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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天堂 第67节

  可我生日在七月,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耿一直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我明天下午要飞北欧出差,可能一去就是两个月,怕万一赶不回来提前送你。别太感动。”
  我歪过头打量:“这么大个儿,什么东西。”
  “我前段时间刚认识一朋友,家里藏了不少这个玩意,我就弄了一个回来,你回家拆开看看就知道了。”耿一直吹了个口哨:“我晚上在南边有事,顺道把你和礼物一起送回家。”
  说着,车子缓缓启动。
  刚开出三百米,裴雁来给我发了微信,消息非常简单,就一个“?”。
  我连忙回头,但什么人影都没看见,又转过来,把事情始末简短解释了一下。
  我动静大,耿一直注意到我的异常,纳闷问:“秃秃,你干嘛呢?脖子抽筋了?我后备箱里有筋膜枪,你要不要拿来突突一下。”
  “……”
  看着耿一直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地缺心眼,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同情道:“你专心开车。”
  回家,我找了把美工刀,在客厅把箱子拆开。
  里面竟然是一台老式唱片机,耿一直还在箱子里塞了不少唱片。
  我觉得新鲜,但唱片机在合租房里用会扰民,又装回纸箱收了起来。
  但没想到,第二天下班回家,纸箱被人拖到楼道里,大剌剌地敞开。隔壁的程序员正蹲在旁边,一张一张翻着唱片。
  “喂。”我面无表情:“把东西放下。”
  程序员被抓包也脸不红心不跳,他挑挑拣拣抽出两张粤语唱片,壳子上被他沾上了辣油:“哥们儿,女朋友家里挺有钱吧?这两张,黑胶的,市价单价两千,我最近对这个很感兴趣,想出六千收掉,你考虑考虑?”
  我把唱片夺走。他吨位重,但力气不大,被我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
  “不考虑。”我把箱子重新封上,抱起来:“你不挑卖主,但我挑买家。”
  我抱着箱子就要下楼,程序员站起来嚷嚷。
  “我操,你以为你找到富婆就能实现阶级跨越了啊?牛逼什么啊?你他妈看不起我你搬出去啊。”
  我站定,转过身。或许是我本来就长着一副不好招惹的凶相,沉下脸很能唬人。
  那对情侣的房门开了条缝,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但两人没出来凑热闹。趋利避害是动物本能,帮扶不是谁的义务,我不会因此怨怼。
  “要滚也是你滚,”我改主意了:“我跟你耗。”
  我在裴雁来面前可以做待宰的羔羊,但我并不吝啬对其他人露出丑陋的獠牙。
  程序员摔倒时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我脚尖一歪,就沿着楼道滚下去。屏幕没碎,但滑落的过程误触开了锁,一闪而过一张模糊的照片。
  我没看清楚,但直觉不对劲,程序员却飞扑上去把手机捡回来:“你他妈干什么你?”
  沉默几秒,我撞开他的肩:“让让。”
  我抱着箱子站在明筑雅阁门口,因为忘记拿进出的身份卡,只能歪着脑袋,把手机夹在肩膀和头之间,给裴雁来打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他挂断了。我还没来及再打一个,身后就传来鸣笛声。
  是裴雁来的车。
  “你去梁老板那儿了?”
  裴雁来穿着黑色短袖和运动裤,身上有水汽,应该是刚洗完澡。他把车门锁打开,懒懒地应:“嗯。”
  从第一次入侵裴雁来私人领域起,满打满算两周半,他房间里我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了。
  也不是在洗澡时看到一对牙杯和牙刷才有这种觉悟,昨晚我往合租房的洗衣机里塞完脏衣物,打开衣柜,发现可供换洗的衣服越来越少。
  晚上十点三十分,客厅只开了两盏昏暗的小灯,我在沙发上窝着快进看完半部“泰坦尼克号”,裴雁来和客户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
  屏幕静止在女主人公去世后重新回到那艘巨轮时,她正提着裙摆,穿过随乐而舞的人群。
  “你带来的箱子放在门口会拦路,”裴雁来把手机随手扔在桌上:“去收拾了。”
  对了,还有箱子。
  我差点给忘了,后知后觉从沙发上爬起来。
  重色轻友虽然是我本性,但我此刻确实燃起对耿一直的愧疚。
  唱片机放在我那儿不合适,但放在裴雁来家里就不显得掉价了。为了给机器腾出空来,我把插着“林肯先生标本版”的花瓶挪了挪。
  架子后面还放着小提琴包,怕被碰倒,裴雁来适时伸手扶住。
  “哪儿弄来的?”裴雁来问。
  我哦了声:“耿一直提前送的……礼物。”
  裴雁来从不过生日,于是我把这个词跃过。他却自己提了:“生日礼物?”
  我一愣:“你记得啊。”
  裴雁来看我的眼神挺奇怪,就像小学数学老师看着算不出一加一等于几的六年级学生。
  这个比喻实在奇诡,我忍不住笑。他错身而过时,用手捂上我的眼睛。
  “傻乐什么。”
  我小人得志的种种心理活动不便宣之于口,于是仰首,在他手心落一个吻。
  然后跑掉。
  被程序员弄脏的是首粤语歌。黑胶唱片这玩意儿很娇贵,磕碰和油渍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好在那傻逼弄脏的只是外壳,我擦干净,按网上的教程把唱片放进唱片机。
  旧货杂音都不小,滋滋啦啦地响过前奏。
  灯光昏暗,乐声暧昧,裴雁来在闭目养神,我今晚用了他的身体乳,是并不厚重的木质香。
  我喉结滚动,朝他弯腰伸手。
  “在搞什么花样?”他眼皮薄,眼睛微动后睁开眼,轻声问。
  “气氛不错,”我解释:“想邀请你跳支舞。”
  裴雁来很轻地笑了下:“你会跳吗?”
  “留我做个垃圾,长埋于你家。”
  “从沉溺中结疤,再发芽。”
  “……”
  女歌手唱起粤语轻佻又性感。
  我摇头。
  裴雁来并不意外,反客为主抓住我的手腕,低声道:“我可以考虑教你。”
  我不信他有这样的好心:“学费要多少?”
  他没给我答复,突然姿态强硬地揽过我的腰,手滑上去和我掌心相握:“要学什么?”
  女声哑哑地唱“让你愉快,让我瓦解”。
  我答:“当然是男步。”
  裴雁来手指用力,然后说好。
  如果触碰有形,那么我身上一定被点满野火。我被他按倒在沙发上时想,比起跳双人舞,裴雁来显然更中意和我做暧。
  恰逢楼下某位住户醉酒后诗性大发,黑胶唱片刚好放到结尾,我在“太愉快难招架,比不上在你手中火化”的暧昧尾声里,咬着裴雁来的喉结,鹦鹉学舌地重复邻居的话。
  “鞭笞我吧,月光。”
  我说,这他妈可真是矫情透了。
  但没想到裴雁来就吃我这土了吧唧的一套。
  他从黑色的琴包里抽出琴弓,说,该收学费了。
  ……
  ……
  茶几被我控制不住地推出去一米多。
  裴雁来把失神到恍惚的我从地板上捞起来,按着脑袋冲完澡,连拖带拽地押回卧室的床上。
  电子钟响了一声,是凌晨一点。
  我睡意全无,一闭眼全是明早保洁阿姨见到客厅的一地狼藉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想睡?”裴雁来突然问。
  我悚然一惊,条件反射道:“不来了。”
  “……”
  裴雁来似乎很无语。距离太近,温热的呼吸打在我颈侧上浅淡的咬痕,有点痒。
  我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找补道:“我是说,不如我们聊会儿天。”
  我问他,腰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个问题,我从第一次在地下射击场看到他赤着的上半身时就想问了。刚刚在胡乱中蹭过去,粗糙的触感还留在指腹。
  裴雁来很快给了答案,他说,裴崇捅的。
  “什么?”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告诉我,裴崇行事乖觉,而自己部分遗传了这人和高文馥的恶劣基因。
  裴雁来早熟,致使裴崇带人回来乱来时从不避讳,最过分那次,是他喝大了,酒前酒后两个人的设定并不稀罕,他强拉裴雁来和某唱片女王一起“玩儿”。
  裴雁来不听话,裴崇就随手甩开水果刀捅了他一刀。刀口没得很深,裴雁来拔出来的时候,血把半边校服都染透了。
  闹剧的结尾是裴雁来被发配陵市,开始了长达至今的独居生活。
  那时候裴雁来只有十三岁。
  还没来及心疼,裴雁来又说:“他不比我舒服。”
  我问,什么意思。
  “我捅回去了,正当防卫。”
  说完,他眼睛弯起来,笑了笑,这次是真的愉悦,我听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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