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本该在学校发奋图强的方蝶此刻却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弱无骨的老人。
  “奶奶。”
  见老人悠悠转醒，方蝶喜不自胜。
  “蝶……蝶……”
  “奶奶，我在。”
  方蝶握住奶奶的手，凑到她耳边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方奶奶看着孙女，用力的吐出两个字，“回家！”
  方蝶垂着眼，在一旁给她打着扇，装作没有听到。见奶奶要去拔针管，方蝶连忙制止她。
  “回不回？”
  方奶奶严肃的瞪着她，一副她不同意她就自己走的架势。
  “回，等你输完这瓶液我就回。”
  方奶奶这才安心的躺下去，见孙女一直给她打扇，自己热的满脑门的汗珠，心疼的抓着她的手往自己那边移。
  “我老了，没你那么火气重。你给你自己扇就好了。”
  方蝶低声应了，但还是没变方向，依旧顾着给奶奶打扇。
  方奶奶转过身去，悄悄抹掉自己的眼泪儿。
  因为奶奶的坚持，输完这瓶液后，方蝶就带了她回家。
  回去的路上，方蝶一直在想缘由，在想关昕为什么这么做的缘由。
  原本她正在学校上课，老唐突然告诉她奶奶在医院。
  等到了医院，街坊邻居告诉她是关昕又来了。
  她不止自己来了，还进去拜了自己的父亲的遗像。至于说了什么，大伙儿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但方蝶大概也猜的到，她奇怪的是以往关昕来找她，绝不会提及自己的父亲。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害怕，总之她都会避免。这次是为什么呢？
  方奶奶被关昕气的急火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幸好有邻居看到了及时给送到医院。不然怕等方蝶回来，就是一具身体了。
  她原想等把奶奶送回家，就去找关昕。没想到催债的人又来了。
  原本他们家条件也还算不错的，但自打方蝶爸爸去世后，奶奶身体一直不好。中间几次生病，不止把积蓄掏空，更欠了一笔外债。
  方蝶家本就没什么亲戚，为了筹钱给奶奶治病，方蝶就去借了高利贷。
  方蝶要上学，依靠方蝶奶奶一个人挣钱养家，还这些钱本就吃力，何况还有那么高的利息。
  还不上，她就只能以物抵债。原本的家具都搬的差不多了，现在家里的那些都是捡别人不要的。
  后来方蝶爸爸的同事们知道他们家的情况，自发组织了几次捐款。总归是还清了，可高利贷的人说要因为拖欠了这么久要加利息。
  方蝶自知辩不过，打也打不过。只能勤工俭学，酒吧就是她上班地点之一，只不过后来周笙离不让她去了。
  方蝶看着这个催债的老熟人胖子，问道：“不是说月底吗？”
  胖子白了她一眼，“就那么几万块钱了，还拖呢？”
  方蝶抿着嘴不说话，方奶奶异常激动。
  “说了月底就月底，你们怎么讲话不算话呢？”
  胖子抬起脸，用鼻子看她。“老人家，你真是搞笑。你之前不按时还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方蝶奶奶被怼的脸一白，胖子可没啥尊老爱幼的想法，讲话毫不客气。
  “你往那儿一坐就说没钱，说把你打死都没钱。”
  方奶奶被揭了老底，脸上挂不住。但还是挡在孙女面前，和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
  胖子对老母鸡没兴趣，他把目光投向方蝶。
  他和方蝶也算是熟人，他们在酒吧一起打过工，日子难过的时候还一起分享过一桶方便面。
  但一码归一码，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把债要来。
  “方蝶，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以你的成绩上个名校那肯定不成问题。可你欠债不还的消息到时候爆出来，可不太好看吧？”
  这下可戳到了方奶奶的软肋，她拉着方蝶的手急得要命。
  “你找关昕去要，她欠我们的。”
  “关昕？谁阿？你倒是带我去阿！”
  “奶奶！”
  方蝶呵住她，把她拉到自己后面。定定的看着胖子，“我给你，今天就把钱全还了。”
  “漂亮，爽快！”
  胖子笑着为她鼓掌，方奶奶怒目圆睁。
  “把钱还了，我还能去挣。”
  方蝶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方奶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钱，说什么也不愿意。
  “你在这等我，我去找给你。”
  方蝶快步跑上楼去，方奶奶紧随其后。
  胖子看着步伐矫健的老太太感叹道：“这得吃了啥？才能这么厉害呐！”
  方蝶从床底下翻出一本老旧存折，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面上满是怀念。
  刚想拿出去，方奶奶就堵在门口。
  “你不准走！你要是敢拿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个孙女。”
  方蝶丝毫没被威胁住，她轻轻推开奶奶，在跨出门口时讲道：“钱用了就用了，上大学还有那么久我再去挣就是了。”
  “那里面还有你爸给你攒的嫁妆。”
  方奶奶掷地有声，小老太太脸上全是悲怒，方蝶逆光背对着她，平静的说道。
  “以后嫁不嫁还不一定呢！”
  方蝶走出去后，方奶奶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儿哪！妈对不起你，妈没照顾好小蝶。”
  方蝶把存折递给胖子，后者点了数后满意的点点头，把欠条递给她，还象征性的拍了拍肩膀。
  “以后就不欠债了，好好读书阿！争取考个清华北大让我瞻仰瞻仰！”
  方蝶拍掉他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回走。
  胖子也是知道她家一点事情的，双手作出喇叭喊道：“方蝶！要相信光阿！”
  见后者头也不回，他也不在意，拿着存折准备回去交差。
  可还没走出去呢就被方蝶给叫回来了。
  方奶奶不知怎么又晕倒了在地上，方蝶抬不起她，只能求助于胖子。
  方蝶才从医院出来，转眼儿又进了医院。胖子才收回来的债又借了出去。
  “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胖子一脸惆怅问天，方蝶坐在那里呆呆地等着。
  “钱我会尽快还的。”
  胖子低头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你说你也是个女孩子，你怎么不洗头阿？”
  他装作嫌弃的样子，想逗方蝶开心一点，可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自讨没趣，胖子待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去帮她说情了。
  方蝶等奶奶出来，她才有空给老唐打电话请假。
  老唐知道她情况特殊，但还是忍不住叮嘱。
  “一定不要落下复习，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才挂断了电话，刚想去找校长聊一下捐款的事情，就被突然出现的周笙离吓了一跳。
  “方蝶怎么了？”
  “她奶奶住院了……”
  老唐把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和周笙离说了，末了还感叹道：“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转头想和周笙离唠唠嗑，人早就不见了。
  “呵！这是学了漂移吗？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周笙离没能去到医院，学校有事绊住了他。他想找借口溜出去，可方蝶制止了他。
  医院的楼梯里，方蝶坐在楼梯上小声的安抚电话那头明显有些暴躁的男人。
  “我没事，奶奶也很好……”
  上一层一个坐在那儿抽烟的男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刚刚还躲在这里哭呢，现在就说没事，真是个小骗子。
  听到周笙离这叁个字时，他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
  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竖起耳朵静静听了会儿，一直等到最后，才听到他想要听到的。
  这次他听得很清楚，周笙离。
  “周笙离！”
  他反复念了几遍，想到刚刚方蝶穿的校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查周笙离。”
  方蝶和周笙离对此一无所知，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照顾奶奶身上。
  等到晚上时，护士突然通知她有病房了，可以挪进去了。
  喜悦并没有冲昏她的头脑，她瞄了一眼走廊。病房床位紧张，在排队的人数不胜数，她一没塞红包二和医生没一点关系，是怎么从这些等待者中脱颖而出的呢？
  这波还没完，下一波又来了。十一点多的时候，胖子突然来医院了。
  “你的债务都还清了！”
  “什么？”
  “好像有人帮你还了！”
  “谁？”
  方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男的，女的？”
  “不知道。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还了就还了呗，这是应该庆祝的事情，你怎么不笑一下。”
  笑的出来就有鬼了。
  谁帮着还的都不知道，还有这医院。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人做的。
  从胖子里那儿套不出话，她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周笙离。
  正想着周笙离就来了。
  他应该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身上衣服都没换。还是女装。
  胖子一见他，眼睛都直了。
  “这……这儿……”
  “美女是谁阿？”
  方蝶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管好你的嘴的眼珠子！别瞎打她的主意！”
  双手做出一个抠双眼儿的动作以示威胁，就拉着周笙离到外边去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