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4)
元世勋淡淡地说：审判官，如果您愿意看一眼我的报告，就会发现在调派理由那一栏，我写的是人道主义帮扶。
星际公约里写得清清楚楚。当原星系出现重大民生、环境、经济等问题且无法解决时，可向首都星提起人道主义帮扶请求。我和手下的舰队，自愿帮助较贫困星系度过难关，难道这也要受谴责吗？
审判官咄咄逼人：那你如何证明在出兵期间，没有趁机渗透当地政府军队，为自己的势力招兵买马？
元世勋平静地说：有行动记录仪的影像为证。再不够，六、七、八、九星系的审判官不是还在这坐着呢吗？
坐在末尾的第九星系审判官颤巍巍地举起手。
的确有这回事。他说，本星系向中央自卫军求助过很多次，元首长他
审判长阴恻恻地打断了他：打着人道主义帮扶的旗帜不假，实际做了什么却不为人所知了。文件收上来，等本庭核实过后再说。
第三星系审判官猛地举起手，大声说：我申请，询问元世勋先生关于重刑犯斯图尔特的事情！
屏幕内外同时骚动了起来。
食堂内所有人都同时直起了身，专注地盯着法庭内的一举一动。斯图尔特抱肩，神色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身为首都星军队的最高统帅，元世勋先生与重刑犯斯图尔特之间存在隐秘勾当，这是不争的事实！审判官义愤填膺，早在星际皇家学院的校董会上，就有不少人目睹元先生把斯图尔特的党羽加西亚引荐给了其独子元燿。而后来，元燿的身影频频出现在斯图尔特的犯罪现场。从白色恋人号，到这次劫狱，元燿屡屡帮助斯图尔特逃脱法律制裁！我想问元世勋先生，您纵容儿子扰乱星际社会的安宁，还怎么好意思坐在军事统帅的位置上！
审判庭顿时如沸了一般，陷入一片嘈杂。有的人连连叹息，有的嘘声有的拍桌子，居上而坐的几位审判官中，唯有落后星系的几位在无奈摇头。
肃静！肃静！
元世勋依旧坐得笔直，如屹立在乱流中的一根砥柱。
我引见加西亚先生给孩子们，单纯因为他是材料学的专家，并不知道他与斯图尔特的关系。元世勋淡淡地说，而且如果您真的了解详情的话就会知道，元燿在白色恋人号上阻止了劫匪的暴行，挽救了无数旅客的生命。我家里还放着不少感谢信呢。
你胡说！救人的明明是我们第三星系自卫队
第三星系的自卫队，来得比波旁世家的私人护卫队还晚。当时白色恋人号上的劫匪早已经束手就擒。不提这事，我还忘了，请问事后陈浣如军长有惩罚第三星系自卫队玩忽职守吗？
审判官目瞪口呆：你这是我们第三星系自己的内务，你连这种事也要插手吗？
元世勋欠了欠身：那就是没有了。看来陈浣如军长也并没有这个打算。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在包庇罪犯呢？
少倒打一耙了！今天被审问的是你！
好，那我再说点与我有关的事。元世勋说出的每个字都又稳又沉，气势如山，倒像是他在质询别人，你们指控元燿劫狱。但所有的指控，都源自于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请问法庭，有没有调查清楚，这张截图是谁发布出来的？这个人怎么证明，视频里的人就是元燿本人？
审判长恼怒地插嘴：元世勋先生，你还狡辩？星际检察院的斯嘉丽女士愿意出庭作证，就是元燿伙同他的同学们，打晕了女士以后还带走了斯图尔特的党羽加西亚。当夜，就发生了劫狱。如果你儿子真的无辜，他为什么这段日子都没出现在星际皇家学院的校园里？
元世勋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平静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严厉的表情。
审判庭，你问我儿子在哪里，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加西亚劫持我儿子失踪至今已近两个月，如今元燿依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你们反过来，还想利用一张模糊的截图，诬陷我们父子。请问当庭还有任何公平可言吗？
加西亚表情愕然，斯图尔特站在他旁边没忍住放声大笑。
而转播中的审判庭静了一秒，便陷入更嘈杂的混乱。审判长气得眉眼歪斜，连连拍桌子大喊肃静，但依旧无法阻止下面激烈讨论的人潮声。
在这场近似于闹剧的骚动之中，元世勋和他身后的十一名舰队长不动如山地坐着，完全不被周遭的谩骂和质疑所动。
在混乱中，元世勋缓缓开口了。
在宣誓入伍的那天，我就曾经说过，我的权利是民众赋予我的。这些年来，我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誓言，我和我手下的每一名士兵，都一直为星际社会的稳定和富足做着不懈的努力。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们的苦心被居心叵测的人扭曲，所有努力化为泡影。在甚嚣尘上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失去了民众的信任之后，或许我的确不适合再坐在中央自卫队首长的位置上了。
元世勋站起了身，平静从容地把军装帽放在了椅子上，卸下两肩的徽章，工整地放在了帽子的旁边。
十一名舰队长纷纷起身效仿。
在所有人愕然、震惊和不解的目光中，元世勋最后说道：我和我手下的所有舰队长，自愿辞□□自卫队的所有职务，即时生效。
第115章 自己的理由
无论是审判庭场内、还是转播屏幕外的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中央自卫队的所有舰队长竟同时离职？！
中央自卫队本来有十二支舰队，但自六年前第三舰队的队长裴梦去世后，第三舰队就被取缔了，如今只剩下十一支在役舰队。
而此时此刻，当元世勋带着他的十一名舰队长走出审判庭的时候，九大星系在编人数最多的中央自卫队就正式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一开始听到元世勋辞职的消息，还有不少人觉得，这不过是元世勋在作秀而已。毕竟是九大星系最重的军权，怎么可能说交就交出去？
也有人怀疑，元世勋这是在逼迫星际政府停止对他的弹劾。一旦他辞职，第一星系将会立刻陷入门户大开的危险状态。只要政府不再引导公众对元世勋进行抨击，元世勋和他的舰队长们就会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
当记者们闻风赶去自卫队时，那些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桌子上工整地摆着辞职信，下方甚至签好了字，一切事实都表明这次的辞职并非是一时兴起之举。
民众们震惊了。
他们的确是不喜欢元世勋的做派，但却万万没想到偌大的军权元世勋竟然说扔就扔。
更重要的是，现在从刻耳柏洛斯监狱越狱的逃犯们还在外面流窜着，自卫队的领导人竟然不干了？
这真是岂有此理？！
愤怒的群众们混乱了一阵，又开始集体在自卫队和政府的大门前请愿，要求元世勋肩负起自己应尽的责任，不要做甩手掌柜，辞职不是洗脱他嫌疑的方法。
而元世勋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状况。
三天之后，原首长秘书拉谬代表元世勋发表了声明。
所有的卸任工作，都将在平稳交接的前提下进行，请广大群众们无需担心。而在此需要澄清的是，此次自卫队的集体辞职并非畏罪潜逃，更非乘人之厄，而是退一步对如今社会局势进行冷静地反思。元世勋先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作为公民的义务和使命，如果审判庭切实掌握了关键性证据并决定继续传唤他，元先生也会随时出席为自己辩护。
这番话说得咬文嚼字，翻译过来后其实也并不难懂
之前我们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没人感激，那现在就别怪我们撂挑子不干了。审判庭你也别没事儿撩闲，想传唤我，就先找证据去。
元世勋的铁血做派，从治军到处事，一脉相承。
至此，从白色恋人号而起所引发的一系列事态，由微至盛，如逐一溃倒的多米诺骨牌，更似引线燃烧殆尽而一发引爆的炸弹，整个社会终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陷入了无差别的混乱。
估计不会有人想到，当时的劫机，会导致星际史上最大型的一次越狱，进而引发自卫队最大规模的卸任辞职。
但其实危机与动荡早已潜伏在表面的太平之下多年，这次的变故来得又猛又裂，终于将囤积已久的脓疮戳得一溃千里。
人心惶惶，八方风雨。
只不过当时不会有人想到，更大的巨变，还不曾来临。
半个月后，吉利特主星，地下城。
89，90，91，92
远远地传来艾丽的报数声，和一堆汉子们的喝彩叫好声，加西亚无奈地停下手里的活叹了口气：一天到晚就知道训练肌肉，开战役部署会的时候倒是没人听了。
裴云专心致志地调试着参数，片刻后才笑了笑：随他们去呗。各司其职，倒也是好事儿。
距离既定的出兵日子越来越近，机械部也把自己的工作台搬到了训练场内，实地和驾驶员们进行磨合演练，有任何问题立即调整。作战会议也是开了一遍又一遍，从进军路线到应急方案，反复复盘模拟，生怕有半点纰漏。
军工厂里的人跟着斯图尔特，大大小小的星际战打过不知多少，所以这一套流程都非常熟悉。而元燿等人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都是正经的科班出身，战术模拟课上过不知多少节，也很适应战前的这种节奏。
那边元燿终于做满了整整150个俯卧撑，一跃而起和旁边的士兵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经过两个月的同队训练，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与敌意都已然烟消云散。
加西亚若有所思地看着元燿：之前元首长卸任的事情出来，我还以为会影响元燿的心情。没想到他自我调整得很好。
裴云锤了锤酸胀得后腰：首长离职，并不是坏事。其实这是招以退为进，用得很妙。
是吗？加西亚对首都星的政局并不甚了解，不禁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首长看似手握军权，其实办事处处受人掣肘，憋屈的很。裴云摇了摇头，再加上首长性格低调务实，不太讨公众喜欢，所以政府和星际协理会经常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拖延他的审批手续、架空他的权利。我父亲出事的当年其实和如今的局势很像，明明自卫队有自主研发武器机甲的权利，但就因为社会舆论，逼得他们不得不销毁脑控机甲。
加西亚点头：归根结底，是政府权力和职责结构划分不够明细。
没错，星际社会至今不过百年，很多体系还待完善，也必须变革。首长已经看透了这些，如果在如今时局动荡的情况下他再呆在这个位置上，只会变成靶子和替罪羊。
裴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首长知道我和元燿与你们呆在一处，就能猜到我们和第三星系的战争无可避免。他现在从军长的位置上撤下来正好能避嫌，不然等到开战了，如果第三星系真向首都星申请救援，你说他是帮谁呢？
加西亚没忍住打趣道：原来首长知道？他难道不是把我当成了挟持你们的绑架犯？
裴云哈哈一笑。
现在回想，在元世勋决定告诉他们当年真相的时候，就已经默许了他们向陈浣如复仇的举动。首都星和第三星系的矛盾潜在已久，到了今天这个局面，背后不仅有私仇，更有公愤。
两人靠着桌子的边缘，抱肩默默望向训练场。
大小机甲安稳停放在场地内，往来如梭的士兵们脚步轻快，行动迅捷，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他们心态轻松，时不时还能和同伴打趣笑闹，似乎并没有因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感到焦虑。
几天之后，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跨越几个星系的浩瀚深空，奔赴战场。
裴云望着远处，缓缓地说：其实到了今天，这场战争已经不再是谁对谁的复仇这场战争，势在必行。
表面上看，从他到斯图尔特，这支军队的领头人各有各的仇要报，各有各的仇人要杀。但在复仇的名义之下，那些义无反顾地跟随他们奔赴战场的人们，却是在为革新与平等而战。
这是长久被压迫的落后星系人民的一次反抗战，却也是一直处于统治位的上层星系人民的捍卫战。
激化的社会矛盾至此已经无可避免，必须要一战终了。
势在必行。加西亚赞同地重复了一遍。
几天之后，所有举起枪的人们，都将有自己的理由。
第116章 占领空间站
第三星系边缘。486号空间站。清晨7时许。
银白色的堡垒漂浮在沉黑如丝绒般的深空之中，以自身流转的光芒照耀着附近的星域。当几点如萤火般的轻甲自远处飞驰回来时，空间站敞开了大门，将他们由黑暗迎接进了光的家园。
呼
几个巡逻兵大步从廊桥过来，纷纷扒拉着汗湿的头发：太难受了卧槽，下次巡防可别排我的班了！
不排你的，谁替你干活？
这破活儿有啥可干的？无非就是定期检修，翻看巡查机的影像记录，找个智能机器人都能做。
空间站的生活的确无趣，但又无法逃避，毕竟所有第三星系自卫队的成员都必须要在空间站轮岗3年。
这三年中，他们吃喝拉撒都要在空间站内进行，不得擅离职守。每天从舷窗外看出去，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漆黑，与空间站自身发出的浅银色光辉，憋都能把人憋闷死。
而工作又不是什么危险刺激的事。只不过要定期开轻甲出去，检查一下空间站四周有没有零件年久失修。附近星域有很多自动巡察机，也需要人工检修，并且定期查看影像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但他们平均1个月查看一次记录影像，一台巡查机就是700多小时的影像，谁看得完呢？
说到底就是糊弄完了事。
毕竟这是第三星系的边缘，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异动可言？
巡逻队长瘫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吩咐：但最近还是得紧着点儿。首都星和监狱出了大事，自卫队的领导三天两次抽查日常巡防工作要是抽到了咱们，我可不帮你们这帮猕猴打马虎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