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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国太子妃 第127节

  云梯上爬满了陈军,城楼上的将士用滚石擂木砸下去一批,瞬间又爬上来一批,而且探出身子投掷滚石擂木的将士,是把自己全然暴露在了陈军视线里,很容易叫陈军用弓箭或长矛射中。
  先前宋鹤卿命将士将火油浇在云梯上,放火箭烧毁了陈军数十架云梯,这场恶战持续到今日,城内火油早已用光,只能靠人墙来抵挡。
  底下的城门被数十名陈军用攻城锤一次次撞击,振得城墙上沙石簌簌直落,包了铁皮的城门上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印,却仍然没能撞开城门分毫。
  宋鹤卿数日前就让将士在城门后方挖了一道浅沟,用数十根圆木抵着城门,圆木的另一端抵在浅沟处,这样由几十根圆木组成的三角支撑,比让将士们抵在城门处有效得多。
  城楼上和城楼下方流箭如急雨,几乎是贴着人头皮嗖嗖穿过。
  董成眼见楚军将士们疲乏下来,顾不得身上的箭伤,奔去城楼高台上,提起裹了红绸的鼓槌重重擂起战鼓:“大楚的将士们,给我杀——”
  回应他的是城楼上已经杀红了眼的将士们的齐声怒吼。
  然而,下方城门处很快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传来陈军的狂呼声。
  宋鹤卿心知城门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振臂高呼:“弓箭手随我下城楼迎战!”
  便是陈军破开了城门,最先入城的那些,也能被城内弓箭手射成个筛子。
  宋鹤卿下了城楼,才发现城门还没被撞开,只不过裹了铁皮的城门,已生生叫攻城锤撞出一个大洞,陈军继续用攻城锤沿着大洞四周撞击,把城门的缺口扩大。
  宋鹤卿指挥着弓箭手们:“放箭!”
  地面轻微颤动起来,一开始宋鹤卿没留意,以为是城外的陈军攻城造成的。
  直到“呜呜”的角声穿透腥风传入耳膜,脚下地面和高耸的城墙颤动也愈发明显,仿佛是浮在海面随着海浪一同起伏,城楼上也传来楚军将士们欣喜若狂的呼声,宋鹤卿整个人才一僵。
  他仰起头大声问高台上的董成,嗓音不自觉有些发颤:“是殿下归来了吗?”
  董成停下擂鼓,崩裂的伤口流出的血顺着手臂染红了整个掌心,他喘着粗气,笑容却快裂到耳根去,用尽力气吼道:“太子殿下率大军归来了!”
  城楼上下的楚军将士们高声欢呼,一扫先前的疲态,奋力杀敌。
  宋鹤卿在城楼下方,几乎是喜极而泣。
  远处的地平线上,烟尘卷地而起,遮天蔽日。
  玄甲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陈军缓缓逼近,一面黑底金纹的“楚”字旗竖在玄甲大军最前方,似猛兽颈上的鬃毛在风里招展。
  重甲骑兵打的头阵,战马齐齐迈动马蹄,地面震颤得好似地动了一般。
  陈军兵卒看到兽群一样逼近的楚军,不敢迎战,只不住地惶恐后退。
  重甲骑兵的战马比普通马匹高壮,四肢修长健壮,负四百斤的重物依旧游刃有余,战马上披着鱼鳞铁甲,马背上的将士亦是着的全甲,一手持盾一手持矛,人和马的甲胄在烈日底下反射出一片玄光。
  从两侧包抄过去的轻甲骑兵,马背上配备弓箭和长矛,成功堵死了陈军所有退路。
  沈彦之在楼车上看着从重甲骑兵中间驾马缓缓走出的玄甲将领,目光似淬了毒的冷箭:“楚成基?他不是重伤快死了么?”
  曜日底下,立于千军万马前着玄甲金冠的男子,高举手中方天戟,沉喝一声:“杀!”
  他身后的将士们,瞬间从平稳铺来的潮水变成了席卷一切的滔天巨浪,狂啸着扑向露怯的陈军。
  城内的将士也大受鼓舞,大开城门冲出去与陈军拼杀。
  两方夹击之下,士气低迷的陈军一路溃败。
  陈钦前来楼车前寻沈彦之:“主子,前楚太子并未负伤,只怕先前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用一个青州耗得咱们精疲力尽后再过来收网罢了!”
  沈彦之死死拽住陈钦领口,冷笑着问:“什么意思?你是说本世子又中了那姓楚的奸计?”
  陈钦知道这个话题在沈彦之跟前提不得,只恳求道:“主子!属下掩护您先撤吧!”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沈彦之扭过头死死盯着远处高居马背观战的楚承稷,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但陈青死时的情形也浮现在他眼前。
  那次就是他一意孤行想置楚成基于死地,才让陈青赔上了性命。
  最终他松开了拽着陈钦领口的手,哑声下达命令:“鸣金收兵。”
  鸣金声响起,本就没有战意的陈军开始大规模撤退。
  秋老虎毒辣,沈彦之在楼车上看着蝗蚁一般溃逃的陈军,忽觉一阵眩晕。
  第117章 亡国第一百一十七天
  陈军一路溃逃,身后的楚军穷追不舍。
  沈彦之留了五千人马拖住楚军,才带着余下残军狼狈渡江退回坞城。
  主帅都抛下他们逃了,留下的五千陈军哪还有战意,很快叫楚军击溃。
  楚军兵临坞城城下时,陈军没再迎战,而是绑了安家一家老小将她们带上城楼。
  押着安老夫人的副将大喊:“尔等胆敢攻城,就别怪我们以安元青妻儿老母的血祭旗!”
  韩修同楚承稷一道驭马立于阵前,远远望着城楼上被五花大绑的安家人,困惑道:“安元青不是他们的人么?怎地还拿安元青妻儿老母的性命来胁迫我们?”
  城楼上的副将还在喊话:“安元青呢!让他出来!亲眼看看他妻儿老母是怎么身首异处的!”
  被绑的除了安夫人母女,还有安老夫人和安家不足十岁的小公子。
  安小公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冰冷的刀锋抵着他脖子,吓得他一抽一抽地哭。
  城楼下方,楚承稷高居于马背之上,微扬起头朝城楼上看去,细碎的日光散落进他眼底,清浅的眸子里却依旧没多少温度:“安元青受制于陈营,想来就是家眷在他们手中。”
  韩修一听,想到他们前不久才假扮永州军烧了陈军的粮仓,陈营这边定以为安元青是真的向他们投诚了。
  虽然早已见识过陈军的下作手段,但这样的阴招,还是让韩修心头火蹭蹭往上冒。
  原先恼安元青诈降,现在弄清原委,同为武将,他只为安元青不值,他看向楚承稷,开口时带了几分犹豫:“殿下,那咱们还攻城吗?”
  楚承稷道:“且等等。”
  韩修一听,明白楚承稷也是起了惜才之心,若能解救安府家眷,他们也算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永州,还能得一员猛将,心中不由得大喜。
  城楼上的副将继续开骂,他当即就狠狠呸了一声,回骂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种开城门咱们真刀真枪比划,掳人家妻儿老母算什么?也不怕叫天下人耻笑!”
  副将哈哈大笑:“你们那狗屁太子连臣妻都夺了,都没见你们怕天下人耻笑!我等怕什么?安元青若是不生二心,他妻儿老母在城里好吃好吃伺候着,他敢变节叛主,就该料到有这一天!”
  他又提太子和太子妃的那段往事,韩修有些担心触太子的霉头,小心翼翼看了一旁的楚承稷一眼,见他面上不辨喜怒,心中稍定,继续骂道:
  “你个狗娘养的,再胡乱编排太子妃,等攻下这城,本将军非拔了你舌头不可!太子妃娘娘是三媒六聘被娶回东宫的,何时进过他沈家门?他沈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得看自己配不配!”
  “沈世子和太子妃本有婚约在身,分明是他楚氏无道……”
  “我呸!李信那老东西干的欺男霸女的事儿还少了?老子那闺女怎么嫁了李廉那杂碎的!还不是他李家施压,不嫁儿子就只能去给他老子做小!论无道,谁比得上他李家啊?沈彦之那鳖孙犊子也别装惨,秦乡关一役,罗家直接断了后!被坑杀的那五万将士,家中就没有妻儿,没有老父老母吗?”
  韩修和陈军副将对骂得火大,恨不能直接兵戈相向。
  楚承稷不置一言,在马背上远远和立于城楼上同样静默的沈彦之对视。
  这是自上次沈彦之于青州大败下闵州后,二人第一次在战场上相见。
  沈彦之明显瘦了很多,苍青色的儒袍衣摆宽大飘逸,才弱化了他身形的单薄感,依旧是精致玉白的一张面孔,薄唇抿得死紧,斜飞的凤目凌厉逼人。
  明明他才是站在高处的一方,可让他恨之入骨的那人立于黑压压围城的千军万马跟前,让他的俯视都成了笑话。
  不甘和妒恨在心底滋长,眼前这人,分明是个强盗。
  曾用权势盗走了他的阿筝,又在阿筝失忆后用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哄骗了她。
  沈彦之负手站在城楼前,竭力抑制心底疯涌的仇恨,望着楚承稷嘴角挑起一丝薄笑:“楚成基,要我放了安元青一家老小也行。”
  跟陈军副将骂得口干舌燥的韩修闻声也暂时止住了骂声。
  沈彦之缓缓开口,眼神偏执又空洞:“你把阿筝还给我,”
  楚承稷眸色骤冷,跟在他身侧的韩修只觉四周空气一下子稀薄了起来,韩修破口大骂道:“姓沈的,你这是喝了几年的黄粱老酒?搁这儿没睡醒呢?”
  沈彦之没有理会韩修,依旧只看着楚承稷:“觉得不够么?再加江淮以北的城池如何?”
  楚承稷坐下的战马躁动跺起马蹄,他抬起绑了玄色精铁护腕的手抚了抚马鬃,方才还躁动的马儿瞬间安静了下来,楚承稷抬起眼:“孤的太子妃,将来自当坐拥这万里河山,江淮以北,孤很快会亲自打下来赠与她。”
  沈彦之负在身后的一双手五指用力攥紧,才堪堪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他夺过一旁将士的佩刀架在了安夫人脖子上,冷笑道:“那就看看你见死不救,安元青还不会忠心与你吧。”
  韩修喝道:“姓沈的,安元青可不是咱们的人!邑城粮仓,是老子带人假扮永州军烧的!气死你个龟孙!”
  “什么?”
  沈彦之脸色有一瞬间崩坏,他身旁的副将也是一脸震惊。
  韩修哈哈大笑,命部下取来了他们自制的永州旗,当着沈彦之的面舞了好几下,大为解气,笑骂道:“你手上那几个人质,可威胁不到咱们!”
  正在此时,地面震颤,沈彦之在城楼上,远远看到围城的楚军之外,又有一支军队急速奔来,打的正是永州旗。
  楚军为这支永州军让出一条道,安元青驾马火急火燎奔至城楼下方,见妻小老母都被绑在了城楼上,心中大痛。
  安小公子当即就哭喊出声:“父亲!父亲救我!”
  安老夫人亦是颤声喊道:“儿啊!”
  “母亲!蕊娘!”安元青目光从安老夫人和安夫人身上扫过,勒紧缰绳,颈下青筋凸起:“沈彦之,我原以为你救我女儿于水火,是我安家的恩人,你让我攻孟郡,我就率军攻打孟郡!谁曾想一开始向李廉献此毒计的,就是你这条毒蛇!你若敢动我妻小老母分毫,我非把你挫骨扬灰了不可!”
  沈彦之意识到邑城之变是被楚承稷耍了,生生废了安家这样好的一步棋,他恨极咬紧了后槽牙,直咬得口腔里全是血腥味,才勉强维持着理智,冷笑道:“狠话安将军就不必放了,既是中了楚军的奸计,一切都是误会。安将军杀退楚军,我自会保安将军家眷无虞。”
  安元青脸色铁青:“你这等卑鄙小人,不配与本将军为伍!”
  雪亮的刀锋抵在了安夫人颈间,沈彦之语气凉薄道:“想来安将军对安夫人也是没多少情义的,安夫人去了,安将军回头再娶新妇便是了,那就先从安夫人开始吧,安将军可得考虑清楚了。”
  说着这样恶劣的话,偏偏他还语调温和,笑得眉眼弯弯,似在同人谈笑风生。
  “住手!”安元青目眦欲裂。
  安夫人直达此时才含着泪唤了他一声“将军。”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眼底皆是一片痛色。
  沈彦之嘴角翘起:“安将军,动手吧。”
  安元青目光挣扎看向了一旁带着大军的楚承稷,他的永州军只有两万人,长途跋涉赶路,已是疲敝不堪,和刚打了胜仗的楚军对上,绝对占不到什么好处。
  韩修忍不住指着沈彦之大骂:“姓沈的孬种!你就只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了吗?有种就出城迎战!”
  沈彦之淡淡撂下一句“莽夫”,继续对安元青道:“安将军,总得让本世子看到你的本事,才能保您妻小和老夫人,您若败了,这城也挡不了楚军多久,本世子留您家眷,也就没什么用了。”
  安元青咬紧牙根,看向楚承稷,艰难下达了军令:“杀!”
  韩修忙转头看楚承稷,太阳西斜,他额前的碎发在浅风里轻轻浮动,夕阳切出侧脸的轮廓,那单薄的唇里最终吐出两个字:“退兵。”
  永州军逼近,楚军就退,两军默契地都没动兵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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