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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替身日常 第116节

  如飞蛾扑火般的奋不顾身,是因为知道除了那个人,这一生她将再也不会拥有那样好的光景,那样温柔的少年郎,那样纯洁而真切的情谊。
  那些轰轰烈烈的日子早已离她远去,承担不了的结果,她甚至都不会开始,心如止水,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那个人,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她笑了笑,轻轻地捏绾音的鼻梁,“今日之事我暂且不告诉你爹娘,只是你日后也不许再私底下和他见面了,叫你爹娘知道,定是要挨打的,知道了吗?”
  “知道啦,还是表姐最好!”绾音软声道。
  *
  日子如流水般过,不知不觉一晃又是数日。
  眼见入了深秋,沈虞怕冷,便几乎足不出户了,安心在家中过冬,只闲来无事时再与周绾音一道出去走走。
  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屋中看看书、作作画,或是教绾音抚琴。
  这日深夜。
  她如往常一般在灯下看书,只有些心不在焉,许久也不翻一页,看了没一会儿就不知神色飘忽到了何处。
  直到耳旁突来传来的“咕咚”声将她惊醒。
  “采薇?阿槿?”
  沈虞放下书,低低唤了两声,却无人应答。
  好像是轩窗那边传来的动静。
  沈虞扫了一眼,这时已无声响。
  她便举起书,扫过几眼,这次却更看不进去了。
  她心中微微一叹,复又放下书,缓步踱到轩窗旁,用木支将窗屉慢慢支起——
  等等,地上隐约躺了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一摊,还有血腥气?
  沈虞低下头,瞪大双眼。
  看了足有十息的功夫,突然扔了木支,推门跑了出去。
  李循!
  ……………………………………
  李循倒在沈虞的窗下。
  他受了很重的伤,前胸后背大腿几乎没一处完整的地方,可以说是皮开肉绽,结痂又挣开后血污沾透了衣衫,因他着的是玄衣,血迹不显,一眼望去只是黑乎乎的一片。
  然而用手一摸整件衣袍却都被血浸的发硬,天气一冷,血污结冰,贴在身上犹如未曾捶捣过的新衣,又冷又硬。
  沈虞吃了一惊,她半蹲在地上,托起李循的脸,低声唤他,“殿下,殿下?你醒醒!”
  接着轩窗透出的烛光和廊庑下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角灯,沈虞挨得近一些,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不过几日不见,他的脸上竟生满了细碎青刺的胡茬,捧在手中只觉粗糙又扎人,明明冷得牙关打颤,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通红一片。
  长睫低垂,眼底下透着沉沉的乌黑,脸上憔悴疲惫之态浓重而醒目,如果不是这熟悉的轮廓与眉眼,沈虞几乎不敢相信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李循——
  在她的眼中,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孤傲自负,睥睨一切,他永远强大,严厉,悍然,智珠在握,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她从未从他脸上看到过疲惫与憔悴,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的精力旺盛、神采奕奕。
  以至于看到这般狼狈的他,她捧着他那消瘦得几乎颧骨凸出的脸愣了许久,心中竟空落落白茫茫的一片。
  他……究竟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殿下,殿下,你醒醒。”
  她放轻了声音,在他耳旁柔声轻唤。
  男人的长睫颤了颤,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想要努力睁开双眼,但他尝试了许久,干燥皲裂的薄唇动了动,似是吐出了一个“虞”字,终究是没有气力,头一歪又平静下来。
  沈虞环住他的胸口,努力想将他抱起来。
  可惜两人之间身形差距太大,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额头都开始冒汗,他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办法,沈虞只得将阿槿与采薇都叫起来,三人一道合力将李循抬到了屋里她的床上。
  采薇出去又灌了两个汤婆子,填了一个暖手炉,匆匆进来塞进温暖的被窝里。
  阿槿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骂道:“这个混蛋,大晚上又跑过来做什么,还嫌周府不够烦他吗?”
  沈虞紧抿着唇没有言语,抬手接过热水,绞湿了帕子扭干,替他仔细擦去脸上的血污。
  手背上也布满了细小的刀口,沈虞托住他的右手,他的右手却攥成了一个拳头不肯松开,仿佛攥了什么东西。
  沈虞用了力才掰开,从里面掉出一只脏兮兮的荷包落在她的裙摆上。
  沈虞一怔,将荷包捡起。
  是一只滚了银丝线的青缎荷包,荷包其实已有些掉色破旧了,只隐约能看见上面似乎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松鹤耳鬓厮磨。
  这只荷包,当日不是被自己扔了么,怎么又回到他的手中?
  沈虞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李循显然已经陷入了高烧之中,额头滚烫,薄唇翕动,呓语不断。
  她抬手试了试他脸上的温度,被烫得心头都暗暗一惊,刚想将手收回去,他的手却如风驰电掣蓦地将她绵软的小手一把抓在掌中,如何也不肯松手。
  “殿下,殿下……李循,李循!”
  分明都病得不省人事,手上还这么有劲儿,沈虞一时也不知是恼他还是松一口气。
  只是瞧他这幅病弱憔悴,又无依无靠的可怜模样,她就是想生气也没了脾气和法子,叹了口气,她唤来采薇和阿槿,一一嘱托。
  “采薇,你去请大夫,阿槿,你就帮忙先跑一趟杭州府廨,将陈风叫过来。”
  采薇犹豫道:“姑娘,这事情可要去通报老爷和夫人?”
  沈虞垂了眼帘,默然片刻,一撩耳边的碎发,“不必了,你和阿槿从后角门出去,给守夜的妈妈塞几块儿银裸子,先不要惊动舅舅和舅母。”
  采薇觉着自家姑娘这么做应当是不想要老爷和夫人担心,自是乖巧应是。
  沈虞又看向阿槿,朱唇微启,“我……”
  “你放心,”阿槿说道:“我会将陈风带来。”
  说完瞥了一眼拔步床上的昏迷不醒的男人,心想这男人都病成只弱鸡了,她还担心什么,就是心中不忿罢了。
  而后两人各自离去。
  沈虞又出去重新换了盆热水,顺便问巡夜的婆子借了套宽大的男子衣衫,同样是用银钱搪塞过去。
  这衣衫还是婆子刚做给自家儿子的,看身形却仍旧有些紧窄,虽说和李循身上一年四季常着的锦衣华服差别云泥,可现下这种情况也暂时寻不到更适合的衣衫了。
  落下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沈虞揭开被子,替李循把身上血迹斑斑的袍子给剥了,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他身上遍布大小伤口惊得头皮发麻,心尖一颤。
  有几处甚至皮肉翻飞,刀深见骨,血流成痂,凝结在原本匀称结实的肌理上。
  直过了好一会儿,沈虞才敢伸出另一只没被桎梏的手,轻轻抚在他的伤口上。
  幸好天气够冷,没有流脓,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牢牢地攥着她的右手,沈虞也没法拧水,她试着抽了抽,他顿时攥得更紧,口中焦灼地喃喃自语,“别走,虞儿,别走,别走,我不强迫你了,你别生气……”
  沈虞无奈,只得凑到他的耳边,“我不走,你放开手好不好,我给你擦身子?”
  她轻言细语,柔声抚慰,昏迷中的李循好像坠入了温柔乡,紧皱的眉头渐渐散开,手微松,沈虞总算是将手抽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些伤口,手却还是不停地颤,擦至手腕处,心神更是突地一震。
  腕下倒是没有什么骇人伤口,可是手腕以下两寸处却密密麻麻摆了五六道长约一指的伤疤!像是被刀刮开后没多久又愈合了,但这样整齐的疤口,又不像是他人所为……
  沈虞给他擦干净上身,饶是如此已花去了她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然而这个时候大夫和陈风还是没有请来。
  手落在男人素缎绸裤上,沈虞咬了咬牙,反正也不是没看过……她捏了腰带两侧扔到一边的衣槅上,给他慢慢地将绸裤褪下来。
  李循只觉睡梦中有一双柔软的手轻抚在他的身体上,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令他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渐趋平稳,像一只受了重伤的雄狮终于放心地收起了自己尖利可怖的獠牙,蜷缩回温暖的窝里。
  察觉到身旁人好像又要抛他而去,他突然身子乱动,睁开一双泛着血丝却又毫无焦距的凤眸,又警觉又委屈地大喊了一声,“虞儿!”
  沈虞见他睁开眼,只得又重新坐下,安抚他,“我不走……”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采薇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姑娘,奴婢将大夫请来了!”
  她怕寻常的大夫看不了太子殿下这病,还特意跑到城西的西市去请来了一位医术精湛的老大夫,被这脾气不甚好的老大夫骂骂咧咧了一路才将这尊大佛给请过来。
  老大夫见她竟还从角门将自己请进来,顿时脸色愈发沉下几分,他拎着药箱随采薇走到屋里,听到里屋传来女子低低温软的诱哄声,“你乖一些好不好,我不走……”
  连哄了几声才歉疚道:“烦请大夫您稍等一下。”
  沈虞匆匆给李循套上裤子,上衣就没穿,正好让人家大夫给瞧瞧伤口,这才唤采薇将老大夫给请进来,亲自下去迎接。
  老大夫本来憋了一肚子气,绕过屏风,见这屋中女子翠鬟云鬓,冰肌雪骨,又满面焦灼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哼哼两声,大步就往拔步床去了。
  到了床边定睛一看,咦,这梳着少女发髻的小姑娘闺房中居然躺了个男人!不禁暗暗地又吃了一惊。
  不过老大夫这把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也没吱声,就神情淡定地上来揭开被子一看……嘶,顿时又不淡定了。
  “这是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不要命了吗!?”
  沈虞默默地没说话。
  阿槿没带陈风过来,她也不知道李循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从那日他一气之下离开周府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想是舅舅知晓她不爱听,也就没说罢。
  老大夫神情凝重地给李循检查了一遍伤口,又把脉,本想找个人过来给这男人裤子扒了他瞧瞧,又一向身后两个大姑娘似乎不合适,干脆自己给他把裤子三下五除二剥了,细细查看下半身的伤口。
  采薇早就悄悄退到了屏风后,沈虞见状也是神色尴尬,低下头去不敢瞧。
  这病人当的真是半点尊严都没有,若是太子殿下醒来之后知晓自己被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大夫扒了裤子,估计要气到跳脚发疯。
  老大夫终于看完了,被子一盖道:“伤势虽重,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怎么伤及筋骨。”
  沈虞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下去,便听老大夫又肃声道:“但再好的身底子也禁不住糟蹋,这位郎君固有宿疾,伤及了心脉,再不治疗拖上几年,只怕寿数不永,活不过三十岁。”
  “什么宿疾?”沈虞一愣。
  “姑娘不知道?”
  好吧,这么个大男人患有宿疾,说出来也不太好听,老大夫说道:“咯血之症,身子不太康健。”
  又瞥了一眼眼前呆滞住的美貌少女,轻嗤道:“放心,都没伤及要害,还能人.道。”
  沈虞脸腾得就红了,将纸笔递过去道:“老大夫,我,我们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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