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可他偏喜欢那些小的,不华贵的花束。
  是为花呢,是为人呢,还是为那一张张卡片呢?
  思绪飘回今朝,想起自己写的卡片祝你天天快乐。
  什么高精尖人才,也不过只能写出最朴素的祝福。
  什么勤奋苦读十余载,分明懒惰得很,心心念念着明天的快乐也要人祝,自己却只用一句天天快乐打发。
  他真的希望他天天快乐。
  我叫的车要来了。俞星随手晃了两下手机,也不管叶扬看没看见,先走了。回见。
  喂?喂!云姨啊?还没等叶扬说话,不知从哪传来申小竹大声打电话的声音,好像是刻意掐准了时间似的,你到了吗?到哪了?喂?
  她一边讲话一边朝门口走过来也就是俞星和叶扬的方向一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啊?真的假的,都租出去了?
  还没等一个不好的预感在脑子里成型,申小竹又装模作样紧着问了几句:一间都没了?不是说给我们留两间吗,现在年底就是说啊,不好找,这可怎么办
  俞星抱着胳膊听她打电话,心里将信将疑。
  哪儿那么巧?昨天还上赶着欢迎,今天
  就一间不剩全租出去了?
  申小竹挂了电话,手指虚无地按了两下,对着俞星摆出一脸苦相:怎么办啊星星,咱们要流落街头了
  怎么挂了?云姨不想听我说话?俞星问。
  申小竹吞吞吐吐:呃,这她没提你。
  我租房子,云姨提都没提我?俞星想笑,连我日后住处都不问一句,这可不像我云姨。
  事发突然,云姨可能没想起你。申小竹摸摸鼻子。
  租房子还有事发突然的时候?怎么了,国家领导人莅临,没说邀请我们去见见吗?
  申小竹擦了擦鬓角的汗,支支吾吾没一句完整话。
  俞星看着她不动声色,想看看这作精还有什么话说。手里店门钥匙转速越来越快,最后啪一声撞在叶扬身上,掉在地上昏迷了。
  叶扬又默念医者仁心,把一大串钥匙捡起来递给俞星:听这意思,是不是该我报恩了?
  俞星一时没听懂。
  酒店床硬,民宿暴利,我家整洁又宽敞,还有人做饭。叶扬眨眨眼,就是不直说。
  俞星垂头思索片刻,正在想叶扬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时候,那边申小竹好巧不巧抱怨完了:真的吗,扬哥,你能收留我们?
  怎么可能。俞星抢过话头,叶扬他说不过,这小妮子他还说不过吗,你认识人家几天,就要去个陌生alpha家里住?反了天了。
  申小竹根本不怕,接着央求:扬哥,你别管他,我听说你家大业大,不缺几间空房子吧?
  俞星嗤笑一声,刚想嘲笑一个牙医有什么家业,就听见叶扬肯定道:还真凑巧有一间,不过只够你和阿姨住的。至于采静
  采静听谈到了他,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用麻烦叶医生,随便找个桥洞长椅都能凑合,反正以前也过惯了这样的生活。
  俞星不轻不重呼噜了他脑袋一把:别放屁,我能叫你冻着?他眼珠转了转,要不这样,你去叶医生家住,我在外面找个旅馆住两天。
  叶扬跟申小竹对视一眼,这可麻烦了,偷鸡不成蚀把米难不成就是说的他?
  忽视小孩儿动用全身肢体语言表达的反对,俞星不动声色接着施压:没人说
  话,那就是觉得我这主意不错?
  视线扫过申小竹皱成一团的眉毛,他从背后推了采静一把:跟叶医生走吧,寄人篱下记得听话。
  小孩儿几乎要哭出来了,被置之度外的医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孩子不愿意,你非得逼他干嘛?说着拽着他袖子扯到一边,咱俩的事,别为难孩子。
  俞星被他扯到屏风后面,恍惚间觉得自己在离婚争抚养权。
  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衣服上被人扯出来的褶皱,刚才的气势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谁跟你咱俩,我在给采静安排住处呢。
  叶扬无奈: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
  嘴唇张合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想伸手去摸摸绿萝叶子缓解紧张,却发现昨天还郁郁葱葱的盆栽早成了秃瓢。
  毁坏公物,俞星喃喃道,罚款一百。
  没有现金。叶扬往前一步,肉偿行不行?
  再退就贴墙了,俞星干脆仰起脸来看人,不答反问,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卡片我看到了。如你所愿,我快乐得很。
  是吗,那当然好。叶扬不动如山,想起自己在卡片上写祝他快乐,哪里快乐?
  俞星心里苦笑,哪里快乐?彻夜难眠快乐,还是噩梦缠身快乐?和疯子共处一室快乐,还是偷偷藏起空薯片袋快乐?
  哪儿都快乐。他听见自己说。
  叶扬。俞星深吸一口气,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说这么正式的话,我从不后悔与你恋爱,我怀念你。但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时间会冲淡你的热情。
  雪下得很大,隔着帘子都吹进来几片雪花。
  这么大的雪,仿佛什么都能盖得住。
  过去了。俞星在心里狠狠地重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屏风外一大一小静悄悄的,好像在演真假哑巴。
  俞星瞥了一眼半透明屏风上越来越近的两个脑袋,听见叶扬放低声音:难得你这么真诚,那我也跟你透个底。
  我放不下你,我不怀念你,我想念你。叶扬贴近他的耳朵,鼻息若有若无落在腺体附近,过去的当然过去,我不是来索要过去的。
  四年前你问我是不是想好要走,我说是。你别信我,我说了混蛋话。
  星星,我再也不想走了。
  我想和你一起,讲新的故事。
  第16章
  假后返工,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叶扬刚得空想垫补一口,小陈医生脚一蹬桌腿坐着划过来:扬哥,下午三点加了个牙髓炎手术,家属刚答应做根管,别忘了术前签字。
  叶扬喝了口水,又听他接着说:哦对了,手术前本来有个患者预约,但刚才又给取消了,你认识吗?
  姓什么?叶扬问。
  姓俞,俞女士。
  叶扬动作停了停:干勾于还是人字头的俞?
  俞女士。
  叶扬一边吃护士站给订的盒饭,一边扒拉着手机,在脑子里搜寻自己认识的俞女士。不怪他想到俞星,可俞星家里也确实没有他认识的俞女士。
  有的omega挂号的时候会把配偶的姓氏冠在自己名字前面,他还见到过冠着丈夫姓氏的男omega,不大稀奇。
  想到下午要做的手术,叶扬又想起俞阳的根管还没做,头脑一热直接点进俞星的对话框:在吗?
  发出去才发觉自己竟恢复刚重逢时的鲁莽,又眼疾手快地撤回了。
  与此同时手机震了一声,没看到什么通知,退出来才发现左下角多了个红点。
  不苦官方企业号:暂停营业通知
  嘴里的一口咖喱霎时失去魅力,数十种香料变得寡淡如水,叶扬慢慢停下手里动作,想起那场荒唐的告别。
  老房子就是这点不好,窗户缝里永远透得出细细密密的风,到底不比家里什么都好。
  尤其到了冬天,俞星怕冷,哪怕在家也要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云姨在楼下叫他们吃饭,他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拿了一件厚外套。
  那天叶扬的表白远在他意料之外,又何谈体面的回复。与其说委婉拒绝,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他何尝不想不管不顾扑到昔日爱人的怀里,还做那个天真纯洁的omega。可是如今的他经历了太多,早已回不到大胆追爱的年纪。
  叶扬说想念,他好想说我也想你。
  可是不能那么自私。叶扬是那么闪耀的人,应该有自己的美满人生,不该被他这个不值得爱的人耽误。
  星儿,吃虾仁。申小竹谄媚地夹了一筷子,早没了刚被揭穿时的窘迫。
  俞星回过
  神来白她一眼,每天都能叫她气死。
  那通所谓的电话,其实根本没有打给云姨,都是申小竹这小狐狸配合叶扬演戏呢,齐心合力想把他往别人家里推。
  后来他自己给云姨打了电话,果然空房间多的是,老太太还热情地邀他去吃晚饭。
  他扒拉着手机把早就编辑好的停业通知发了出去,几乎同时看到了叶扬发来的消息。
  在吗?
  还没等勾出一个完整的笑,屏幕上就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等着叶扬说点别的什么,等到云姨敲他的碗还没等来。
  敲碗可不吉利啊,姨。俞星放下手机,把碗里那个虾仁扒到嘴里,真不像你干出来的事儿。
  还好意思说我!问你话呢半天不吭声,就知道摆弄那个电话。云姨又敲了一下,问你店里打算怎么办呢!我这儿可不能白住。
  俞星给老太太夹了片肉,心里知道这话明着刺激他,实际上是怕他急着回去,又受种种牵连。
  没等他在心里感慨完,小哑巴先沉不住气了。老早就知道老板的计划,只是苦于有口说不出,手上挥舞个没完,也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
  俞星捉住他的手,道:我早想好了,甜品店不比别的,没那么依赖线下店面。我这两年也一直在做公众号,准备开个网店。
  简短通知完,如愿收到除了采静之外的一片惊讶。连小竹妈妈林芮都惊叹:星星,你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么大的事呀?就一个人?
  是啊!就一个人,连我也不告诉?申小竹惊讶之外还有些心疼,你到底把不把我当闺蜜!不是,我好歹还是二老板呢!
  小哑巴听得又急了,这次长精神头,知道自己做手语也没人看得明白,把手机调到最大声,显摆似的:我早就知道啦!
  手机自带的机械女声说起语气词来总是有点儿生硬,俞星听得笑出声来:你敢不敢说是怎么偷窥我的?
  小孩儿脸立马红了,紧紧握着手机,好像生怕手机自己说话。
  云姨年纪大了听不懂小孩们说的话,小辈们左一句右一句渲染得俞星像个英雄,她便也觉得这孩子出息。
  随手携带的挎包里一直压了个红包,她拿
  出来悄悄放到俞星手里:小俞啊,姨没孩子,这钱不多,给你也就是个零花,买点好吃好喝的,别亏待自己。
  俞星一愣,想要推辞的手又缩了回去:姨没孩子,我也没妈。
  你这孩子云姨笑着摩挲他的手背,真是有想法,姨觉得你以后必然能成大才。
  以后才能成啊?现在就是个小才呗?看见云姨眼里的泪光,俞星故意逗她笑,行了,小才去给姨洗碗咯。
  放那!哪轮得到你洗!申小竹咋咋呼呼,又凑他身边来耳语,哥,给个机会赎罪。
  说着收拾了桌上的空碗去了厨房。
  云姨满意地跟林芮点点头:你家姑娘也懂事不少。
  林芮哪里不知道自家小孩的心思,可又不便明说。何况自己心里也喜欢俞星,一直把他当半个儿子,好几次甚至还张罗着要给申小竹和俞星办联合婚礼,想让他俩嫁给一对儿双胞胎alpha。
  俞星听了之后哭笑不得,立马把自己惦念叶扬那点心思和盘托出,根本上断了林芮的心思。
  哪儿有星星懂事啊,小竹照他可差远了。林芮最后也赞许地点点头。
  俞星听着她们闲聊天,心说恭喜完就不听我具体计划了呗?大才的心真是拔凉拔凉。
  看看云姨,又看看林芮,他忽然觉得好笑之外又有幸福。他对母亲没什么记忆,是云姨一直给他母爱的关怀。
  一屋子人没一个跟他有亲缘关系,可却个个视他为家人。
  而他真正的家人想到俞阳,俞星阻止了自己往下想的想法。
  正好听见云姨开口:孩儿们,姨这儿虽然说是不缺钱,但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正好快到元旦了,咱们到时候跟这儿开个趴体,闹点动静!
  趴体!什么趴体?申小竹手上拿着洗碗布从厨房探出头来,带我玩不?
  不带你,不带你还能闹得起来?俞星被她传染,得空就要冷嘲暗讽。
  申小竹吐吐舌头缩了回去,俞星忽然觉得期待。
  如果早知道来的是夕阳红老年团,就不会这么期待了。
  先是被迫买了KTV老年优惠包房,《红莓花儿开》虽然好听,但也扛不住十几个大妈在你耳边3D环绕,单曲循环。
  大包厢的音响震得他耳膜疼,也不知道一群女omega怎么能有这么强劲的中气。
  难道是这就是O装B?
  到了傍晚被拉去学零基础广场舞,没想到刚才分享过嘹亮歌喉的大妈们歌舞双全,七嘴八舌地要当他私教。俞星觉得仿佛进了露天健身房。
  终于熬到了晚上吃饭,已经是临近零点。
  派对又土又潮,一屋子陌生人闹得他头疼。采静虽是个哑巴,可也没见过这热闹场面,动起来也是个闹人的。
  厨房里他是一步也不敢进,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是个做吃的的,不然又不知道要被如何□□。
  没想到天不遂人意,还真有大妈问起他的职业,云姨立马不管不顾地吹上了。说他多么有商业头脑,厨艺多么精湛
  一边产生自己是五星级酒店大厨的错觉,一边忙不迭地躲开几位大妈放光的眼神。
  有、有对象了,各位姐姐饶了我!磕磕绊绊丢下这么一句,也不管身后阿姨们失望的叹息,三步并两步下了楼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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