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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YC县是历史文化古镇,据《县志》记载:“城当翔翱山下,山形如鸟舒翼,以山形为名。”
  YC县是尧舜故乡,先秦殷商时期,此地名为唐国,又被称为“唐尧故都”。
  在这片古老悠久的土地上,既有因战争而悲叹“葛生蒙楚,蔹蔓于野”的苍凉无奈,又有新婚洞房内女子“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的羞涩期许。
  随着历史漫漫长河的流淌,柴米油盐、悲欢离合已经将这块土地变成了文化气息颇为浓郁的小城,虽然只是个四线小县城,但依旧魅力十足。
  每当节庆日,YC县就会举行各式各样盛大的庙会。
  方思雨和常远商讨了几分钟,一致决定前去翔山,逛庙会、赏菊、寻遗音古迹。
  方思雨开着电动叁轮车,常远坐在后面,金色秋风袭来,扑向脸颊的每一个毛孔,他兴奋地张开双臂,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唱起歌:“前进、前进、前进、进!”
  忽然想到一首歌,常远抓住车栏杆凑上前道:“哥哥,我们YC县有一首人人皆会的山野小曲,每到叁月叁上巳节,山野田间桃花绽放,男女老少结伴春游踏青。男女分别爬上两座面对面的山头,一应一和地唱歌。”
  方思雨笑道:“叁月叁上巳节又是中国的情人节,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首民歌应该是首情歌吧。”
  “是首情歌。”常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民歌由广大劳动人民创作,未加文人笔墨细心雕琢,简单质朴而充满乡间风情,相较于文人音乐的书生气,这种发乎于情、天然未雕饰的音乐才是最有价值、最真情实意的。”
  “哥哥,我教你唱,咱们来一段二人对唱好不好?”常远提议道。
  “来吧,你先唱一遍,我听一下。”
  常远清了清嗓子,将年少时在山头上听到的山野小曲唱了出来,歌声嘹亮中带有丝丝婉转。
  歌声被过往的风吹向田野中去,同时,把他内心无法言明的期冀和希望也吹向不知名的地方。
  方思雨听了一遍,又在心头回味了一番,觉得这首民间歌谣结构不过是简单的上下二句式,但八段不同的歌词被填写在这两句简单的旋律中来回重复,颇为情真意切。
  方思雨在心中记下音高旋律节奏,对常远说:“开始吧,你先起头,给个拍子。”
  常远唱第一句:“樱桃那好吃树难栽,有那些心事口难开。”
  “青石板开花光溜溜,有了心事慢慢来。”方思雨虽然只听常远唱了一遍,但此时已唱得九分熟,歌曲中YC县方言音调也唱得原汁原味。
  “谷地里高粱不一般高,人头里挑人就数你好!”常远日夜所思,心急之下顺着心意直接将全曲的高(喵呜)潮唱出来。
  方思雨听出常远唱上一句歌词时的紧张颤抖,心中的那丝异样情感越来越明显,原本那丝欲望和渴望的幼苗还被他压在心底不见天日,现在终于从心底破土而出,化作一张滔天巨网,将他的心紧紧缠绕。
  他不动声色,顺着常远的歌词继续往下唱,“龙王爷开花大瞪眼,旁人想要不沾弦。”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首情歌,二人却各怀心事,唱完之后,统统陷入了不为对方所知的面红耳赤中。
  二人一路颠簸,将叁轮车开到翔山脚下,这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阿远,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去趟卫生间。”
  方思雨到了卫生间,拨开一个号码,道:“小绿,我对一个人动心了。”
  方思雨到了卫生间,拨开一个号码,道:“小绿,我对一个人动心了。”
  小绿同学听闻后,先是愣了愣,继而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哇哇”大叫:“红格子,你竟然也有动心的一天!我以为咱俩这辈子就要单身贵族双宿双飞了,没想到,你你你竟然弃我而去!”
  “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魅力?你的性子也能忍?你们学校老师?还是大学、硕博期间在学校追你的小太妹?”
  好不容易等小绿同学鞭炮似的吧啦吧啦完,方思雨说:“……是我学生。”
  “学生?师生恋!这更浪漫了!那位姑娘芳龄何许?什么星座?我最近在研究星座,让我给你算一算!”
  “别贫嘴,他是男的——”
  没等方思雨说完,温晚像被火烧了腿毛一样咋呼起来:“男学生!你丫竟然喜欢男的?从小到大我陪伴你十五年了,你竟然不告诉我你喜欢男的?没良心啊!兄弟情呢?基友情呢?主贝情呢?”
  “咳,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何况,对他动心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的,为此,还挣扎了许久,将这段感情压抑在心底。现在想来,男女又有什么区别。我喜欢的,也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你父亲知道后恐怕会把你再次揍到医院。”
  “就算被揍死,我也只要他。”
  “……那你有没有一星半点喜欢过我?”小绿同学忽然说。
  “绝对没有,我若敢喜欢你,你的绯闻女友不得排着队杀过来么。还有,温大明星,你不是背地里常常自诩感情达人么,快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我把他抛下过来向你讨教,一会还要尽快赶回去。”
  见小绿一直不吭声,方思雨又唤道:“小绿?”
  小绿那边终于有了声响,出主意道:“第一,大胆表白,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和心声,一时可能会接受不了,但回去之后,你表白这件事便会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从他脑子里闪过,思来想去、越想越心花乱颤,渐渐就对你动心了。藏着掖着是没好结果的,就跟我一样……”
  方思雨听出温晚语气中莫名的怅然,道:“你有喜欢的人?没告诉她吗?”
  小绿叹了口气,不在乎地说:“别提了,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接着说,第二,红格子,你得改改你的性子,注意温柔!注意事事为他着想、关心体贴他,对了,他……是你的贝吗?”
  “……是。”
  “那你更要改改你的脾气了,别跟揍我一样,全程如地狱修罗一样残暴无情狠辣,别把实践打人的冷漠劲儿用到他身上,即使他惹你不高兴,你要打他,也要哄着来揍他,他要是疼了,给他揉一揉,再抱一抱他,小贝往往对主有天生的依赖,听我的,绝对没错。”
  “他若是拒绝我呢?我不确定他是否会介意我是男的。”
  “他若是拒绝了你,你会考虑我吗?”温晚贱嗖嗖地说。
  “滚一边去!”方思雨笑骂,小绿常常会这般口无遮拦地开玩笑。
  “他若是真的拒绝你,我不拍戏也要坐飞机赶过去抽他一顿。”温晚认真地说。
  “免了免了,我可舍不得。时间不早了,我要实施计划了,谢了!”
  “那我得好好受着这声谢,还有啊,过些日子我要去你们TY拍综艺,去了我要吃你的脱单饭。”
  方思雨笑:“少不了你的。”
  方思雨回来时,常远正蹲在叁轮车旁,兴高采烈地指点一个小男孩套圈圈。
  小男孩站在用粉笔画成的距离线前,拿着最后一个用藤条编成的圈圈,聚精会神地盯着摆放在地上的一个鱼缸。
  因为之前没有投中,此刻小男孩很紧张,常远蹲在一旁比比划划,教他投放圈圈时的手势和姿势,一遍遍鼓励小男孩找好方向再投。
  小男孩的勇气再次被拾起,调整姿势,瞄准方向,将圈圈投掷出去,圈圈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终于套中了装有两条小鱼的鱼缸。
  小男孩兴奋地扑向常远怀中。
  这时,方思雨终于忍不住了,心中就像吃了酸梅一样不舒服,走到常远身边,将小男孩从常远怀里扒拉出来,说:“别缠着哥哥了,快去拿鱼缸哦,晚了就被爷爷收摊了。”
  小男孩一听要收摊,小脸顿时变了变,“噔噔噔”跑过去和摆摊爷爷要鱼缸去了。
  常远看到小雨神老师,拍拍身上蹭上的土,笑道:“哥,我刚刚打听了,半山腰的演义剧台十点半开始,咱们现在过去吧 ”
  然而,小雨神老师面容严肃:“阿远,咱们走吧,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小雨神老师的严肃脸让常远心中微微一沉,心想,该不会老师检查了作业,非常生气,要在逛庙会这一轻松的时刻跟他算账吧!不要啊!能不能有点轻松愉快、手拉手上山的美好记忆呢?
  此刻上山的游客很多,很拥挤,不过山脚到半山腰这段路已经加宽了道路,还铺了水泥,并不十分陡峭,这段路除了拥挤外并不难走。
  常远吊着一颗紧张担忧的心,小心翼翼地跟着小雨神老师,但小雨神老师只顾往前走,却什么也不说,难道,他又触了小雨神老师逆鳞吗?可是那个文章论述,他是真的憋不出来了。
  其他游客走走停停,一边欣赏漫山遍野的秋菊,一边停下来和知己好友拍照。反观常远,一路纠结,一路紧张,赏菊?哪有心情!
  到了半山腰,演艺剧场还未开始,但小雨神老师还是不说一句话,常远彻底慌了,拽住老师的衣角,凄凄惨惨地问:“老师,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方思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副心事重重的死鬼表情把孩子吓着了,其实他这一路上都是在酝酿表白的情绪啊!初恋表白必须要有仪式感!所以未免想得多了些。
  为防止吓着常远,方思雨立马扬起灿烂的笑容,许笑得太欢快,常远反而更加手足无措:“老师,您别这么笑,怪吓人的,我宁愿您冷着脸。”
  方思雨:“……”
  半山腰剧台的对面,有一处月老祠,从半高的低墙外,便可看到一颗挂满姻缘红线的老槐树,因是秋天,那根老槐树的叶子有些泛黄,但红绳像双丝网一样铺天盖地的缠绕在一起,中有千千结。
  方思雨拉着常远的袖子,走进月老祠,花两块钱买了叁根红绳,在漫天红结下,在常远呆木若鸡的表情中,将一根红绳紧紧缠到常远的手腕上。
  常远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呆呆地看着小雨神老师将月老红绳缠在他手腕上,神情专注而认真,在漫天同心红结的映衬下,小雨神老师整个人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十月二日,翔山之上。
  月老祠内,红心结下。
  方思雨凝视着常远小鹿般乱颤的眼睛,郑重宣誓道:“阿远,我心悦你已久。”
  阿远,我心悦你已久……
  常远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似乎都已停滞,脑子里只剩下“我心悦你已久”这六个不可思议的甜蜜字眼,他将这六个字分解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在心中斟酌品读,又将这六个字合成一句话,这句话和着小雨神老师的声音反复在心中萦绕。
  单独一个字让他心乱神迷,合成一句话让他痴迷如狂。
  他暗恋小雨神老师,小雨神老师也喜欢他耶!
  这不是单相思,而是不为对方所知的两情相悦!
  方思雨以为常远被吓傻之后会拒绝他,于是趁热打铁再次开口:“阿远,我想和你在一起。”
  没想到,常远一下子跳起来,双手紧紧搂住方思雨的脖子,双腿勾在方思雨的腰间,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难缠,又像手腕处缠着的同心结一样难解。
  常远的脸像火烧云那般滚烫,他凑在方思雨耳边低声郑重道:“哥哥!哥哥!阿远喜欢你好久好久了!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
  这番话说得方思雨破格头一次脸红,连耳根都是灼烫的,他感受着阿远的清爽气息,感受着阿远小鹿乱撞的心跳,这般诱人!这般心醉迷离!让他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大概过了四五秒,方思雨才恋恋不舍地将阿远放下,将一根红绳给他,自觉地伸出右手,露出白皙的手腕,含笑看着他。
  常远接过红绳,两指一勾,将红绳在方思雨手腕间打了个结,系得紧紧的,直到如何用力也再拉扯不开为止。
  同心结,系在手腕上,将两颗怦然心动的心紧紧交缠交织在一起。
  两人走到和蔼可亲的月老石像前,一同跪下,双手合一。
  方思雨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月老在上,天地为鉴,后生方思雨此生唯常远一人足矣,愿和他携手共度一生,永不负相思意。”
  常远闭上眼睛,内心正激动地和月老聊天:“月老爷爷,我是常远,小时候我经常来这儿玩,您还认识我吗?爷爷,我想和旁边这个人永永远远在一起,他叫方思雨。我永远敬着月老爷爷,希望月老爷爷成全!您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谢谢爷爷!”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看着对方,相视而笑,幸福满满。
  方思雨拉起常远,走到系满千千结的大槐树下,拿出最后一根红绳,拿出黑色炭笔,在红绳上写下“常远”二字,一笔一划皆放入了相思和期望。常远接过笔和红绳,在“常远”二字的后面写下“思雨”二字,又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上了一颗心。
  两人一起将寄满爱情和希望的同心结系在大槐树的枝干上,走出月老祠,回首望去,微风拂过,大槐树的枝叶簌簌而响,他们二人的同心结成了万千同心结中的一员,普普通通,却真挚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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