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好。方彦又用那种他读不懂的目光看着他,青年满脸洽谈合作的严肃,瞳色漆黑,显得神秘莫测,勾得周昱一阵心悸,握住他的手就不想放开了。
当然只能想想而已。
餐后,窗外天色阴沉,天边闷雷滚滚,大雨就要来了。
周昱道:一会儿有大雨,我送你回家?
方彦犹豫了两秒:正好我家司机有事,那就麻烦你了。
他们的车刚出车库,瓢泼大雨就下了起来,雨幕中一辆有些眼熟的车掠过周昱眼前,看起来像是方彦常用的那一辆,但方彦既然说司机有事,那周昱就根本没有多想,转头对方彦说:合同我明天中午之前拟好给你。
好。
周昱又尽量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一切都敲定好之后,定个日子,互相拜访一下长辈吧。
方彦轻轻眨了眨眼:我随时都行,你比较忙,按照你的安排来做。
周昱贴心地递上一把伞:慢点走,小心摔。
谢谢,方彦客套道,路上注意安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昱一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定。
一定不会再有任何悲剧发生了。
眼睁睁看着方彦下车回家,周昱心里这才生出一点郁闷。
他们明明已经同居了一个月,现在清档重来,连家都不能一起回。
才分开几秒,周昱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周总,李叔小心翼翼地问,能走了不?
周昱这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一眨眼又是冷厉的周总,仿佛刚才的似水柔情是昙花一现:回公司。
路上,周昱给周父打了个视频电话,忍着眼泪给他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最后说:我和方彦聊得还挺投缘的,您不用给我接着安排,我决定就他了。
周父看起来精神挺好的,连声说那就好,啰啰嗦嗦地废话半天,往常周昱表面恭敬,心里其实是有点不耐烦的,但现在他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进脑仁,看着周父能说会笑的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回到公司第一件事,他亲自草拟了契约合同,紧接着就在网页搜索栏里输入心理疾病四个字。
周昱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就上辈子游魂状态对方彦的观察而言,他恐怕是有什么秘密在瞒着周昱。
一切都有苗头。
譬如方彦脸色苍白到病态,譬如他每次状态不好都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失眠,譬如他手臂上新旧叠加的伤痕,再譬如上辈子周昱死后他偏激的绝食、自/残、崩溃行为。
周昱只怪自己对他关心太少,竟然粗枝大叶到连这都没细想,只觉得他性格内敛腼腆。
这一辈子,周昱不会再任由他自我封闭,揣着秘密独自面对绝望。
第5章 005
由于双方都很配合,合约很快就敲定下来,周昱开始着手准备他们同居需要的房子。
和上辈子一样,周昱挑了原来那个双层小别墅,装修上照顾了方彦画家的职业,问了方彦喜欢的风格,又参考了朋友意见,造了个豪华无底线的画室。
绘画界朋友看完他发过来的照片,很是惆怅地说:我以后也想嫁富婆。
周昱:。
周昱:该睡觉了你。
他和方彦陆续把东西搬进来,周昱看着空荡荡样板间似的房子被逐渐填满,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模样,心里就异常满足。
方彦正式搬进来住,是在两天后的傍晚。
漫天泼洒的绚烂霞光落下,方彦踩着夕阳的余晖到达,神情中透着一丝腼腆,周昱在门口迎接他,风度翩翩地说:欢迎,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方彦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再抬头时,已经调整出得体的微笑:谢谢。
周昱带着他熟悉了各个房间,最后把他领到二楼:这个以后就是你的卧室,我的卧室在隔壁,有问题随时敲门,不用怕打扰到我,多晚都可以。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彦一眼。
这几天他都在查资料,目前不太确定方彦得的是什么病,但所有这类疾病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需要家人朋友的陪伴。
周昱知道方彦之前一直独居,既然从今天开始他们同居,那么就一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让方彦在孤独中独自一人煎熬。
结果不知道方彦想歪到哪儿去了,耳尖泛粉,轻轻嗯了一声。
周昱看了,立刻体贴地认为他太热,把空调调低两度:下楼吃饭去。
刘姨刚好在把热腾腾的饭菜往桌上端,方彦打眼一扫,竟然没有自己的忌口。
原来周昱一早就交代过了,上辈子他始终没摸透方彦到底喜欢什么,但他的忌口都记得一清二楚,因为上辈子的今天做了份鱼丸,方彦不小心咬了一口,当晚就过敏进了医院,周昱守在病房门口自责内疚了好久,从此熟读背诵方彦忌口。
住进来之后,工作方面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周昱问。
挺好的,我之前也一直在家里画,方彦眼里闪动着微光,谢谢你给我布置的画室,我很喜欢。
这已经是今晚第一千零一声谢谢。
周昱斟酌着语气道:我们既然都住在一起,那也算是一家人了吧,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听着怪生分的。
方彦一愣,把一家人三个字在心里来回琢磨,最后轻轻垂下眼睫道:我知道了。
周昱看青年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模样,心里就攒出来点得寸进尺的胆子:我比你大三岁,你可以叫我一声昱哥。
方彦动了动嘴唇,看周昱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开不了口,又觉得自己纠结太久显得矫情。
周昱耐心地等着他,实则心里悄悄地捏紧了。
方彦终于小声地叫了声:昱哥。他声线偏清冷,服软似的喊哥听起来相当诱人。
周昱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立马把他拽进怀里揉一通,满腔怜爱都快溢出来了,但他表面还是艰难地维持住了不动声色的表情:嗯,那我可以叫你彦彦吗?
这下方彦的脸色彻底红了。
周昱嗓音又低又苏,自带温柔缱绻的氛围,一声彦彦好听到没话说。
可以方彦声音更小了。
没想到方彦这么好说话,一想到上辈子周昱把相敬如宾四个字顶脑门上天天自省,连向他多挪一小步都觉得是在冒犯白月光,就觉得错过了一个亿。
周昱心情愉悦,就更加殷勤,又是布菜又是盛汤。刘姨刚好端着盘餐后小点心上桌,一看周昱这样子,暗中吃了一大惊。
常年高冷的周总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热情过?
看来周总这次是真的上心。
饭后周昱回书房处理工作,做着做着嘴角就悄悄上扬,幸好此时此刻他没在公司,不然手下员工肯定会像看见铁树开花一样惊奇。
处理完工作已经接近凌晨,周昱带着胸腔里饱胀微醺的幸福感入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自然地睁开双眼,下楼时刘姨正在准备早餐的材料。
周昱心中一动,对刘姨说:您今早歇歇,早餐我来做吧。
刘姨惊奇地看着他:这周总会做多少?要不我来给你打下手?
很明显就是不太相信周昱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会做饭。
不巧的是,周昱还真会。不但会做,而且味道还很好。
周父对他要求严厉,他大学那会儿一个人在校外住,没请保姆,家务全是一个人解决,厨艺也是那会儿锻炼起来的。
刘姨在旁边看着周昱刚开始拿刀还有些生涩,多切几下慢慢找回肌肉记忆,就切得又快又好,不禁啧啧称奇。
周昱找出个砂锅熬了一锅香菇瘦肉粥,又蒸了两屉奶黄包和饺子,搅粥的同时还顺带做了一盘煎饺,最后刷刷几下切出蔬菜水果拌沙拉。
方彦下楼正好看见他在厨房忙活的背影,愣愣地看了半天。
男人穿着和他周身气质完全相反的卡通印花围裙,在灶台旁忙碌出一身温暖的烟火气,看起来分外容易亲近。
周昱端着砂锅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方彦呆愣的目光,他笑着招呼道:彦彦,傻站着干什么,来吃饭。说完还有些别扭,身上的围裙还没脱,十分有损霸总威风八面的形象。
方彦恍惚地朝他走了几步,又停下,脸上表情跟做梦似的。
周昱没多想,把他推上座。
砂锅粥香浓粘稠,煎饺金黄酥脆,奶黄包软糯香甜,蔬菜水果沙拉清爽可口。
周昱问:好吃吗?
方彦点头:很好吃。
周昱暗中观察方彦的表情,见他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终于放下心。
方彦无比珍重地咬了一口煎饺,感受到里面微烫鲜香的汁水,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真的很好吃,我梦里都不敢这样想。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跟梦一样,太不真实了。
美好得让他不愿意醒来。
吃完饭,方彦告诉周昱他要出门一趟,午饭不在家吃。方彦没说去哪儿,周昱也没问,只跟他交代道:如果回家的时候天色晚了,记得打电话叫我来接你。
对了,周昱道,我要做个便当带回公司当午饭,你要是不急着出门我也给你捎一个?
真是再体贴也不过如此。
方彦斯文地点头说:好的,麻烦昱哥了。转头就给预约的医生发信息表示推迟会诊。
方彦带着便当走进医院,他前面还有一个病人,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等候区,也不玩手机,就只是发呆。
往常他发呆的内容囊括天南地北,但一般都不会是很好的东西,近几天算是例外,他唇角甚至露出很淡的微笑。
到他的时候,方彦刚推门进来,他的心理医生就咦了一声:气色不错啊。
谢医生,早上好。
愿意给我分享分享吗?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谢医生笑着问。
早知道,她刚刚接手这个病人时,他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
方彦心情放松,紧闭的心扉也打开了一条缝隙,简略地和她描述了一下情况。
谢医生听得心中感叹,但又担心他被人辜负了感情,她敢肯定方彦不能承受这样重要的感情破碎带来的痛苦。
于是她尝试着问:有考虑让他陪你一起来吗?谢医生也想看看方彦口中的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方彦敛了敛神色: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病,又不是感冒发烧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的
你很好,你值得,谢医生鼓励他,爱你怎么会是麻烦呢。
您说笑了,他只是情商高吧,我们俩的婚姻只是一场白纸黑字的交易,他不会爱我的。方彦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
谢医生道:理智上我不赞同你这么轻易地把婚姻交易出去,但你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好好做吧。我想,你的合法伴侣有必要了解你的情况。你只是病了,不用觉得难以启齿。
方彦犹豫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中午,方彦借谢医生办公室里的微波炉叮热便当,拆开一看,愣住了。
谢医生好奇凑过来一看,满脸诡异地扭过头:啊,这真是
只见便当荤素搭配,看着令人食指大动,只是米饭表面用各种蔬果碎拼成了个美少女战士。
能认出角色全凭月野兔标志性的黄色双马尾。如果硬要说的话,不像美少女,看那方脸血口,粗胳膊长短腿,更像是美壮士。
看得出有在努力还原细节,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努力越不幸。
谢医生补完下半句:非常可爱呢。
方彦突然轻笑一声,眼里像撒了把星子一样闪闪发光:确实非常可爱。
谢医生第一次看见他笑,再看这份很丑也很用心的便当,对方彦那位爱人,突然就放心了一些。
第6章 006
方彦在这里吃完午饭,正准备离开时,一位年轻女人突然敲门进来。
谢医生原本正温和地跟方彦道别,看见那个女人后脸色微沉,这才让人发现她长相偏冷艳,不笑的时候还蛮有距离感的。
女人眼眶很红,看方彦的眼神带着点敌意,刚想说话,就被谢医生抢先:你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看你吗!女人委屈道。
谢医生冷漠地说:这里是医院。
我又不是故意来捣乱的,我怎么知道你中午休息时间还会跟别人在一起。话里透着丝丝醋味。
白、翎,他是我的病人,你说话注意点。谢医生加重语气。
白翎不依不饶,像只炸毛的猫:什么时候你才能把在工作上的耐心分一点给我
再听下去就关系到别人的隐私了,方彦识趣地跟谢医生打了个招呼,就悄悄离开。
回到家,方彦拿着便当盒进厨房,在拐角处一头撞上端着热咖啡的周昱。
方彦:!
周昱:小心
咖啡液泼出棕褐色扇面,尽管周昱竭力把杯口往自己身上倒,方彦的衬衫上不免还是溅上几滴。周昱就惨得多了,前襟湿了一大片,深色咖啡液直接把他泡了个透,浓郁的苦香味直冲鼻梁。
周昱第一句问的是:有没有烫到你?!
方彦也急了:我没事,你烫得严不严重?
听他这么一问,周昱的痛觉才姗姗来迟开始发作:嘶
咖啡很烫,就这样被泼上大半杯,皮肉火辣辣的疼。
方彦立马摸出手机:我马上打120。
周昱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地按住他:不是沸水,我应该没事。你先去换个衣服,再帮我找管烫伤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