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那么这算什么活着呢?
到了如今还能关心对方死活,洛沐秋道:你果然很大方。
丹阳未理他,径直走到石台边,剑气还在,只是十分微弱。
想来正是因为尚未完全失控,所以剑门比小蓬莱好一些。洛沐秋就在一旁看着丹阳一举一动,丹阳却视他如无物。他当着洛沐秋的面化作一道剑光,融入剑气之中,剑气大盛一瞬,却又将他弹了出来。
被推出来的丹阳倒退了两步,眉头蹙了起来。他捂上心口。似乎是有种隔阂,令圣地剑气推拒他,不能如往日一般相融。丹阳尚在那思考,一旁洛沐秋忽然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
丹阳看向他。
洛沐秋平静道:因为这个阵心已不够纯粹。它染上了魔气。
丹阳眯起眼:是你。
不错。是我。洛沐秋点点头,却突然苦笑起来,当然,我也不是自己想死。他虽是有意之举,却不过抱有一丝想法,并未想到什么后果。圣地灵气失控时,他与顾挽之白撷影三人还在思考对策,如何从此地出去。
洛沐秋心中对阵心念念不忘,就跑来看,正因此举,方暂救他一命。圣地虽失控,可有阵心所在之处,却是整个太华山受影响最小的。灵气暴涨的瞬间,小圣地的灵气纷涌进顾挽之他们身体,修为顿时大涨,圣地之门便自动开启。他二人立马被呼啸的灵气推了出出去。而洛沐秋,却在这里,见到了很多他不曾见过的画面。
天地灵气本身便有灵,它当初是应人们需求而生,沾了俗世血气与欲望,因逐渐扭曲方被渺瀚封存此地两千年,如今它一朝破封,挟卷当年印象呼啸而来,在那个瞬间,洛沐秋如同走过了历史长河。
他见到了四界大战,见到人们为了赢是如何人为创造天然灵穴从中抽取灵气的,也见到了渺瀚献祭自身,得来无上明剑。因为洛沐秋已经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也明白丹阳过来是为什么。他说:我有许多秘密,你要听哪个?
丹阳看了看他,淡淡道:将死之人,不妨操心自己会去哪。
洛沐秋哈哈大笑:你既然不想听,我便不费心。可死?我还不舍得。说着,整个人化作黑雾,往外蹿去。他不但看到许多事,更知道怎样活下去。天对他不薄,洛沐秋心想,你们就去死吧,他正好重整旗鼓。掌握天机的他,一定会是下一任
可他没能想完。
明明没有身躯,他胸口依然透出剑尖。
洛沐秋低头看去。
我说过,叛门者,剑门弟子,人人得而诛之。丹阳淡淡道,手一动,将惊鸿招了回来,连头也未回。空中,洛沐秋扭出一个奇怪的笑,便被剑上灵气化成了星光点点。
惊鸿不是死剑,它是生剑。未让洛沐秋魂飞魄散,便是丹阳最后一点仁心。
丹阳知道洛沐秋口中所谓的秘密,那些于他而言,不过是往事,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又试了一次,仍旧融不进虚剑残影。这样他就没办法调动自身剑意,去缓和此处。洛沐秋当日扔的那个瓶子,其中的魔气当真少得可怜,可是魔气就是魔气。它融了进去,便如哽在喉,即使只有一丝,剑意阵心,不纯粹就是不纯粹了。
季柯赶至剑门时,便见此景。
他心头一震。
收回心神便一路探去,没走多久,就见到了元心。
季柯停了停,他走上前,摸了摸元心的脸,很久后才说:心儿。只两个字,其余却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可他的心却如石沉大海,被阴沉所笼罩。你放心,他想,你既然叫我一声二师兄,我绝不会放过害你至此的人。
你受了多少苦,他便要受苦千倍,万倍。
又一路过去。
季柯看到了摩罗那。他的眼神还透着股茫然,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季柯紧了紧拳,忽觉耳侧风动,飞身至屋顶,凝神一查探,便往一处去。
正巧见到丹阳从小圣地中出来。
他二人就此遇到,季柯忽然心头翻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却见丹阳忽然朝他一笑,说:季柯。
我们成亲吧。
第84章 雪化是因为
成亲?
季柯仿佛觉得自己耳朵坏了,他震惊道:现在?在这个地方,在这种时候。
丹阳嗯了一声。
季柯愣了愣:你疯了吗?
没有。丹阳已经走过来,握住季柯的手,想了想,冲喜?
大师兄认真说:我看他们山下都是这样的。特别倒霉的时候成个亲,说不定能冲掉霉运。丹阳觉得他现在就挺倒霉的,可能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了。
这话是不错。可是
即便如今状况如此沉重,好气之余季柯竟然觉得好笑。你他扶上额,丹阳,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如今怕是不合适。你师父不会同意的。
他会的。丹阳道,你随我来。
说着他就拉着季柯去望月峰,要见逍遥子。
季柯想说,不,不会的,你师父恐怕会把咱俩的腿给打断。果然逍遥子十分震惊。
他大怒:我不允许!胡子都飞了起来。
季柯想将手抽出来,丹阳却一握,令他不能挣动分毫,十分坦然却坚定。
师父,我已经决定了。
逍遥子如同一只焦躁的鹤,在地上四处踱步,就差引颈长啸。他烦躁道:不许。现在不许。待此间事了,随你们怎么成,爱怎么成就怎么成。
师父!
丹阳看着他,道:我们谈谈吧。说着就看元真,师弟,你带季柯和其他人离开。
元真看向逍遥子,终于得来他首肯。这才率着弟子离开,临走时,拉走了季柯。
季柯走前,回头望了一眼,只是风雪迷了他的眼睛,是以看不清雪中人的背影。
元真安顿好惶惶的弟子,方有空回身。见季柯遥遥站在那里,只往望月峰顶看,可是依现在的视角,是根本看不到什么的。元真走到季柯身边,风雪中两人并肩而立,久久无语。过得会,元真才道:季师兄来剑门,也有两个多月了。
季柯回神:才两个月?他竟觉得许久了。
元真看了看他,忽然说:大师兄坑你,你生气吗?
技不如人,有什么好生气。其实气得要死。季柯却说,我与丹阳在一处,你们为何一点也不惊讶。我是个男人,还是个魔头。
魔如何,妖如何,人又如何。不都是天下苍生。若你心怀不正,师兄一定不会容忍。这位温和的三弟子轻轻拉起季柯的手,大师兄心如明镜,不染尘埃。他认定的人,一定也是世上最好的。或许对大师兄来说,是好的。世间情爱皆发自内心,我们从不去刻意强求,或是有心阻挠。
与剑门的人比豁达,恐怕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要输。季柯从前最不屑满口说着大义的修士,如果丹阳如此,剑门如此,他恐怕早就拍拍屁股走人。偏偏不是。这里的人,不算正,不算邪,不论你怎么对他们,都仿佛打在明镜上,从中看到自己的嘴脸。
元真这通话,倒叫季柯觉得,一向自认洒脱于世的他,反而拘泥在条框中。
季师兄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剑门没有二师兄?
季柯哦一声:我听外面的人说,许是半路道陨了?所以你们从不提起。他也没有上心去问。毕竟二师兄还是小师弟,都不过一个称呼,于当时的他而言,只是权宜之计。
元真笑道:世人不知,就会多加猜测。今日虽至如此境地,他痛心于剑门遭遇,心伤于师弟落难,迷茫于未来处境,但有一点不变,不论如何,总归是从不放弃希望。就像太华山的雪再冰冷,太阳每天都会从山间爬出来,就算被云遮住也没一日落下。
他徐徐道:师父总说大师兄是天赐麟儿,是上天在他剑途迷茫时赐予他的宝物。他名丹阳,师父希望他如耀阳一般照彻剑门,更愿他心如火,免得落于剑修冰冷的性情。
季柯奇道:我还以为他是逍遥子在外偷生的。
元真:
季柯咳了一声:你继续。
丹阳的出现给逍遥子带来很多快乐,并不天天抱着剑思考人生的意义和练剑的意义,开始做饭洗衣,把娃娃带在身边东奔西走。一代剑修终于有了人气。
逍遥子在外云游时,于破庙里捡了元真,元真比丹阳小一些。逍遥子牵着丹阳进庙时,他正呆呆看着屋檐落下的雨水。水无形,却仿佛在天地间连成了线。
丹阳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不顾自己雪白的衣角沾了溅起的泥水。两个漂亮的娃娃蹲在地上默默对视半晌。小丹阳就朝他一指,对逍遥子说:师父,我要他当我师弟。
逍遥子大乐,要知道丹阳从不开口要什么。他背着剑,走过去问元真,家中有无亲属,元真答无,又问,是否愿意和他学剑,元真看了看丹阳,就说好。
逍遥子想了想:阳儿的名字不是我取的便算了,依门中排行,你该是元字辈。你问什么答什么,我便唤你元真吧。
小丹阳去牵小元真,小元真就乖乖让他牵了,软软地喊了声:大师兄。
丹阳点点头,白净的小脸一本正经:三师弟。
逍遥子奇道:怎么是三师弟?他什么时候收过二徒弟了。
丹阳仰头道:不行吗?
老师父摸了摸下巴,好像没什么不行。道家讲满则亏,缺个二字,说不定反而是好事。
元真道:这么多年,师弟都跟了一长串,从没有二师兄。他们倒也乖巧,并不过问。所以你来,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也不一定。
季柯心中一动,便见这位三师弟笑眯眯道:注定给我们当师嫂。
二师兄是兄,大师兄的媳妇就是长嫂,就算两者身份兼备,叫起来也不别扭。要是小师弟成了嫂子,那可就怪了。
季柯:呵,该死的他竟然还为此心动了一下。心动个鬼。
不过是开个玩笑,倒是缓和了一下氛。剑门中人从渺瀚真人到底下看门童子,从未有过嫁娶。这满山喜色,到时一定很热闹。元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道:可惜了小师弟凑不上这份热闹。不然他一定很高兴。
他会高兴的。
便在这时,一道低却清朗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两人回头。
原来是丹阳。
丹阳徐徐走来,道:他会高兴的。说着拉过季柯,到时他若闹,你多给他买几条裙子,弄些糖好好哄一哄。再不然,就罚他去练剑。
这话虽有理,可是在这种情状下,元真却听得有些心碎。他听不太下去,找了个托辞,勉强笑着离开了。
丹阳这话说的
季柯看着他,道:你能救他?
能。
丹阳与他并肩站在悬崖边,云雾不远处是朦胧的殿影楼阁,那里是剑门。也是他家。他出神地望了会儿,方回过神,道:我十六成人礼时,便说过,但凡有我在一日,便不叫门下弟子受欺受辱半分。此话牢记心中,从未忘记。
季柯却问:你怎么救?他忽然之间想起逍遥子先前在小蓬莱问他的话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时逍遥子就在未雨绸缪,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发生地这么快。季柯略一沉吟,按理说魔气与灵气差不多,当年前魔尊与四位副使将魔气镇在熔心湖。如今要镇压这灵气,不知道需要几位高手。
若将这大陆与小蓬莱的宗主全都叫来,不知够不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仅凭逍遥子与无涯子,必然是无法的。不然逍遥子此刻一定早就冲进圣地。
他在心中谋划,丹阳却知季柯心中所想,道:我与师父谈过,如今赤焰不在,找上他与无涯子,再叫上妙法心,与我师门合力。应当能将小圣地的阵心封闭。
季柯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一事:可是小蓬莱又如何进去。
丹阳道:无妨,封了一处,便等于封了另外两处。它三处本是通的。
哦?是吗?丹阳神情真挚,季柯却总觉得怪怪的。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可惜在这事上,他出不了半分力。魔界所行功法与圣地灵气相违,季柯帮不了。
季柯。
嗯?
丹阳说:师父答应了。
季柯愣了下:你是说
嗯。今晚便是良辰吉日。丹阳说着,耳朵忽然有些发红,他难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这么一羞涩,搞得季柯也开始难为情起来。要知道他平时是个乐衷于脱人衣服尤其是脱丹阳衣服的,此刻竟然被带得不好意思起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只是眼下条件有限。没有聘礼,没有乐队,没有酒水,也没有喜服。
没事。季柯拍拍丹阳肩膀,满脸写着我有钱三个字,等往后再热热闹闹办一场。这回就先便宜你。本来明明是他先提的亲,竟让丹阳抢了先,可恨。
丹阳嘴角动了动,似乎是笑。
好。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季柯看着那一众的严肃的剑门弟子时,尚在如此想。
他竟然有一日会成亲。
还是在这里。
这么匆忙。
可是丹阳与他提出的时候,季柯无法拒绝。
他们的成婚礼,如同剑修的生涯一般,简单而直接。
山间的风雪是客人,门内弟子是亲属,剑门宗师是长辈。此刻天地作媒,主宾皆在,一揖是漫长剑修时光,二揖是无尽魔界岁月,三拜是余生风雪共度。三拜过后,礼便成了。
没有酒,丹阳便以掌力化雪为水,以冰雪为杯,敬给逍遥子。
逍遥子喝罢酒水,沉声说:如此,你们就与俗世寻常夫妻一般,要互相敬爱。
两人皆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