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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不会哭的孩子

  暑假好像一转眼就过去,这个夏天做了许多事,也好像只是跑来跑去而已。关山熠拎着行李箱升入大二,余昭也开始研二的学业,只不过两人并不总是在同一个城市的同一个校区,余昭有时会出差。从九月中旬开始,余昭就不在A市,去邻省一个村镇做调查。
  关山熠要去火车站送她,被余昭一口回绝。
  “你想让我的师兄师姐都知道你吗?不行。”
  关山熠很费解:“不是大家都知道了吗?”
  “那也不行。”
  工作最忌讳感情。余昭本以为同门都引以为戒,却发现几个同行的师兄师姐都拖家带口来送别了。
  “小余,你男朋友呢?”
  连导师也在殷勤问候她。
  余昭既不否认“男朋友”的存在,也不解释,只是哼唧两声,尴尬一笑。
  叁个小时火车,加上叁个小时大巴,到村上已经过了午饭点。村里的学校领导安排了中学食堂,给他们几个城市来的知识分子再起了一个灶。
  虽然说是说村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破蔽,学校门口的题字也是xx镇中学校。
  他们计划在本镇呆五天,然后再往该地级市去调查一周,最后去省会大城市再呆十天,对不同行政等级、不同教育水平的高中尽量多走访,以便获得充足的真实的调查数据。
  白天,余昭跟着人马做记录,晚上还要见缝插针约学生访谈。学校领导总是紧张得很,那些高中生也常常怯生生地,说要回去做题目。
  每当这些时候,余昭总会忍不住回忆那个和关山熠熟起来的夏天。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年之前,两个已经生疏的伙伴再次聚到一起。
  她没有对关山熠表达任何类似思念的感情,但不可否认这样的环境让人忍不住追忆过去。
  关山熠更是使劲添柴火——一反常态地对她早晚问候。
  山仔:早。吃过了吗?
  老婆:吃过了。
  山仔:吃的啥。
  老婆:和昨天一样。
  山仔:好吃吗?
  老婆:和昨天一样。
  到了晚上,关山熠又常常问她,蚊子多不多,洗澡方便吗,什么时候回来,但总是不直接说,好想你。
  关山熠的室友给他支招,说学姐这么漂亮,要小心她被别人挖墙脚,一定要盯紧点。
  余昭把截图发给好姐妹看,好姐妹说:这种恋爱你谈着干嘛?闲的?
  余昭对着屏幕上这行字深以为是,她对着输入框发了会儿呆,想不出什么好的回复。
  最后,她问:
  「是不是谈恋爱本身就很无趣?」
  好姐妹回答她:
  「是的。」
  她都好久不知道为一个人紧张心跳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和关山熠吵架的时候很舒服,和关山熠做爱很舒服,逗他很好玩,如果没有他在身边,好像又会有点无聊。
  她找到和关山熠的对话窗口,发了句在干嘛,关山熠秒回。
  「?在想你。」
  过了几秒,关山熠自己发了一串省略号。
  然后他撤回了。
  「……」
  这次是余昭发的省略号。
  关山熠重新发送了一条。
  山仔:在玩手机。你呢?
  老婆:整理一下档案,准备睡了。
  山仔:睡这么早?
  还没到晚上九点,以余昭夜猫子的性子,决计不会这么早睡。
  老婆:我们睡在学生宿舍啊,学生九点半就熄灯了,太晚睡影响学生。
  山仔:……学生宿舍分男女吗?
  老婆:……你在想什么,当然分。
  山仔:问问也不行?
  老婆:随你吧。
  山仔:?
  老婆:?
  两个人好像又回到暑假里假装吵架的日子了。
  山仔:其他人晚上都干啥?
  老婆:工作,玩手机。
  山仔:他们不打电话啥的?
  老婆:打啊。
  山仔:那你怎么不打?
  老婆:我为什么要打?
  关山熠莫名被这句话气得从床上坐起来,对面打游戏的室友被这一动静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没扔出去。
  关山熠难得地,快把眉毛眼睛皱成一团。室友见他情绪激动,问道:“怎么啦?”
  而关山熠只是把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想是和谁斗狠,却一句话也不说。几个室友与关山熠一年相处下来,也知道他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打游戏的老哥把手机捞回来,屏幕上大大的战败二字触目惊心,他把手机往床头一扔,主动问关山熠。
  “和学姐吵架了?”
  “……还没有。”
  “‘还’?那就是快要吵架?怎么感觉你这个恋爱谈的,在宿舍就见你郁闷好几次了。不是教你甜言蜜语了吗,怎么,没效果?”
  关山熠叹了口气。他挠了挠不算齐整的头发,搓了把脸,努力恢复到平时冷静的模样。
  “她不吃这一套。”
  “那吃哪一套?送花?送礼?”
  “那样会更让她生气吧……”
  “陪她看电影?不要东西,那就是要陪伴了。”
  “她好像……也并不需要我的陪伴。她自己的生活已经很充实了。”
  说到最后一句,关山熠似乎有些沮丧。
  室友“嗨”了声,一副见多了的样子。
  “学姐比你大这么多,见得多了,你就用你的姿色征服她。”
  “什么?”
  见关山熠还是不为所动,室友再接再厉:“你年轻呀,你长得帅呀,你就诱惑她,准没错儿。”
  狗头军师的法子其实很有效,回想前几次他们几次剑拔弩张的时候,那样暧昧的距离,实在太适合接吻。
  关山熠喜欢余昭耽溺于情欲中的样子,那样的余昭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余昭命令他,欺负他,也只是对他一个人。
  说到只对他一个人,关山熠的眼皮子又开始抽动。
  余昭这次去高中调研,他太明白以余昭的身形和气质会对血气方刚的高中生有多大吸引,他就是这样过来的,数以千计个日夜,和余昭在梦境中颠鸾倒凤,在任何校园内可以行不轨之事的地方。
  要是又有一个,比他还要年轻,比他还要好看的男生,比他会说话,比他更会取悦余昭,钻了这个空子,他远在天边,就算要算账也没法子。
  想到这里,他直接给余昭打了个视频电话。
  整整一分钟的拨号,关山熠直接等到最后一秒,直到系统自己断开连接。
  关山熠看着前置摄像头里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怜。
  如同执念一般,目光锁定在屏幕提示的那一行字,真的是手机不在身边无人应答吗?
  他又打了一遍,等到十几秒钟过去,余昭才接通了视频通话。
  画面里的她,穿着睡衣,脸上未着一丝粉黛,看着童畜无害,可是表情却有些僵硬。
  她尴尬地笑着,站在黑暗中。
  关山熠问:“你在宿舍?”
  余昭哈哈了两声:“我在宿舍楼下。”
  关山熠微微皱眉:“为什么跑到楼下去了。”
  余昭:“有人找我。你有急事吗?要不我  待会儿给你回电话?”
  今天访谈过的一个学生骑车来学校,敲她的窗户,说他有重要的事要对她讲。
  余昭和几个室友都被这个学生吓到了,但他表情凝肃,说涉及班上许多同学,还有好多女生,余昭思虑再叁,叫室友先不要声张出去,她去楼下会一会。
  刚说到班上有一个胖胖的女孩被欺负,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开始震动。
  余昭没管,后来学生听见震动的声音,就问她是不是有电话。余昭拿出来看,果然是关山熠。她没挂,后续解释太麻烦,就假装手机不在身边。
  谁知道嗡鸣了一分钟,又开始响起。
  学生很有礼貌,让她先接,没准有重要的事情。既然学生都为她考虑,她也就假模假样接通了。
  但是,她和男学生半夜在宿舍楼下谈话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让关山熠知道。关山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底容易吃醋得很,他擅长自己想七想八,为了免去不必要的误会,她只好先掌握主动权。
  “待会儿给你回电话,好吗?”
  越是紧张,越是主动,越是有鬼。关山熠那克制的情绪透过扬声器,分毫不差地传到千里之外的乡间校舍。
  “你边上有人吗?”他问。
  啊哦。
  学生在边上,她怎么好说谎说没有。
  “有。”
  “你的……同学?”
  “不是。”
  “老师?”
  “不是。”
  “哦……”关山熠的声音忽然冷极了,“那就是学生?”
  余昭还是固定着那个机位,离学生一步之遥。
  关山熠自己都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笑有多讽刺。他都不需要问男生还是女生。
  “你当老师当得还挺过瘾的啊?”
  以余昭多年家教和机构辅导的经验,加上和关山熠家的交情,怎么说也算是关山熠的半个老师吧。
  余昭被那莫须有的“捉奸”罪名气得想笑,可学生在边上,又只好表面和煦。
  “我有工作处理,晚点打给你,好吗?”
  关山熠自己挂了电话。
  当晚,以及余后的几日,余昭和老师们都在处理学生告诉她的校园霸凌问题,忙得不可开交。
  而余昭抽空想与关山熠嘘寒问暖一下,得到的也只是简单的几句:
  “我还有课。”
  “等你回来再说吧。”
  又或者是索性半天不回消息,直到几天之后,余昭已经在下一个城市工作,关山熠才发来一句:“要不要打个电话?”
  这几天他好像有分离焦虑,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情绪也变得不稳定。
  就算心里堵,就算舍不得,也并不会说什么“快哄我”“想你了”。
  但是,会哭的孩子就是有糖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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