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解临身上那件衬衫颜色被打湿后显得更深,几乎接近黑色,他不笑的时候略显凌厉的五官才显露出来,让他看起来远没有平时那么亲和。
  解临转了转指间那枚戒指:他可能想杀人。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武志斌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解临伸手从边上的档案袋里再度将照片一张张拿出来,将它们排成一排,一具具猫尸又出现在他们眼前。
  解临排列照片时似乎在按照某种规律进行排列,武志斌看了几眼发现解临是按照伤口平整程度排的,从左到右,伤口越来越粗糙,也意味着凶手杀猫时的手法越发粗暴。
  这是很常见的一种现象。
  当凶手通过施暴来达到一种宣泄的目的,他就会在施暴的过程里控制不住自己,这也是很多凶犯会在犯案之后仍选择继续凌虐尸体的原因。
  解临的手指却指向反方向:你从右往左看。
  武志斌瞧了一眼,瞳孔不自觉放大。
  这些猫的死亡时间离得太近了,没有办法判别,但是今天在第一现场发现了另一具猫尸,我去的时候那只猫的尸体还没变僵硬,是那具猫尸让我确认了顺序,解临说到这,又说,你派过去的人到了吧。
  解临找到现场,就给武志斌发了消息,武志斌说:到了,现场已经封锁,物证也取回来了,正在送检,你继续说。
  解临的手缓缓抚过照片上的刀痕。
  锯齿刀相比其他刀具,在切割的时候有明显的拉扯感,能让人很清晰地感觉到皮肉受力割开时的感觉你用刀划过肉吗?那种阻力感和前进感有时候会让人上瘾。
  武志斌听得直拧眉。
  锋利的刀一般情况都用于快杀,有仇恨的才会慢慢享受刺痛的感觉。
  第一具猫身上的刀痕很粗糙,从喉管一路切到腹部,中间甚至断过几次。可是你看最后一具猫尸,凶手甚至开始追求刀口的平整度,下刀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很冷静甚至,他很可能在练手。
  你这些只是猜测。武志斌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解临指了指猫胸口的刀伤,那是一个偏上的位置,每一只猫胸口的类似位置都有一处这样的刀伤,是被人直接用刀刺穿的,这一处伤口很特别,猫的心脏一般在第5肋骨到第8肋骨之间。
  解临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出最骇人的推测:只有人的心脏才在在第2肋骨到第5肋骨的位置。
  当然,这些也可能仅仅只是巧合。我只能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凶手或许有另外的目标。
  武志斌回想起案发那天,他叫解临过去看看,当时解临也是像这样查看刀痕这孩子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很擅于从凶手的心理出发。
  他似乎知道凶手是怎样破开皮肉,怎样顺着刀锋一点点往下,知道凶手这个时候在想什么,知道凶手为什么选择这种锯齿刀而不是其他更方便更平滑的刀。
  办公室里空调开着,他看着解临的侧脸,恍惚间看到了十年以前,那个坐在总局会议室里穿校服的少年。
  此时,营业到11:30分的便民杂货正要关店打烊。
  有人推开了杂货店的门。
  叮铃门铃声响。
  小男孩写完作业,他其实已经很困了,他边收拾文具盒边打着哈欠。
  窗外雨声很大。
  差点盖过门铃声。
  11:35分。
  永安派出所内。
  你们把手头的事情放下,明天一早去海茂继续排查,第一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一个都不能放过。
  季鸣锐不太懂为什么斌哥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面色变得那么严肃:好的斌哥。
  他正准备给他的好兄弟做笔录。
  池青不管怎么说也是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季鸣锐在本子上写写划划,又抬头:那个他想叫人但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于是停顿两秒才说,解先生?你也来一下。
  他指指池青边上的空位:你坐这,你俩正好把笔录做了。
  池青看了他一眼。
  季鸣锐立马知道他想说什么:大哥,我知道,这两个位置是挨得太近了,但是我这做笔录呢,总不能你坐这让人家往办公室门口坐吧。
  池青:他坐这,我可以去门口。
  季鸣锐:
  哥,不至于。
  季鸣锐决定略过这个话题,直接开始问:你先来,今晚为什么这个点出门?
  池青:因为天气不错。
  解临听着窗外的雨声:你觉得今晚天气不错?
  池青:你有意见?
  季鸣锐发现池青对着解临的时候脾气格外呛:打住打住,做笔录就做笔录,不要吵架。
  季鸣锐清清嗓子继续问:你俩谁先动的手?
  解临:我吧。
  池青:他。
  季鸣锐:有话可以好好说嘛,虽然在现场碰到,也是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慢慢谈的。
  解临:是我的问题,他去买过刀又正好出现在现场,看起来有嫌疑,我怕他跑了。
  池青看了他一眼:你拿着刀,你以为自己看起来很正常?
  季鸣锐做笔录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想说你俩其实都挺不正常的,就别在这半斤对八两了吧。
  第11章 勒痕
  于是笔录进行着进行着,变成了两个嫌疑人相互告状。
  解临:你手指上还恰好有道伤口。
  季鸣锐:这位解先生提到了你指腹高度相似的伤口池青同志,你解释一下吧。
  池青抬起那根因为反复擦拭而泛红的手指:切面包的时候划的。
  季鸣锐看着那个熟悉的伤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道什么伤,举手说:这伤啊,这伤我能作证,我也在场。他那天晚上是拿把锯齿刀切面包来着,刀还是新的,标签都没撕。我可以当人证。
  解临显然没想到这伤口会是这样的来历。
  解临:下次切面包的时候小心点。
  池青理都没理他。
  池青再告一状:除了现场拿着的那把刀以外,他身上应该还有一把刀。
  我在他车上看见了,装在塑料袋里。
  季鸣锐:?
  季鸣锐这笔录做得真是魔幻极了。
  季鸣锐又转向解临:好的,现在池同志提出了新的疑点,请问解先生,你那把刀又是怎么回事?
  查到点线索,就去店里问了问,解临说,顺便买的。
  好家伙。
  季鸣锐之前只猜想到两个人估计是同时摸去第一现场,恰好碰见了对方而已。
  没想到他们已经几次交手,并且发现对方身上有那么多和案件重合的疑点。
  他看着最终成形的笔录,自言自语感慨:这真不怪你们俩今天晚上能互扯头花把对方扯进来。
  池青解临:你说什么?
  季鸣锐不敢吱声:没,没什么。
  三人小组之后一天任务繁重,他们斌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间重视起杀猫案。一般来说,这种案子影响虽然恶劣,但不至于盯那么紧。尤其派出所里还有很多处理不完的工作。
  喂?警察吗,我女朋友又威胁我要跳楼,这回好像是真的!
  季鸣锐:
  你们怎么还没分手。
  季鸣锐上午才刚从海茂走访回来,武志斌经过时又下派了新任务:这通电话转给一组,你去便民看看,再问问,这次盘查得仔细点。
  季鸣锐把电话转出去:上次已经去过了,还要再去一趟?
  武志斌沉吟着说:再去一趟吧,这案子可能有问题。
  有问题?
  姜宇的位置就在季鸣锐边上,他电脑屏幕右上角就贴着一张猫尸照片,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看一眼,据他说是想早日跟上偶像的思维模式。
  武志斌伸手把那张照片揭下来,手指点在猫尸胸口的伤痕上:这道伤你怎么看。
  季鸣锐:这一刀直接刺穿内脏,凶手很明显是想制猫于死地?不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捅在心脏上方,直接捅心脏不是能死得更快么
  也可能是因为上面一点比较顺手吧这句话还没能说出口,武志斌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严肃语气说:
  那你想过这一刀,正好是人心脏的位置吗。
  这下不光季鸣锐震惊了,苏晓兰和姜宇也一齐愣住。
  这也可能只是巧合。
  是,但是提出这个巧合的人,在十年前那起灭门惨案里,仅靠几张现场照片,完全揣摩出凶手行凶时的想法,推翻了所有人认定的仇杀结论,而凶手没有伏法前,当时所有人也都认为他的推论很可能只是巧合。
  他说的这个人是解临。
  季鸣锐动身前往便民杂货。
  这间小小的不起眼杂货店,接连有民警出入。
  今天店里家长不在,季鸣锐只看到一个小孩儿,他出示自己的证件:你别怕,我是警察。
  小男孩看他一眼,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妈妈说我们店遵纪守法的,不卖过期商品。
  季鸣锐:不是关于你们店的问题,我想看看你们近一个月的销售记录。
  季鸣锐拉出单子,发现近一个月的销售记录里,锯齿刀只有两笔。
  他又查看货架,货架上还剩下两把同款刀。
  季鸣锐弯下腰,视线和小男孩平齐,问:有两个人来买过这种刀,你还记得他们是谁吗?
  小男孩想了想,说:有两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
  季鸣锐:
  这他妈该不会就是他想的那两个吧。
  我们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各项物证上没有提取出指纹,下午,苏晓兰拿着分析报告回办公室就说,不过这样说也不确切,非要说指纹的话,也有不过都是你偶像碰刀柄时留下的。
  她说这话时眼睛冲着姜宇。
  姜宇:那必然不可能是我偶像啊!
  经过这次事件,苏晓兰对池青和解临的认识有所加深:我知道,而且我看了笔录,如果不是事先认识他们的话,他们的种种行为足以坐实嫌疑人这个身份了。
  从便民回来的季鸣锐很心累地跟着补上一句:而且他俩远比真正的嫌疑人看起来更像嫌疑人。
  苏晓兰也很心累的表示:这个结论,我非常赞成。
  说话间,两位嫌疑人之一穿过派出所长廊,推开门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这位嫌疑人站在门口看了一圈,略过忽然间坐直了、低头猛敲乱码的姜宇,施施然走到季鸣锐面前停下:季警官,你现在有时间吗?
  昨天麻烦你们了,今晚想请你们吃个饭,解临看了眼时间,现在离正常下班时间过去两小时,猜到你们今晚要加班,我这个点来,不算早吧。
  他今天换了套偏休闲的衣服,毛衣显得他整个人更有亲和力,就是从领口露出来的锁骨依旧耐人寻味,他脖侧那道伞痕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变得异常显眼,细细的猫挠似的一小条,一直延伸到锁骨附近。
  季鸣锐惊讶于他贴心到了这种程度,姜宇在边上使劲眨眼,他会意道:不麻烦不麻烦,额,这个点刚好。
  他说完又忍不住看了解临一眼。
  其实之前听姜宇介绍解临这个人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
  直到今天中午武志斌几句话,他才仿佛真正透过男人漫不经心的表象,窥探到那副皮相之下。
  解临约饭约得很循序渐进,导致他后面主动问起池青也显得相当自然,丝毫不觉冒犯:你的那位朋友他有空吗。
  季鸣锐:朋友?你是指池青?
  季鸣锐说完沉默了一会儿。
  老实说,他觉得以池青的性格,多半不会出来。
  解临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又特地补了一句:别提到我,我怕他不肯出来。
  池青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准备睡觉,他身上盖了条毯子,昨晚淋过雨,额头略有些烫,所以本就冷淡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淡了:没空。
  季鸣锐:你就是这么对朋友的吗?
  池青:你有什么事。
  季鸣锐: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一起吃饭。
  池青:
  季鸣锐揪住池青那一瞬间的沉默,加强攻势:我最近工作压力真的很大,你知道的,我每天晚上睁眼闭眼都是那些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才能沉冤得雪,不知道凶手何日伏法
  我压力都那么大了,现在就想跟你一起吃顿饭而已,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通话中断。
  池青直接挂了电话。
  十秒后,池青发过来两个字。
  地址。
  说是晚饭,这顿饭当宵夜显然更合适。
  吃饭的地方离池青家不远,餐馆里很多都是下了夜班出来聚餐的工作党,烟酒味很重。解临定的包间在二楼,菜刚上到一半,池青很敷衍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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