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君(重生) 第35节
石竹将两人送出院门, 折回云间院主厅时天上已有些微的雨滴洒下。她掸了掸衣裳方打帘入内, 一面道:“皇妃不是不怕雨中出行吗, 怎么临到关头忽然改了日子?”从前为老爷祈福可是冒着雷雨出行,今日为何不能?尤其,还是特意提前放出的消息。
安若解释道:“以我从前自然是风雨无阻, 可事情不同,便也不能一概而论。求嗣这种事本就惹人注意,赶着雨也要前去实在显得别有用心。”
“且我不畏雨,别府小姐未必也愿踩着泥泞上山。”
“也对!”石竹恍悟,石榴在一侧亦是附和着捣捣下颌。她起先没觉得雨天不出行有何不妥,石竹疑虑她便也觉得是呀,为何今日不行。待安若解释,她又想,是的,今日诚然不必冒雨出行。
安若与石竹一眨不眨地凝着石榴,眸间皆是忍不住的笑意。许是三皇子府的饭食太好,亦或是少了在定国公府上的小心翼翼,石榴整个圆润了一圈。
石榴看穿两人眼中明显的促狭之意,鼓起嘴,煞有介事地白了两人一眼。
“好了好了,我错了好吗?”石竹笑着哄她。
石榴掐住腰:“哼!”
石竹又是去拉她的小臂,安若看着两人笑闹,眸间亦是暖意。整个云间院皆充满着雨后清爽宜人的氛围,同一刻,一处僻静的屋子里,却是只有风声和着雨水微凉。
站着的丫头语带担忧:“小姐,皇妃忽然改了日子,咱们怎么办?”说着又是望着外头落雨,雨势渐大。“这老天也是,忽然就是一场大雨。”
被唤作“小姐”之人端坐在桌前,光影昏暗,只映出她平静的侧脸,仿佛未受到半分惊扰。
“慌什么?”她淡然开口,“去禀了太子就是,总归不管她哪日离府,都有这么一回。”
“是。”丫头应下,当即向外走去。
后日,橘色的朝阳自东方缓缓升起,可见一天的明媚晴朗,三皇子府门前的马车却是少了一辆。前日大雨倾盆,萧滕侍不甚染了风寒,风寒虽是小事,却也耗些时日,因而今日出城便是不得不耽搁。
安若临行前又特意令石竹前去慰问,萧滕侍最先引出此意,眼下又被困在府上委时可惜。
自三皇子府至城外天泉寺,一路平顺,两辆马车很快抵达山脚。安若与章侧妃拾阶而上,一道在威严的佛像前上香叩首。
踏出门槛时,章侧妃絮闲话般问她:“除却求得子嗣,不知妹妹可还许了别的愿?”
“姐姐呢?”安若微笑反问。
章侧妃倒没回避,缓缓道:“我希望佛祖庇佑殿下,庇佑皇妃您,事事顺意。”
安若莞尔应着,两人顺着寺内姑子的指引一道往后山走去,她们捐了极为丰厚的香油钱,眼下便是指引她们瞧一瞧这山上的风景,另备了禅房可在下山前歇息片刻。
眼见得就要走入一个院子,那姑子道:“这院子共有两间禅房,正好可供两位施主休憩,贫尼先行告退。”
姑子立掌离去,安若脚步提起还未迈开,忽的就听见一声唤。“若儿妹妹?”
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安若侧过身便见林砚书同孟家小姐站在一处。林砚书一声唤罢,孟小姐瞧见她,便是恭敬褔身:“见过三皇妃。”
站于安若身侧的章侧妃极有眼力道:“妾身先行回房。”
安若凝着两人,心下平静无波,面上却是显出惊异之色:“林哥哥,孟小姐。”说着,又是冲孟小姐莞尔一笑,“大约过不了几日,便要改口叫嫂子了。”
孟小姐面有羞赧,林砚书却似未曾察觉一般,依旧定定地凝着她:“若儿妹妹近来可好?”
安若避开他的视线,她知晓今日会遇见孟小姐,孟小姐多半不会独自一人前来。可林砚书这般目光,实在令她不适。
那目光炙热,比头顶的日头还要足。
一个念头猝然升起,她随即道:“我一切都好,今日同府上的姐姐一道出门,便是为求得子嗣。”
这话头,便不宜与男子提及。
孟小姐当即收敛面上些微的红晕,侧身与林砚书道:“我与三皇妃想说些体己话,公子可否去殿前等我?”
林砚书离去,孟小姐在跟前却是忽然屈身一礼。安若凝着眼前身子全然蹲下的女子,这礼数比方才大得多。
她道:“多谢三皇妃。”
安若着石竹将人扶起,面对如此玲珑剔透之人,话头倒是不用点明。安若莞尔应着:“一句话的事,孟小姐不必如此大礼。”
孟昭柔起身,眼皮微掀再是望向安若时,清亮的眸子却是染了湿意。她遥遥地望着方才林砚书离去的方向,她们站得位子略高些,远远地还能瞧见林砚书的背影。
“他一定特别遗憾。”孟昭柔嗓音微哑,又是苍凉一笑。“他有一个原本想要捧在掌心的女子,奈何家人极力阻拦,觉得既是高攀又高攀不上。可谁能想到,那女子转头就嫁了一个平头百姓。”
“他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不够坚定,所以错过。所以到最后,娶谁都无妨。”
孟昭柔说着,忽然转过身凝向她:“三皇妃,您说在他的这个故事里,是他错过的那个女子可怜,还是他后来耽误的女子可怜?”
安若身子微僵,她自诩走过一世一贯镇定,可这会儿却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恶人。不论是于林砚书,还是孟昭柔,她的存在便令人不喜。
幸好那一世也不算白活,菩萨心肠很快褪去,她拎着清冷的嗓音回应:“孟小姐,这其实尽是他一人之事。错过在他,过错亦在他。”
这一回,换孟昭柔没藏住眸中惊异。有一人如此喜欢你,你竟如此云淡风轻?
“我以为,你们终归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嗯……”安若沉吟片刻,“倒也不算,当时年幼,一直叫他哥哥。”
孟昭柔又是褔身:“臣女愿三皇妃与三殿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多谢!”
安若言罢,孟昭柔作别向着林砚书的位置走去。石竹站在她身后,拧着眉开口:“皇妃,您这趟算是白出来了!”本是要遇着这位孟小姐,同她絮些闲话,拐着弯聊一聊她缘何被养得这样好,结果孟小姐此番只想要一个她的态度。
甚至,林哥哥何时喜欢她?
安若一脸迷茫转向石竹:“林哥哥喜欢我?”太子对她有些心思她倒是知晓,可那些心思尽是因为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而产生的不甘。
石竹重重点头。
“可我们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安若道,“听这位孟小姐的意思,林哥哥从前还与林伯伯林伯母争取过,我竟是半点不知。”
“您一心要嫁三殿下,自然不知旁人的心思。”
倒也是。安若默了默,如今看来孟小姐这条路是行不通,下一步,唯有直奔其父孟纪而去。然孟纪非寻常人,他如今贵为将军,手上握有兵马。若要针对他做一些事,须得事先与楚元逸商议。
她要探查的真相,不能乱了他的谋划。
“皇妃?皇妃!”石竹挥手在她眼前晃晃,“林公子和孟小姐已经走远了。”
安若敛回神:“进去吧!”
石竹以为她还陷在方才的事里,不由道:“其实皇妃您也不必觉得内疚,这事说到底跟您没什么关系。您并不喜欢林公子,话也没说过几句。如今孟小姐看着仿佛是吃了些苦,可她自己未必不是甘之如饴。”
说着,石竹忽的喟然一叹:“皇妃,您还是多操心操心您与殿下。”
安若这些微的内疚刚刚翻上来,顿时一口气卡住。她郑重其事地拍了拍石竹的肩:“这皇妃的位子我迟早是要让出去,你收了这颗心。”
石竹又是重重一叹,末了,终是不再多说。
午后,安若与章侧妃各自在禅房歇了片刻,刚要动身下山,忽见一直跟随楚元逸的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冲到暮霄跟前。
“不好了,殿下被困在宫里了。”
第42章 土匪
安若与章侧妃俱是一惊, 忙上前一步:“怎么回事?”
小厮道:“今日殿下同往常一样上朝,可奴才在宫门口等着,眼见得所有大臣都出来了, 就是一直不见殿下,奴才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赶来天泉寺求皇妃想想法子。”
安若慌了一刹,这事来得突然, 全然不知楚元逸是以怎样的由头被困在宫中。
她定住神, 迅速与章侧妃道:“姐姐先行回府,暮霄, 我们进宫。”
三皇子府立于城西, 她们前往天泉寺便是自西城门而出, 然若是直奔皇宫而去,却是自南城门而入更为便宜。自此, 两辆马车分道而行。
安若与石竹坐在颠簸的马车内,外头灰尘滚滚。她一手抓着一侧的木檐,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君威不可测,她实在不知今日到底生了何事, 或是太子刻意刁难, 或是行差踏错, 亦或只是赶着陛下今日不喜。眼下, 唯有尽快弄清缘由方是紧要。
“停车!”她拨开车帘, 忽的冲暮霄喊道。
暮霄在一旁驾马而行, 当即勒了缰绳, 赶马的车夫亦是令马车停下。
剧烈的嘈杂停下,她赶紧道:“暮霄,马车太慢, 你驾马先行,务必探查清楚是何缘由,我随后就到。”
“可这偏僻之地,您的安全……”
“殿下要紧。”安若道,“放心,眼看着就要进城,你速速前去。”
暮霄迟疑片刻,终是疾速离去。安若坐回车内,这颠簸几乎要将她撞碎,石竹稳重些,同她说话时亦是抑制不住地磕绊。
“皇妃,咱们要不要先去一趟公主府?”公主府亦在城南,且四公主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
安若紧拧着眉:“我再想想。”今日之事她尚且不知情形如何,不好轻易落下决断。
一刻后,马车经过一条林间小道,比着方才的颠簸平稳许多。然这平稳不过一会儿,忽的听见车夫长长地一声“吁”,马蹄高扬,马车急迫停下。安若与石竹在车内,险些被甩出去。
石竹先安若一步稳住身子,掀了车帘就要问那车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一只短刃凭空飞来,她只觉得光影闪过双目,下一瞬,车夫被划破喉咙当即跌在地上。
石竹身子一僵,听着身后传来安若低低地“怎么了”方才骤然回过神,压低了嗓音与安若道:“皇妃别动。”
说罢,便是望着马车前头忽然冲出的一队人马扬声道:“光天化日,你们要干什么?”
石竹紧紧地握着拳,压制住身体本能的恐慌。这一队人马似乎是土匪,各个手上拿着大刀长剑。一眼瞧去,十人不止,以她的身手不说仍有皇妃在身后手无缚鸡之力,便是只有她一人身无挂牵,也顶多能敌过四五人。且还是在这些人并非个中高手的前提。
排首那人握着手中大刀猛地插在地上,下颌高扬,与身侧之人道:“去,把车上的小美人给我请下来。”
石竹忙从身后拿过一个包袱:“我的钱财都在这儿了,还求壮士放我一条生路。”
她将包袱丢出去,包袱散开,当下便露出裹在里面的银钱。然那些土匪仿佛不曾瞧见一般,无一人前去拾捡。
安若坐在马车内,透过车帘的缝隙将外头的情形看得真切,抬手扯了扯石竹的衣袖,低声道:“告诉他我们的身份。”
“站住!”
石竹猛地开口喝住就要走到车前的一名土匪,而后又是扬声道:“你们可知,这是三皇子府的马车,你们不要命了!”
被喝住的小喽啰僵了一会儿,迟疑着望向身后不远处的匪首,那匪首却似听了笑话一般,冷冷地哼出一口气。
小喽啰见此情形,又是迈步上前。
石竹再是顾不得,足尖暗暗用力,小喽啰以为她只是个寻常的丫头,不妨一脚就被人踹倒。下一瞬,石竹勒紧缰绳,猛地驾起马车,意欲快速离去。
不妨那些人却是不慌不忙地撤到两旁,石竹暗道不妙,果然,极粗的绳索从地下猛地被抽起,马匹被硬生生拦住。马儿受惊,将她与安若一道甩下马车。
石竹有些身手,纵是不及,这会儿落在地上也只是打了几个滚,沾了满身灰尘。安若不妨马匹剧烈抖动,整个人被甩出,腰腹最后直直地撞向一棵大树。
剧烈的疼痛令她一时难以动弹,直至石竹向她奔来她仍是一动不动。她不知身上是否流血,只是痛得厉害。
安若紧锁着眉,好一会儿才改变蜷缩的姿势在石竹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亦是在这短暂的片刻里,那些土匪不曾近前。她压抑着因为疼痛险些要落泪的本能,几乎咬碎牙齿,与石竹低低道:“这些人不是寻常的土匪,快些走。”
“皇妃?!”石竹自然不肯,她决不能将皇妃一人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