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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一万零一岁 第10节

  “自然是来瞧瞧手段了得的蒋公子你啊!”穆元甫边说边迈进了屋,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蒋公子冷下了脸。
  “往日见蒋公子言行,还以为你不过是有些自命清高,心思却是个简单的,倒不曾想到蒋公子自有一番手段。”
  “你到底想做什么?”
  穆元甫没有理会,只继续道:“蒋公子确是好手段,先是故意激怒高力培,让他对你心中生恨。又特意挑准了时间,对小樱说那番话,拐着弯子教高力培怎么对付自己。”
  “不得不说你很聪明,高力培此人,头脑简单,又爱冲动,偏偏胆子又怂,是最适合不过的利用工具了。他确是想给你一点教训,但绝不敢要你的命,下点药让你脸上长些‘红印’吃点苦头也就算了。”
  蒋公子冷笑:“一派胡言,我是吃饱了撑的,才故意招人来害自己!”
  “你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满府之人,谁不知道驸马最讨厌西南两院的公子,尤其是最受大长公主器重的南院周公子。”
  “你在故意激怒高力培之时,只要言语当中将我牵扯进去,比如刻意抬高我在府中地位,必然会激起高力培对我的恼怒,在给你下毒之时,自然会顺便地也给我撒一把,也好同时出出心中恶气。”
  蒋公子呼吸一窒,神情愈发冰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虽然看不惯你自降身份与西院那些人来往,但你自甘堕落是你的事,与我又不相干。”
  “你与我确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穆元甫凑到他跟前,望入他眼底深处,一字一顿地道,“但,咱们有利益冲突。”
  “风华公子得宠了大半年,估计也快要退场了,从把风华公子举荐进宫的南安王近日所为便知。毕竟,没有人比南安王更希望风华公子能得宠得更久一些,可纵然是南安王,居然也迫不及待地往宫里送了欲替代风华公子之人。”
  噢,被戴绿帽之事也能如此坦然地出口,老子真的堕落了!他心中哀嚎,表面却甚是平静。
  蒋公子沉着一张俊脸,双唇紧抿。
  “大长公主府里,如今有资格被举荐进宫的,便只得你我二人。论容貌,你不如我;论才学,你亦不如我……”说到此处,穆元甫的语气顿了顿,在心里暗暗自我唾弃了一番。
  娘的,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要和人家比容貌,这话说出来都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
  “……而短时间内,府里不可能会有更出色的新人进来。所以,目前你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对手,便是我。”
  “不得不说,你是个相当谨慎之人,更是把驸马高力培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再加上自己平日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清高自许,哪怕一切被高力培抖了出来,也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手段。”
  “便是最终高力培没有动手,于你也没什么损失,只静待下一次机会便可。”
  “只可惜了杨公子,他才是真正的无辜受累。”
  蒋公子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你我有利益之争,如今你迫不及待地往我头上泼脏水,目的是什么,相信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这会儿乏了,周公子若无其他事的话,便请回吧!”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穆元甫也不在意,反正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试探,并无真凭实据,可如今看来,他的这番猜测却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拂了拂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意味深长地望了蒋公子一眼,这才转身回了东厢。
  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他揉了揉额角,再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无力地靠在太师椅上。
  他娘的,这都是什么世道,想他堂堂大梁开国皇帝,居然、居然在内宅跟人玩起了勾心斗角的把戏。
  这、这,忒他娘的贼老天!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扛起大刀,把那些胆敢觊觎他妻子的混账全都砍了!
  男子汉大丈夫,纯爷儿们,就该真刀实枪地大干一场,娘儿吧唧的玩心眼,忒恶心了!
  他又再度长叹一声。
  ***
  宫中,下了早朝的冯谕瑧,在明德殿召见了聚贤馆的大学士罗翀,一边翻看着罗翀早前呈上来的典籍,一边频频点头,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终于,她合上书籍,赞许地朝着罗翀道:“原以为至少还需要一年半载方能成书,没想到罗大人竟如此有效率,这书中内容不但齐全,而且编纂得十分有条理。”
  罗翀难掩得意地捊了捊花白的胡须:“说起来,这还得亏太后给老臣送了一名得力帮手。”
  “哦?”冯谕瑧被他挑起了兴致,“这得力帮手是哪一位?”
  罗翀愈发得意:“便是前些日子您送过去的王叙王公子。太后您不知,这位竟是个过目不忘的能人,满腹经纶,得亏有了他,才将不少错漏的典籍给修正补齐了。”
  冯谕瑧惊讶极了:“过目不忘?当真如此了得?哀家倒真要见识见识。连翘,着人去请聚贤馆的王叙王公子。”
  连翘领命自去安排。
  因太后去上朝了不在殿中,凤骅自然也不好留在明德殿,便回了他在宫中所居之处长明轩。
  他看着时辰,约莫过了平日冯谕瑧处理政事的时候,便带上近日新作的画,往明德殿而去。
  穿过一片梅林,又经过一道月拱门,忽地看见明德殿的内侍步公公,领着一个似乎有几分眼熟的身影迎面走来。
  待那道身影渐行渐近,他不自觉地微眯双眸。
  是他?他怎么会……
  那人跟在步公公身后,一直行至他的跟前,拱手行礼:“凤公子。”
  凤骅点了点头,视线却投向一旁的步公公:“这位公子是?”
  步公公躬身道:“这是聚贤馆的王叙王公子。太后召见,不敢耽误,请恕奴才与王公子先行一步。”
  “步公公请。”凤骅自然不会为难他,只看着他带着王叙越走越远,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太后召见……竟然是太后召见!
  他自然认得出,这个王叙便是那日永和大长公主送进宫,却被他借连翘之手撵去了聚贤馆的其中一人。
  他垂下眼睑,拿着画卷的手不知不觉地用力,很快地,画卷便被抓得变了形。
  冯谕瑧不知这段插曲,在看到王叙本人时便有心试探一下,想看看是罗老倔言过其实,还是此人当真能过目不忘。
  她特意挑了一本内容不甚重要,却长达上千字的奏折扔给对方,只给了一刻的翻阅时间。
  哪想到不到半刻,王叙居然一字不漏地把奏折内容念了出来。
  冯谕瑧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好、好、好,能有王公子此等人才,实乃大梁之幸!”
  “太后言重,叙愧不敢当。”王叙连忙跪下。
  冯谕瑧亲自走下宝座,将他扶了起来,诚恳地道:“哀家所言,并非为虚。大梁建国,不过数载,百废待兴。常言道,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我大梁将士骁勇善战,威震四方。然朝廷饱学之士极度缺乏,哀家虽有意使臣民沐先贤教诲,可惜经典著作毁于战火,难觅其踪,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得王公子,又有罗卿之助,可谓如虎添翼,何愁不能事成。”
  王叙感激地作了个长揖:“太后之愿,亦为叙之愿,愿倾毕生之所学,为太后、为大梁效犬马之劳。”
  冯谕瑧满意地微微颔首。
  不提宫中冯太后得贤臣,只说宫外梁太.祖陷“内宅之争”。
  一切正如穆元甫所预料的那般,永和大长公主追打了高力培一顿后,便只是禁了高力培的足,又削减了他的月钱,再没有其他的惩罚。
  估计也是觉得理亏,永和大长公主对三个苦主亦是及尽补偿之事,特别是对最为遭罪的杨公子,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各种珍贵的药更像是不要钱一般往西院里送。
  第13章 合格的男子
  穆元甫抽空去西院看望杨公子。
  经过一段时日的治疗,杨公子的伤势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得知在面脂下毒的居然是驸马高力培,他叹了口气。
  “原来是驸马啊!”
  穆元甫点了点头,不管有没有被人利用,下毒的确是高力培,这一点是确是不可置疑的。
  “你脸上的伤,大夫们都怎么说?”
  杨公子下意识地抚了抚仍然缠着绷带的脸,语气听来有几分落寞:“大夫们都说,虽然于性命无碍,只是若想恢复如初,怕是有些困难,多少还是会留有一点儿痕迹。”
  穆元甫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毕竟于他而言,男子汉大丈夫,便是在脸上留下伤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对视容貌如生命一般的杨公子来说,在脸上留有痕迹,这倒确实难以接受。
  更何况,容貌还是他安身立命之本。
  “今后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若是能做到的,必定竭尽全力为你办成。”他许诺。
  杨公子很快便打起了精神,再听到他这般说,顿时便乐了:“行,这话我记住了。此番遭遇能换来周兄如此重的一个承诺,也算是值了!”
  略顿,望着穆元甫认真地又道:“此事实与周兄不相干,周兄实在无需介怀。实不相瞒,我原亦有去意,毕竟韶华易逝,辗转权贵之家实非长久之计。只因多年来好逸恶劳,早已养成一身懒骨头,故而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如今这般倒也好,断了退路,从今往后便脚踏实地,过些安稳日子。”
  穆元甫有些意外。
  倒是个看得开的。
  凭心而论,对这些以色侍人的“公子们”,他确是打心底瞧不上。身为男子,顶天立地,自当凭真本事拼一番前程,哪能龟缩于内宅,尽干些脂香粉浓之事。
  眼前这位杨沐春杨公子,安身立命之本无端遭损,却不怨天尤人,而是迅速调整心态另谋出路。
  单是这份心性,也值得他另眼相看。
  他思索片刻,道:“若是杨兄愿意的话,留在府中,或者留在京城另谋一份差事也未尝不可。”
  杨公子摇摇头:“还是不了,此番便是能留在府中,不过也是凭着大长公主心中愧疚,日子久了,这份愧疚总会被磨平,到时候人老珠黄又身无长物,日子岂非更难过?”
  “倒不如趁此机会挥挥衣袖干脆离开,还能留下几分面子情。”
  穆元甫暗暗点头。
  不但看得开,脑子也清醒,倒是难得。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他难得地细问。
  “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钱,打算找个山清水秀之处,置几亩地,再做点小本生意。如果遇到合适的,还想娶房妻室,生几个孩子。”
  “如今天下渐定,我大梁有冯太后此等女中豪杰,能征会战却又能体恤百姓不易,多措并举让这千疮百孔的大梁得以休养生息,想来日后咱们百姓自有安稳日子过,再不必流离失所。”杨公子靠着床头,语气轻快,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穆元甫一时沉默不语。
  这就是寻常百姓最朴实的心愿,不管你是谁,只要能让他们有口饭吃,他们便会对你感恩戴德。
  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冯谕瑧甘愿主动与另外四国签订和约的用心。
  便是将士能战,可大梁百姓、朝廷供给,却已经耗不起了。
  “杨兄祖籍何处?”他问。
  杨公子愣了愣,摇头道:“这倒不知,自打有记忆以来,我便跟着先父辗转中原各地谋生,先父生前从未曾提起故乡之事。”
  穆元甫倒也不意外,毕竟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国不国,家不家,无数人离乡背井,四处逃命,朝不保夕,能安身之处便是家。
  辞别杨公子之后,穆元甫又耐着性子等待了数日,才等回来了外出访友的延昌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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