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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再沐皇恩_分卷阅读_34

  青年诧异地听着这一切,就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那把声音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讶异,继续道:“更何况就算一个不小心,主子发现了真相,我也有把握圆过去。实在圆不过去了,我也就认命了。他可是皇上,想要找一个代替我的人,并不是难事。”
  不知怎的,青年忽然就有些可怜弘历,在还未明悉爱为何物的年岁里,遇上一个精明到可怕的臣子,将他的心绪全都摸透。而后为他营造了一场面上繁花似锦,内里败絮盈囊的戏码。让他一点点地沉溺在温柔的假象中,以为这份对臣子的依赖就是从未有过的心动。
  青年禁不住一步步后退,颤声道:“你……太可怕了。”从前青年以为,因着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他可以模仿和珅本尊,从音容举止,到待人接物,只要稍加用心便可以避免差错。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永远学不来的,是本尊洞悉人心后,利用任何人心中的弱点去铺就自己锦绣前程的狠劲儿。
  相比之下,弘历喜怒无常的脾气,生气时脱口而出的狠话,都不算什么了。
  “你放心,这是你我的第一次对话,也是最后一次了。阎王殿中判官说我尚有羁绊残留于世,故而终日徘徊,过不得那奈何桥。直至今日我方才明白,原是为了等你入梦来。”
  见青年沉默不语,那声音又笑道:“说起来,若是你的话,主子或许真能得到他想要的情愫吧。”留下这么一句话,那把声音就此消失。
  青年知道,这辈子他都要以和珅的身份活下去,但那些过往的恩怨纠葛,都随着那一缕残魂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弘历……”睡梦中的青年轻声呢喃着皇帝的名讳,吓得施针的太医手下一颤,险些扎错了位置。
  ☆、第三十七章
  太医拔出了扎在和珅外关穴上的最后一根针,将针具收好,回禀道:“皇上,和大人已经撑过了最凶险的时刻,两三个时辰后便会转醒。”
  弘历点点头,让侍从领着太医去开方子,自己在和珅身侧坐下。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也许是在病中,青年的眉间没了时刻戒备的精明气,反倒显出了几分委屈和纠结。
  弘历伸出手,想替他揉开皱起的眉头。不知为何,在面对和珅的时候,弘历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而眼前的青年,更是没学会顺从,总是被弘历揪住错处狠批一顿。望着他一脸纠结惶恐的表情,弘历反倒有一种奇特的心安感,就像触到了和珅的内心,不再如同浮萍一般,飘忽不定。
  正当他望着和珅的脸出神时,忽然听到和珅嘴里传来微弱的吟哦。弘历满心好奇地附耳去听,不期然地听到两个字:“弘历……弘历……”。
  平日里处变不惊的帝王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瞧着榻上双眼紧闭的身影。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从小抚养他的嬷嬷就喊他四阿哥,待到封爵后众人便喊他宝亲王,登基后太后喊他皇帝,嫔妃、臣工、侍从都喊他皇上、万岁爷,倒真是没有人胆敢直呼其名。
  此刻从和珅嘴里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弘历不但不恼,心下反而有几分隐秘的欣喜,那种微妙的亲昵感让他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
  他亲自拧了帕子,替和珅擦拭起来。和珅很瘦,衣领下是明显的锁骨,因着高热的缘故,弘历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一片烫意。原本睡着的青年胸腔忽然起伏了一下,挤出了几声咳嗽。
  弘历就像被灼伤一般,快速地收回了手,替他将被子捂好。
  又过了一阵,和珅忽然发起抖来,明明身上盖了被子,却还是抖得厉害。弘历也得过伤寒,知道这是病症之一。
  他替和珅捂好了被褥,又唤了侍从再添置一床被子。和珅发冷的症状却一直持续着,并没有得到多少缓解。
  弘历看着和珅不断地往被子里缩,努力地将自己蜷起来取暖,却始终不得安寝的模样,犹豫了片刻,便将外衫脱下了。他掀开被褥,在床榻的外侧躺了下来,一手撑头,另一只手揽上了和珅的腰。
  滚烫的身子让弘历皱起了眉头,和珅像是被冻坏的小动物,终于寻到了热源一般,不自觉地往弘历怀里靠过去。
  许是因为发热,和珅的身子软软地附在弘历怀里,也不乱动,一副心满意足的乖巧模样。
  弘历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和珅靠过来的一瞬间,他的脊背猛地僵了一下。后见青年再无动作,便安下心来充当那人形暖炉。
  僵持间,弘历的胆子也越发大起来。他手臂用力,将熟睡的人揽得更紧了些。如此便可嗅到和珅身上淡淡的药香,和珅大致是没有用熏香的习惯,如此反倒有一种清新的气息,弘历不觉翘起了唇角。
  两人这般抱着,弘历便只能瞧到和珅的发顶。帝王却也不觉得厌烦,这么一盯便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正当弘历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见怀中人轻声的呢喃:“水……水……”
  弘历猛得清醒过来,他轻轻地推开扒在他怀里不愿撒手的和珅,猛地一动作才发现半边胳膊已经麻得没有了知觉。
  即便是这样,他仍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从小火煨着的壶中倒出半杯子热水,再用凉水兑了,小心地凑到和珅嘴边。
  和珅的嘴唇因长时间的高热而干裂起来,弘历单是看着都觉得备受煎熬。然而和珅此刻意识模糊,无法将嘴边的水喝下。
  弘历无法,只得先用棉絮沾了水,小心地涂抹在和珅的唇上,而后将温水含进嘴里,一点点地哺到和珅口中。双唇相触间,和珅唇上因干燥而翘起的皮擦过弘历的唇际,弘历却丝毫不介意,仍专注地给和珅喂水。
  水的及时到来缓解了和珅的干渴,他无意识地低吟了两声。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弘历颈侧,这般不设防的模样看得弘历莫名的心软。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弘历用眼神描摹着和珅的眉眼。
  上一世的和珅虽然贪,却从不结党。像永璂这样不受宠的皇子,他更是懂得明哲保身,绝不会主动去招惹。此次东巡的两位皇子中,怎么看都是永琰比较得宠。可是和珅却找上了已经被禁足的永璂,言语间更是处处透着维护之意,很难让弘历不起疑。
  昏睡中的青年竭尽所能地想要逃离那个诡异的梦境:在一片黑暗中,他跑得飞快,却在看见白光的一刻感觉到了绵软的四肢和沉重的头颅。
  “呃……”他难受地在软枕上蹭了蹭,忽然闻到一股子熟悉的沉香味。和珅费力地掀起眼皮,那抹明黄色吓得他猛一抬头,险些撞上弘历的下颌。他这时才发现,方才哪是什么软枕,分明就是弘历的胸膛。
  “我一定是在做梦,从一个梦境到了另一个梦境,所以才又出现了幻觉。”和珅心中无声地呐喊。见面前的弘历只是盯着他瞧,也不说话,胆子便越发大起来,也直直迎上弘历的目光。
  平日里和珅见着弘历,或是跪拜行礼、或是垂首而立,针锋相对时更是无暇他顾。难得此刻在“梦境”中,能够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不可一世的君王。
  和珅心下诧异,自己竟将他的容貌记得那么清楚,连脸廓的棱角都丝毫不差。
  弘历的长相确是极好的,常年身居高位,让他浑身上下都带上了君主的威严。朝堂之上搭上那一身庄重的朝服,往往让人心生敬畏。然而此刻的弘历,只穿了一件柔软的单衣,侧卧在床榻边上,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气质。和珅愣愣地瞧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指触上弘历的脸颊。
  弘历挑了挑眉,却并没有制止和珅的动作。和珅摸到了他的脸颊,却尤觉得不够般将弘历的嘴角往两边扯了扯,扯出了一个弧度,方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样才对,就该多笑笑。”
  如果此刻有人见到一幕,恐怕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弘历居然不制止,就这样由着和珅胡闹。
  和珅却并未察觉出不妥,他稍稍挪动了下酸软的脖子,打量着皇帝的目光让弘历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似同情,甚至似有几分怜悯。正当弘历疑心自己许是看错了时,忽然听到和珅哑着嗓子笑道:“还以为是个情圣,没想到竟是个纯情男,偏偏遇上这么个冷心冷情的人,当真可怜。”
  弘历竭力按捺着自己没有出声打断,所有的克制终于在听到这句话时尽数破功。和珅只见面前原本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道:“你方才说什么?”
  许是生病了脑子不太好使,和珅竟愣愣地笑道:“有趣,还能问话,今日这一场梦怎的这般真实。”
  弘历这次倒是将全话听清了,霎时间哭笑不得。他微微用力握住了和珅□□他脸颊的爪子,直到和珅从中觉出一丝不对劲。
  青年的脸色变得极快,他瞠目结舌地望着弘历,僵硬地笑道:“皇……皇上……”
  弘历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这回清醒了?”
  “奴……奴才以为自己尚在梦中,故而……”和珅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弘历听着这个自称,原本愉快的心情莫名地梗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青年像只小动物般,缩成一团,想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目光扫过和珅微跳的眼角,忽然就释然了。
  他轻咳一声,见和珅的目光望向自己,便温声道:“今后,在非人前的场合,你可以不用……自称奴才。”
  和珅闻言一愣,原本躲闪的眼神陡然迸发出惊喜的神采:“奴……谢皇上。”
  和珅心头的惊喜简直难以言喻,他以为两人之中,先妥协的必然会是他,却没想到弘历会是放低姿态的那一个。满心欢喜的青年,在弘历愣神的时刻,猛地伸出手搂住了弘历的腰。
  弘历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竟在清醒之时就这样抱上来,一时间僵住了身子,不敢挪动分毫。
  和珅本以为,他有许多话想要说与弘历听。梦中真正的和珅那一席话,解开了他心头的那个结。从前顾忌着弘历对前世之人的情愫,青年苦苦压抑着心下的悸动,而今他却释然了。
  和珅心想,终有一天他会让弘历明白:爱情真正的样子,不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不是不越雷池的规矩,更不是刻意营造的温柔。
  然而到最后,和珅只是搂着弘历,嗅着那让人心安的沉香,默默不语。
  弘历望着青年执拗的样子,只觉得全副武装的心在渐渐软化。
  僵持良久,直到和珅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汗,精神也振作起来,才纠结地瞧着弘历胸前濡湿的一滩汗迹,缓缓地松开了手。
  “朕……怎么从来没发现,你竟如此胆大妄为?”弘历眉头紧皱,疑惑地看着目光游离的青年。如果不是他尚有神志,说话也不颠三倒四,弘历甚至要怀疑他被撞坏了脑子。
  这根本就不像……不像谁呢?弘历一时竟想不起来眼前这副躯体本来的音容神态。他一边理着衣衫,一面朝外间走去。
  弘历走后,侍从端着吃食进来了。和珅端着那精致的碗碟,嘴里尝着清淡的粥肴,第一次尝出些滋味来。他不得不承认,之前的那些日子,哪怕他喝着这儿的水,吃着这儿的吃食,遵循着古人一日两顿的饮食规律,可他从来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心里笃定着,在这个世界不会有推心置腹的朋友,不会有恋人,更不会成家。
  直到方才从梦中转醒,他才觉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扎了根。
  “和大人,粥要凉了,要奴才替您温一温么?”正愣神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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