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配音演员穿到年代文 第90节
他看着翻译组和潇潇凑到一起,回想了一下:这孙哲绎每做的一条安排,都能让潇潇高兴半天,从进来录音棚的那刻起,潇潇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
可这孙哲绎的每一个安排,重锋都不满意。
重锋忽然有个想法,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事实似乎都指向了这个结果:潇潇很高兴,而他不满意,这样一来,比起他,潇潇可能更愿意亲近翻译组?
枪林弹雨他都见过了,不过是几个制片厂的人,重锋觉得自己不能失了阵势。
一般来说,在配音开始前,导演都需要跟配音演员做电影背景、角色分析等,但孙哲绎并没有为李潇潇做这些,直接让她和蒙焕山开始了。
李潇潇选的这段,是罗伊和玛拉堕入爱河后,罗伊在出征前向玛拉求婚。
因为玛拉以为罗伊早就出发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因此十分惊喜地下了楼,两人热情拥吻,随后罗伊求婚。
这是电影中的经典片段,李潇潇和蒙焕山都非常快地进入了状态。
第50章 梦中人
李潇潇的本音是清脆的少女音,而玛拉是柔媚可人的芭蕾舞演员,所以李潇潇把声音往下调了一点,变得更加成熟。
放映机一边放着对应的片段,玛拉撑着雨伞朝罗伊急切地跑来,停在他面前。
年轻女郎眼中闪烁着惊喜和幸福,又带了点羞涩,空白的台词终于被填上了声音:“你好。”
李潇潇的声音清澈纯净,因而里面那点雀跃又紧张情感就更加明显了,表达出那种清纯佳人初次堕入爱河的美好,与画面中年轻女郎眼中的迷恋与期待相得益彰。
重锋下意识地往李潇潇那边看。
他见过她在话剧舞台上的表演,或是天真无邪的少女,或是大义凛然的组织战士,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小姑娘将剧本举到眼下,同时看着台词与电影画面,脸上带着笑容,如画面中玛拉如出一辙的表情,仿佛一个热恋中的少女。
电影中的罗伊也热切地看着玛拉:“你好。”
蒙焕山的声音带了点金属感,微亮却又不张扬,一下子将军官的正直感拉了出来,丰沛的情感又将铁血柔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电影中的两人情不自禁地拥吻。
李潇潇也微微仰起头,在蒙焕山抿着唇时,她也轻轻倒吸着气,两人你进我退,亲吻间的换气更显得彼此气息缠绕。
两人的反应都如此自然,就像是互相都十分熟悉一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蒙焕山没有跟潇潇贴在一起,如果只是听到声音,重锋觉得自己就会上去揍人了。
事实上,重锋的拳头已经硬了,但他理智还在,所以他忍着。
因为前世时本来就身兼话剧演员,李潇潇配音时入戏,连着表情也都带了情感,那张漂亮的脸仍带着两分青涩,却又因为入戏透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这本该是矛盾的,却又奇妙地融合到一起,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就像是,那被捧在手心的小猫,忽然伸出爪子,在胸口上不经意地、轻轻地拍了一下,不疼,像羽毛落在心头,若有似无地撩了一下,微微发痒。
多年训练和实战中练出来的危机意识,让重锋迅速地斩断了细想的冲动。
他僵硬地转过头,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小姑娘的脸上转开,落到屏幕中的年轻男女身上。
玛拉微微喘了一下,眼中只有那名年轻的军官,目光里都是倾慕:“你能来看我太好了。”
那是潇潇的声音。
重锋觉得有点头疼,他发现不管潇潇的声音怎么变,他都能认出来。
早在光州市文工团首演《蜕变》的时候,开幕前那个报幕,连方浩明都没认出来是她,他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不去看她就能好一点。可他发现,看不见那点脸上的青涩,那纯净却成熟的声音,配合着电影中年轻女郎早已成年的面容,在一点一点地消着心里那隐秘的负罪感。
重锋当机立断地撇开目光,盯着墙上的麻袋看。
耳边仍是那清澈的年轻声音,没有丝毫少女的稚嫩,但他可以想一下小姑娘平时的模样,那点负罪感终于又慢慢回来了。
十六岁,才十六岁。
重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脑子里很快就清明了起来。可也正是因为头脑清醒,一个声音又在他脑中响起——
过两年就十八岁了。
重锋自小就被夸学习能力好,但他头一回发现有时候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特殊任务需要排查可疑人物,而任务对象很可能会进行伪装,因此重锋的训练中,有一个重要的项目,那就是反伪装。
有的任务对象潜藏时间长,信息隐藏得好,因此重锋和战友们有时候接收的任务信息中,里面的人物对象信息可能已经很旧了,甚至有可能隔了好些年,这就需要他们学会掌握人的骨相辨别。
皮囊可以伪装,但骨相无法改变的。
重锋在这方面学得很好,因此,曾经有段时间,他眼里一度只有男人女人之分,看到的都是行走的骨架。
骨相,再加上皮囊的自然变化,就能推出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后的样子。
两年后十八岁的潇潇,是什么样的呢?
重锋很想控制自己不去想,但耳边是潇潇的成年嗓音,那声音像是一支笔,在他脑中缓慢又坚定地勾勒出一名年轻姑娘,让他看到了画面。
因为旁边在录着音,他连深呼吸都不好做,只能缓缓地吸气,又慢慢地呼了出来,仿佛要连同心中的浊气一起呼出。
他重重地捏了捏眉心,开始在心中默背军事教材。
“团长团长!”
正在重锋做到人书合一,背到第十一章时,他感到衣服被拉了一下,马上惊醒过来,猛地转过头,眼里还带着肃杀之气。
李潇潇已经和蒙焕山配完音了,孙哲绎也完成收音,正在做最后的处理,几个人都对她的表现赞不绝口。
他们今天一天都在制片厂,午饭之后就在录音棚呆了一下午,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
因为李潇潇刚录完音就发现重锋似乎在想事情,所以她以为他是等得无聊了,于是想告诉他处理好磁带就差不多可以走了,而处理磁带是非常快的事情。
可她没想到,一向警觉的团长,竟然连叫了几声都没听到,直到她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才有了反应。
但这反应也着实大了点。
李潇潇被重锋的眼神吓了一跳,重锋反应了过来,马上收敛了一下,说:“刚才在想事情,怎么了?”
“啊,噢……”李潇潇见他又跟平时没两样了,也没想那么多,初次配音就被大佬们夸,让她心情非常好,眉眼弯弯,高兴地说,“我和蒙老师录完啦!”
重锋看了翻译组一眼,那三个人也一脸高兴,正在摆弄着录音机和放映机。
他收回目光,朝李潇潇点了点头:“好。”
李潇潇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颊,心想:团长应该是觉得挺无聊的吧。
她咳了一声:“等孙老师把磁带弄好,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很快的。团长,谢谢你今天带我过来。”
好不容易休天假,都被她占了。
小姑娘已经用回本音,清脆悦耳,配着轮廓圆润的鹅蛋脸,毫不违和的少女模样,这才是十六岁该有的样子。
重锋看着她,刚才那些纷杂的思绪倏然不见,再没有半点暧昧旖旎。他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
“潇潇!已经好了。”
孙哲绎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李潇潇和重锋一起走了过去。
孙哲绎把磁带装到盒子里,刚想递给李潇潇,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了自己之前说的话,手上拐了个弯,转到重锋面前:“团长同志,这就是下午潇潇和小蒙录的电影声音。”
李潇潇原本还做了接过来的准备,她以为孙老师之前也就是那么一说,而且刚才他明明叫的就是她的名字。
不过,也没差了,给团长不也是相当于给她。她美滋滋地想着,见重锋接过磁带,抬起头一脸暗示看着他。
重锋将磁带放进衣兜里,脸色不变:“我先替你收着。”
这年代录音机是奢侈品,之前养父的一部分手术费是重锋出的,李潇潇离还完都还远着,更别说能匀出钱来买录音机了。
没有录音机,拿着磁带也听不到,放在重锋手里还是她手里,确实都是一样的。
于是李潇潇点了点头:“嗯,好。”
刚才录完音后,三位老师都夸了她一番,但她知道自己在译制片上,跟其他两位配音老师肯定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离1976年还有段时间,她希望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自己回去练习一下,所以知道自己不足之处,再针对性练习,就显得非常重要。
孙哲绎是未来的译制厂厂长,是配音演员的总指导,今天面对面交流,而她还直接在他面前配音了,她当然是直接问了:“孙老师,我刚才有哪里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孙哲绎有点意外。
对于一名十六岁的配音演员来说,李潇潇的表现已经非常好了,比他所有下属刚入组的表现都要优秀。
他相信,如果有足够的练习和针对性提升,她未来达到的高度,一定是所有配音演员中最好的。
可现在这位团长显然不会让她进制片厂,而她在话剧中的成绩无比耀眼,如果在话剧中深耕,未来取得的成就自然也是不可估量。
现在这情况,文工团比制片厂安全多了。
尽管他非常想将她收归旗下,但现在显然是不可能了,只能等以后风口小一点,或许还有可能,但那一天可能遥遥无期。
他今天也不过是想给她在心里留个种子,让她有个念想,这样说不定制片厂这边将来有机会还能争取一下。
因为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孙哲绎刚才并没有说出什么缺点,没想到她竟然主动问了。
“没什么问题……”孙哲绎笑着说,“表现已经非常好了。说实话,我很意外,因为你能注意到一些细节,比如说第一句和第二句台词之间的那段画面,中间没有台词,但是你加上了换气的声音,非常真实。”
他说的是玛拉和罗伊拥吻时的声音,梁丹和蒙焕山也表示这个细节处理非常惊艳,但那团长脸色不善地看着他们,三个人都非常识趣地不再展开讲。
也是,如果说像他们这样成熟的配音演员,知道一些敏感情节怎么处理,那也非常正常,毕竟有的人是有对象的,有实战经验,而没有实战经验的,也能从前辈中得到知道。
可李潇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之前又没有接触过配音演员,也就谈不上指导了。
剩下的可能性,要不就是实战经验,要不就是无师自通,可不管是哪个,说出来也是不太好听的。
吻戏在配音演员里面实在是太小儿科了,李潇潇记得在译制片《忘乡》里面还有第八字母戏,现代的就更不用说了,广播剧里面相关的情节也有不少。
身为专业配音演员,她和工作室的小伙伴们可都有专门学习过的,务求不管遇到什么风格的作者大大,里面的感情戏不管是激烈还是温柔,不管是粗犷还是小清新,改编成广播剧时都要尽可能还原原著,让听众感到原汁原味。
这是对她专业的肯定,李潇潇高兴地朝孙哲绎说:“谢谢老师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的!”
重锋:“……”
天色渐黑,众人收拾完东西之后,走出了录音棚,往楼下大门走去。
天上飘起了白点,李潇潇抬起头,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到掌心上,很快被她手里的高热化开,消失不见了。
“哎呀……”李潇潇惊喜地说,“下雪了!”
十二月初,京市终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孙哲绎笑着说:“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