归地填了省内的第一志愿。
  那时候,他们一家人关系还很好。爸爸虽然不苟言笑,但经常在周末领着他们去海边,去南澳岛,去东山岛,大家都很开心,家里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富即安。女儿有出息,儿子也凑合儿子嘛,只要留在本地,总能照顾得很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是。徐成垂着眼睛,又想,好像是从姐姐上研究生起,一切似乎就有了些不同。
  起初,他们还都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姐姐总是很忙,忙着学习,忙着课题,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和讲座,所以她假期也不经常回家了,通常只在过年的时候回来几天,匆匆而来,又匆匆地走。
  那时候,爸爸总在妈妈抱怨的时候,一边喝茶,一边大声说:年轻人积极是好事儿,就怕她不积极,再说了,她毕业之后就回来了,到时候,一家人还怕见不了面?
  爸爸是已经给姐姐规划好了未来的:考一个本地的学校编制,最好能是高中的再给她买辆车开姐姐高考之后就去考了驾照,她的车开得很好,这辆车以后给她当嫁妆也行,再找一个家庭情况差不多的本地人,结婚,生小孩,人生就完美富足,平稳安定,再也没有任何缺憾。
  那时候,徐成还在升高中,他跟徐薇读的不是同一所高中,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徐薇的弟弟,知道他有一个读书很好的姐姐。徐成心底里也很愿意亲近姐姐,他知道,姐姐虽然表面上有些冷淡,但心很软,她对家里人,有很深的感情。徐成看得出来。
  姐姐的研究生临近毕业。家里人开始动员着她找工作,甚至给她联系有渠道的人,可是姐姐似乎不愿意回家里来。这是她跟家里闹的第一个矛盾。她研三寒假回来,大过年的,因为这件事,她跟爸爸没有说过一句话。彼此都不退让。
  姐姐的顽固让爸爸大动肝火。那几天,家里的气氛一度让徐成窒息,他那时已经大三,自恃已经是个成年人,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抱着满肚子解决家庭矛盾的雄怀壮志去找姐姐谈话。可不管他翻来覆去说了多少冠冕堂皇的话,姐姐都不开口,只绷着脸,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饭桌上被三个人轮番轰炸听得烦了,才显出一点情绪,离席把房门关上。
  再后来,亲戚也上门来劝,可到最后,吼叫,劝说,哀求,似乎都没有办法让姐姐回心转意。她那时候已经开始自己赚钱,经济上不受家里的约束,大家也都拿她没办法。姐姐也不想在家里多待,大年初三一过,立刻又飞回了广州。
  姐姐毫不犹豫的离去让家里又蒙上一层阴影,爸爸一想到这件事,就铁青着脸不说话。但来家里做客的长辈都老神在在地劝他:没事的,年轻人嘛,不愿意回家也正常,等到她毕业了,尝过外面奔波的苦了,就愿意回来了,这也用不了几年。到时候,还怕她不听家里的安排,不明白家里人的苦心?
  徐成有些自嘲地想,说的都是屁话。
  可似乎除了姐姐之外,大家都相信了。
  经过劝说,家里人也渐渐笃定了姐姐会回家,只当她的抗争是小女儿闹的脾气。可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不大不小的矛盾只是前菜,最坏的局面,让他们一家人彻底背心离徳,甚至阴阳相隔的那件事,正像一枚不定时的炸弹,在不远的未来闪着危险的红光,等着他们去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9 21:55:33~20210821 00:3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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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也许, 不应该称做那件事,而是那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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