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是!老人一拍大腿,你们认识?
朋友,这地方就是他推荐的。左弦撒谎从来不打草稿,笑了笑,然后呢?
大概是难得有客人会主动聊天,老人显得很兴奋,跟左弦说了不少自己的事。
原来他年轻时是研究风俗文化的,后来退休闲不住,就开了这家青旅,别看这人年纪上去了,实际上脑子很可能比一些年轻人还要灵活,前几年孙女来找他的书,借地方跟同学玩跑团游戏,老板也是那会儿了解到这种新游戏的。
而且比起一些写好的故事,老人更喜欢自己现场按照风俗编出一个连贯的恐怖故事来。
苦艾酒靠在椅子上,大大咧咧道:老爷子还挺潮啊。
如果没有人真正死在这个故事里,木慈倒是很想夸赞老人的急智跟知识量,能把许多毫不相干的陋习完美融入到同一个故事里,起承转合,跨越几十年光阴居然都能合上。
从第一波人的拍喜开始,到他们这波人的冥婚中止,甚至不能算是结束,毕竟老爷跟夫人还没有死,死掉的只是作为旱魃的大少爷。
陆晓意听了许久,忽然开口道:那大爷,你怎么会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
这嘛,话说来就长了。老人顿了顿,目光炯炯,一改之前懒散的风格,一开始就是想让大家多了解了解,激点兴趣起来。后来发现大家爱看恐怖的,就开始整理那些陋习,可这些东西,大家该知道,却不该提倡。我就故意设置圆寨这种闭环的建筑,再让它埋在土里,这样既营造了恐怖感,也让这个封闭的旧社会跟这些陋习一块儿入土,大家体验了解下,就过去了。
没有过去,还有人留在了那片土地里,跟着那些本该早已入土的东西一块儿长眠。
木慈忽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吃过饭后,老人已经因为刚刚的聊天,对他们显出十万分的亲热,仿佛忘年交,不但给他们推荐了附近好玩的地方,还说了什么地方的东西好吃,哪里的景点好看,什么地方会宰客,一五一十,无微不至,格外的殷勤实在。
大家借口昨晚睡得太晚,还要休息,并没有被这片热情熏坏脑子,傻到走出门去。
青旅里冷冷清清,显然不常有客人来,到正午时,众人去退房间,那些名字还留在纸张上,大多数却已经变成故事里一个惨淡的符号。
这种站点对于几个老乘客无疑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火车就像是故事里封闭的圆楼,无穷无尽,无休无止,他们游离在剧情之外,又随时可能会被剧情吞没,是同样的不见天日。
玩游戏的人可以轻易从故事里抽身,他们却不能这样。
相比较之下,丁远志跟麻花辫的状态就好很多,他们还在活下来的狂喜之中难以自拔,毕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死亡,的确很难意识到活着是一件非常了不起且诱惑人的事。
离开青旅的时候,老板送了他们一袋子刚出锅的栗子糕,丁远志一边吹散热气,一边含糊不清给麻花辫传授他对饥荒的经验之谈:人啊,饿着不行,吃太饱也不行,你也留神点,别吃太多了,要是吃多了,特别是别喝水,不然可难受了。
麻花辫点头如捣蒜,她被绑走后一直处于一种惊吓的状态里,几乎滴水未进,没有饿死都因为丫鬟给她灌了两碗参汤,这会儿嘴巴就没停过。
木慈看着他们俩,难得露出微笑。
左弦问他: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木慈忍俊不禁,示意左弦看着两个存活下来的新人,声音很轻,像是看到什么很可爱的场面,还是忍不住分享起来,你看他在教她吃东西。
他在教她吃东西啊。
左弦用一种跟幼儿园小孩子聊天的口吻说话,尾音微微上翘,声音里有化不开的甜腻。
陆晓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搓搓鸡皮疙瘩走开了。
木慈只是笑起来,他性格有些强硬,这个笑容却非常柔和:学人说话变结巴。
苦艾酒见缝插针,探头来问,对学习新知识抱着充沛的热情:为什么?
木慈一下子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是一句骂人的俚语,随口说说而已,于是眨眨眼,试图寻求场外求助。
左弦十分记仇,完全不理会。
宋婕则跟陆晓意靠在门框上,肩膀彻底放松下来,她们望着蓝蓝的天,觉得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可似乎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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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火车日常(01)
这是木慈第一次在正午上车。
火车里又多了几个生面孔,这次陆晓意跟宋婕接过了带新人的任务,木慈没有什么胃口,就直接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里去了。
苦艾酒倒是直接钻进了酒吧里,对他来讲,可以不吃饭,不能不喝酒,这次左弦没有避着他走,而是坐在高脚椅上,手指在吧台上点了点。
喝什么?苦艾酒装模作样地打了个领结,擦起酒瓶子来,神色殷勤,来杯苦艾?
左弦微微一扬眉:好啊。
酒吧车厢的灯光极暗,这会儿没人开舞台,没有那些晃瞎人眼的彩灯不识时务地闪光,看上去倒像个靠谱的清吧。
翠绿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摇曳,左弦端着酒杯晃了晃,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兜出一根叼在嘴里,他深吸一口,就着辛辣酒液咽下,青蓝的烟气走了一圈,才被缓缓吐出来。
左弦的烟夹在细长的两指之间,腰杆笔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苦艾酒扶着酒吧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人在我这儿,魂倒是跟人家跑了。
呵。左弦点了烟灰,睨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今天只是服务生。
苦艾酒耸耸肩膀:服务生也有人权啊,就算你拿美色当小费,总得让我多看几眼吧,这么魂不守舍的,也太让人挫败了。
那是你的问题。左弦挑眉,不是我的。
他向来牙尖嘴利,苦艾酒说他不过,蹭蹭鼻子,懒洋洋地靠在吧台上:你该不是真打算跟人家处对象吧,我这还没变女人呢,你就变成同性恋了?
用不着着急。左弦扫了他一眼,说不准下次我回来,你就从苦艾酒先生变成苦艾酒小姐了。
呸呸呸。苦艾酒挥挥手,不吉利。
这车上不管真心假意,总是逃不过生死,他们并不是多么深的交情,有些话点到为止,聊两句就算了。
左弦没准备继续回答下去,苦艾酒也没有一箩筐的好奇心要问,到最后两人喝的杯子足够垒砌一个香槟塔时,直接散伙。
木慈在房间里暴睡一夜,随便换了身衣服,顶着鸡窝头往外走,他还没彻底苏醒,哈欠一个接一个,正好遇上左弦在桌前喝水。
这会儿点还早,餐厅里除左弦外空无一人。
木慈走到他对面坐下,眼皮还搭着,睡过头反而更不舒服,这会儿困得厉害,于是抬眼看着左弦。
火车里终日保持在人体最舒适的温度,每个人的服装全凭个人爱好,大多数人其实都穿得比较随意,只有左弦仿佛时刻准备着去走秀,总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相比之下,木慈穿得仿佛建筑工地的包工头,配上一双手套就可以直接去扛沙背砖,不由得自惭形秽,忍不住嘟囔一句:你穿这样不嫌麻烦啊?这车上也没人看啊。
对优秀同性的嫉妒心,让木慈的声音酸得冒泡。
我喜欢。左弦手边还有一份时尚杂志,扫一眼花花绿绿,都是俊男美女,他平静地翻着页面,再说,总有想看的人。
木慈上上下下打量他,于是不得不承认:确实好看。
早饭上得一如既往的快,木慈说不上不擅交际,只是他与左弦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那些杂志别说看,他连听都没有听过,如果左弦不士动开口,两人大概能保持沉默天长地久。
这顿早饭后半截就吃得木慈有些尴尬,甚至后悔起自己为什么非要坐在左弦对面来,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像是无端扰了人家清净。木慈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这顿早餐才上来,还没说话就有了三分怯意,可见不是个好时机。
他向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干脆端着碗站起身来。
干嘛去?左弦终于抬头。
换个地吃饭。木慈抬抬手里的碗,免得打扰你。
左弦看着他,露出柔和且耐心的表情:你没打扰我,坐下吧。
木慈看着他,忍不住犹豫,又听左弦道:我昨天好像没看见你来吃饭?休息得还好吗?
没什么大事。木慈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将碗重新放在桌子上,他抿着唇,之前得吃,到车上后,放松下来,就觉得犯恶心,什么都不想碰,就干脆在房间里吃了几块饼干就了事了。
左弦问:那现在呢?
木慈坦然回答:想吃点热乎的。他又扫过左弦那一边,你呢?就喝一杯白开水?
昨天酒喝多了。左弦道。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不需要从别人身上套取情报的时候,左弦看上去有点懒洋洋的,好像他身体里有个部分能把这些体力储存起来,等着必要时刻供给他上蹿下跳到处作妖。
木慈没有多说什么,他其实并不熟悉这种常态下的左弦,相处起来太陌生,仿佛跟站点里的是两个人,于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面,面条已经有些涨开了,吸饱了汤汁,这会儿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美味。
有些人即使被逼到同一条路上,不得不结伴而行,实际上也不能算是一路人。
最后木慈只是大口把那些面条吃完了,然后擦擦嘴,说了一句:注意身体。
打一开始,他们俩就只是关系比较暧昧的同伴,似乎比同伴更多一点,又好像比朋友更少一点,如果左弦不打开心扉,木慈就对他束手无策,这个人的心思太狡诈,难懂、难猜,也难想。
回去的时候,木慈忍不住想
左弦喝酒?他喜欢喝什么酒?跟谁一起喝,为什么要喝那么多
这些都是话题,可木慈不喝酒,也不吸烟,烟酒就跟左弦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杂志一样,都不是他的领域。
木慈不喜欢随便涉及不感兴趣的话题,一旦对方耐心地向他介绍,他却到最后什么都没记住,就会有一种席卷而来的负罪感沉甸甸压在心头,仿佛无意间糟蹋浪费了人家的热情。
左弦望着木慈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这人真是比活着的蚌都难撬,丢出来这么多话题,对方一个都不想接。
真不知道他兴致缺缺的是人,还是这些话题。
了解是一个两厢情愿的事,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左弦就算再能言善辩,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资料准备当个人小百科,也得要木慈有一点好奇心。
对方一言不发,左弦总不能自顾自说话。
清道夫进入餐厅,看着莫名其妙一脸失意的左弦,又正赶上小推车运来一杯热牛奶,挑眉询问:你返老还童了?
左弦有气无力地对他举杯:注意身体。
日子过得飞快,风宿青旅带来的不适感让木慈短暂对许多事都缺失了兴趣,甚至时不时就会梦见挂在槐树稍上的那些尸体,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想起一些让人焦虑的往事,后半夜基本上就睡不着了。
木慈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待在房间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前面的娱乐车厢缺乏乘客,在这辆车上呆久了,一切活力都会开始缓慢地消磨。
丁远志就像是一条放入他们这群老沙丁鱼群里的鲶鱼,带来崭新的活力,他在熟悉了火车后就开始放飞自我,到处找人一起下围棋,居然真有几个人搭理,遇到不会玩的,来盘五子棋甚至飞行棋,他也不太介意。
餐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时常见着他们下棋时,边上围一圈人,可惜火车里不让种树,否则再来棵遮阴的大树,就特别有公园下棋老头那种感觉了。
这游戏并没什么趣味,不过一个人待久了,就会想跟群体待在一起,好宣泄那种难以捉摸的孤独感,木慈偶尔也去看几盘,有几个人手臭得厉害,飞行棋扔到最后,居然一只棋子都没能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运气都用在活下去上头了。
偏偏人菜瘾大,不肯服输,再说他们不事生产,在车上的日子过得跟退休老大爷差不多,倒把车厢里折腾得很是热闹。
又过了几天,温如水跟夏涵陆续上车,带上来几个生面孔,大家一一照过面,打过招呼,左弦就忙着谈风宿青旅的事,可惜并没能得到什么线索。冷秋山虽然经历过相同的站点,但是温如水跟夏涵都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推测火车有几个站点确实有所联系。
几天时间里,左弦又集合了车上现存乘客的所有站点,却完全找不出任何关联,只好猜测那些相联系的站点只有等参与过的乘客全数死亡后才会再度开放。
从根本上杜绝他们得到任何线索。
有没有可能又一个晚上,木慈坐到左弦的对面,想了想道:这条路虽然很长,但是它是在循环的?
左弦蹙眉:循环?
是啊,有点类似于那种旅游的观光缆车,每一站都要打过卡,因为有些人已经打过卡了,所以缆车就会避开那些景区,等到我们打满了,或者打够足够的站点。木慈顿了顿,它就会放我们下车?
左弦喃喃道:那这辆火车,恐怕长得有点离谱了。
确实,要真是这样,你应该早就下车了。木慈叹了口气,否决自己的想法。
左弦却若有所思:不,这也是一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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