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外婆还指着电视,温和地对她笑。
  时雨半躺在她怀中,脑袋枕在她的心口处,似是无所察觉地,继续专注在手机上。
  嗯。叶清翎喉咙艰难地顿了顿,尽量挤出一个笑,外婆,他们好像是在传绯闻。
  我就说嘛。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外婆心满意足地转头,继续看电视。
  时雨没有动。
  叶清翎的手指仍然揽在她肩膀上,因为是初夏,时雨在家中穿着吊带睡衣,叶清翎指尖稍稍一动,就在她肩上细腻的皮肤处滑过。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正好。
  叶清翎却感觉,自己指尖烫得厉害。
  她和时雨在一起三年了,今天才是第一次,像是真正的恋人一样依偎在一起。
  之后,电视里播了些什么,叶清翎都没有再注意了,只有指尖的触感,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八点半,综艺节目放完了,外婆也困了,起身打了个哈欠:小翎,染染,我先去睡了,你们自个儿休息啊。
  嗯,晚安外婆。时雨终于动了动,抬起脑袋看向外婆,后脑蹭着叶清翎的心口,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
  叶清翎忍住身体触电似的酥|痒感觉,笑着歪头:外婆晚安!
  外婆今天看得高兴,笑眯眯地走向电梯,没几步,却又突然转身走回来。
  染染,外婆突然想起一件事。外婆眯眼笑道。
  时雨放下手机:外婆您说。
  染染,你年纪也不小了
  外婆这话一出口,不仅是时雨,叶清翎也怔了片刻。
  标准的催婚开头。
  外婆前几年都特别开明,从来没催过半句,今儿是看见电视上那对小情侣,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叶清翎咬着牙,不可遏制地紧张起来。
  一想到时雨可能去和别的人相亲,她就觉得心脏被针刺了似的疼。
  可没想到,外婆的目光扫过叶清翎搂住时雨的手,扫过叶清翎的脸,最后又回到时雨身上。
  你和小翎,什么时候去结婚啊?外婆和蔼地笑着问。
  10、笼鸟
  叶清翎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身体甚至变得僵硬。
  她在脑海中把外婆的话又过了一遍。
  外婆问,她和时雨什么时候去结婚?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双方各自结婚,亦可以理解为和对方结婚。而外婆话中的意思
  叶清翎看着外婆和蔼的笑,确定了,外婆说的是第二种意思。
  可是叶清翎从没和外婆说过她和时雨的关系,难道是时雨说的?
  她的心又怦怦跳不停。
  傻小翎,外婆注意到叶清翎的呆滞,和蔼笑着摇摇头,外婆还没老糊涂,我看得出来,你和染染的相处不对劲儿。外婆虽然是老古董,但同性婚姻法都通过那么些年了,我不接受也没用呀。你们能早早成家,我看着也欣慰。
  我叶清翎呆呆地张口。
  时雨却一点儿没有情绪起伏,淡然地打断她的话,对外婆说:外婆,再看吧,阿翎还小,不急。
  时雨没有回答什么时候结婚,却也没有否认她们会结婚这件事。
  外婆本来还想再催,但她了解自己这个孙女的脾气,比谁都要倔,也就作罢。稍稍叮嘱几句,外婆就回房了。
  等外婆走了,客厅中只剩下叶清翎和时雨两个人,叶清翎还有些错愕,懵懵地眨了眨眼。
  叶清翎感觉到,似乎有一丝甜味,从舌尖蔓延开来。
  甜到心底。
  时雨突然不客气地拍拍叶清翎的手:还不放开?
  叶清翎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仍然搂着时雨肩膀,刚才失神的那一会儿,手指几乎快要顺着吊带的方向,触进裙子里。
  叶清翎慌乱地退开。
  时雨从她怀中坐起身,不紧不慢地将被她弄落的吊带扶回肩上,淡声道:叶清翎,我要休息了,你也回你的房间。
  叶清翎刚要听话地点头,却又立刻后悔了,抓住时雨的手,软软道:姐姐,我可以去你那儿吗?
  手指轻轻拂过时雨的手背。
  暗示的意思很明显了。
  叶清翎软糯的声音里,也藏着呼之欲出的期许情绪。
  时雨眉眼一点点弯起,气场强大地靠近过来,手掌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不可以。
  嘴唇上的伤都还没完全好呢,就想着做坏事,嗯?时雨轻声道。
  她的手指最后在叶清翎起皮的唇瓣上用力一摁,刚愈合的小伤口受力时,又传来一阵轻微的疼。叶清翎不怕疼,只是本能地伸出舌尖,想要舔一舔。
  正好划过时雨的指腹。
  叶清翎清晰地感觉到,触到的那一瞬,时雨的手指本能地颤抖一下,随之指腹的温度都比刚才烫了些。但时雨的眼神,也明显冷了下去。
  她和时雨从来都是这样。
  只有时雨想要的时候,才可以。她的想法从来不在时雨的考虑之中。
  叶清翎识趣地收回舌尖,感觉到时雨摁在唇瓣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摁压的触感也越来越疼,委屈地眨了眨眼,含糊道:那姐姐,我明天能不能自己出去玩一会儿?
  在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被拒绝后,再接着提出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要求,大概率会被接受。
  去哪儿?果然,时雨收回手指,问道。
  去我的那栋小房子,我想回去唱歌,就三个小时左右。吃完午饭过去,下午四点回家。叶清翎乖乖道。
  唱歌?
  嗯叶清翎点头,我在那边装了一个小型录音室
  时雨却显然对此不感兴趣,随意摆摆手:去吧。
  谢谢姐姐!姐姐最好啦。叶清翎眉眼弯弯地欢呼一声,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回房间后,叶清翎洗个澡,几乎是瘫倒在床上,立刻就睡过去了。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快把她掏空了,从里到外都疲惫得要命。
  好不容易有一天假,叶清翎没有调闹钟,睡到了上午十点,才被窗帘缝中透过的烈阳灼醒,懒散地起身洗漱,穿着睡衣下楼吃早餐。
  时雨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远远看见叶清翎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地从楼上走下来,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姐姐,早上好。叶清翎抿出一个甜甜的笑,朝时雨打了招呼,又问,外婆呢?
  花园里晒太阳。时雨淡声道。
  叶清翎跑到花园里,给外婆也打了招呼,再返回房间内。
  刚才保姆柳姨听到叶清翎的声音,已经去厨房热了早餐,这会儿正端过来。
  煎蛋三明治,小碗水果,还有一杯热牛奶。
  谢谢柳姨!叶清翎这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因为放假的原因,心情极好,笑容灿烂,柳姨最好啦。
  叶小姐喜欢吃就好。柳阿姨笑眯眯的。
  另一边,时雨翻书的手指顿了顿,眉头蹙得更深了一些。
  柳姨?最好?
  昨晚叶清翎对她,也是这样说的。
  小白眼狼。时雨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闷,啪一声把书砸到桌上,抱着双臂往沙发上一靠。
  几秒过去,叶清翎那边还是没一点儿反应。
  时雨终于按捺不住看过去,叶清翎埋头看手机,笑得正开心,完全没注意到她这边的状况。一瞬间,时雨心里冒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似的,燥得要命。
  叶清翎正在看下午要唱的歌词,这首歌她很熟悉,但由于是大合唱的原因,稍稍改了些词。
  接近一周没有正经唱过歌,叶清翎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想要轻轻哼出声,肩膀也欢快地小幅度抖了起来。
  叶清翎。
  客厅那头,却传来时雨冷淡的声音。
  叶清翎一怔,看过去。
  快点吃完早饭,上楼换衣服。时雨冷冷看过来,语调也是毫无起伏的,冷得刺骨,换好了,陪我去见客户。
  时雨显然是临时起意要带上叶清翎,但见客户这种事,叶清翎去不去都无所谓,更何况一顿应酬下来,少说都要好几个小时,再稍稍耽搁一下,一天时间就没了。可是时雨昨天明明答应她了,让她回家唱歌。
  要是跟去应酬,她哪儿还有时间回家?
  时雨叶清翎一出声,时雨的表情明显就更冷了些。
  两人隔着大厅的距离,安静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时雨的眼神越来越冷,叶清翎目光从坚持,到祈求,再到委屈,最后彻底败下阵来,她垂眸,长长的睫毛掩过眸中的失落、难受,眸光越加黯淡:姐姐,我很快来。
  几年前,叶清翎被时雨捡回家不久,她就注意到,时雨几乎从来不会答应她什么。
  刚开始,叶清翎以为是时雨不喜欢自己才这样,因此她小心翼翼,却又拼了命地去讨时雨喜欢。
  直到后来长大了些,叶清翎才发现,时雨不是不肯答应,而是就算答应了,也做不到对她守诺。
  她早该习惯的。
  叶清翎耷拉着肩膀,脑袋也无力地垂下,回房换衣服。
  时雨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地,将视线转回到客厅茶几上,手指指节在玻璃上轻敲,面无表情地发了会儿呆。
  午饭的地点是在城郊一座会馆中,开车去的路上,司机和保镖在前排。叶清翎和时雨坐在后排,却分别坐在座位两头,看着窗外不同的景物,一路沉默。
  今天时雨见的客户是个中年男人,小眼睛,啤酒肚,秃头,满口黄牙。
  说是客户,其实是他来求时雨办事儿的,午饭时满脸谄媚,喝得烂醉,嘴一咧起来,就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有保镖在,他不敢多看时雨,却时不时偷偷往叶清翎身上看一眼。
  叶清翎埋头,忍住打人的冲动。
  一旁,时雨余光瞥到她的动作,以为她是被男人吓到了,突然淡声道:叶清翎,回车上等我。
  叶清翎下意识想要摇头,司机却已经把钥匙递了过来,她便不再拒绝,暂时离开包厢。
  一走出去,外边清新的空气铺满而来,冲散了那个老男人嘴里吐出的酒味和腥臭味。意识到包厢内外气味差异后,叶清翎差点没跑到垃圾箱边弯腰大吐一顿。
  叶清翎回头,看了眼包厢,时雨还在里边淡然自若地坐着。
  她以前虽然也跟着叶清翎参加过几次圈子里的聚会,但从没遇见中年男人这样的人,时雨她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根本不在意?
  好像时雨就从未在意过什么,不在意叶清翎,也不在意她自己。
  叶清翎心里说不出的揪痛。
  叶清翎走回车边,上车后坐到后排,觉得有点闷。比起空调,她更喜欢窗外的自然风,于是将后座车窗摁下一丝缝隙。
  她坐在后座上等了接近一小时,时雨终于从会所门口出来,中年男人始终谄媚地对她笑着,就算被保镖隔开一段距离,也不忘点头哈腰。
  叶清翎隐约听见中年男人不停在感谢时雨。
  时雨唇角同样勾起一丝满意的笑,显然这单生意谈得不错,她也没亏。
  他们离轿车越来越近,时雨就要上车时,中年男人或许是喝得没了理智,忽然贼兮兮地问:时总,今天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叶清翎胃里倏地一阵翻涌。
  时雨的那个圈子里,不少人以为叶清翎是她养在家里的金丝雀,甚至以往就有人想要和时雨共享玩物。
  这些事时雨从来没和叶清翎提到过,但她跟着时雨在这个圈子里呆久了,耳濡目染,猜都能猜到一些。
  可是今天亲耳听到有人这样问,叶清翎还是不受控制地感觉恶心,尤其那人还是个油腻猥琐的中年男人。
  叶清翎伸手想要把车窗关上,可是触到升降板时,却又鬼使神差地犹豫了一下。
  她想要知道时雨会怎么回答。
  然而很快,叶清翎就为自己的一时好奇,付出了足以痛彻心扉的代价。
  她听见时雨漠然的声音:
  她?
  随手捡回家的流浪狗而已。
  11、笼鸟
  车窗的缝隙一下子消失。
  叶清翎猛地埋下脑袋,死死咬着唇,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竟用力到掐进肉里,有蜿蜒却不起眼的血丝沿着掌心纹路散开。
  流浪狗,而已。
  那她对时雨的喜欢算是什么啊?对主人的一片忠心吗?
  时雨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答应和她在一起的啊?因为好玩吗?
  叶清翎努力忍着,没有让泪水从眼角滑落,视线却仍然被水雾变得一片朦胧。
  她没有注意到,车窗外,时雨不知笑着对中年男人说了什么,他忽然脸色大变,就连酒意都醒了几分,惊恐地跪下不断道歉。
  最后中年男人是被保镖拉走的。
  时雨冷眼看着他哭号哀求,却被越拖越远,唇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她转身上车,看见叶清翎缩在车厢的另一边,靠着椅背蜷缩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叶清翎缩成一团,紧紧闭着眼,脸上的泪渍还没有干掉。只要时雨稍稍往她这里多看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叶清翎已经很久没在时雨面前哭过了。
  她不想让时雨看到自己脆弱的那一面,可现在,却又矛盾地无比想被时雨看见。
  最终,汽车启动,叶清翎脸上的泪水逐渐被空调吹干,泪痕也渐渐淡去。手中握着的湿巾,逐渐被浅浅的血滴浸染成粉红色。
  时雨就坐在她身旁,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现在是下午三点,如果叶清翎这时候赶去录歌,说不定还来得及。
  但时雨像完全忘了这事儿似的,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去城中的一家高端会所,说要去参加那儿的一场晚宴。
  下车,叶清翎跟在时雨身后,悄无声息地将手心的纸扔进垃圾桶,始终低着脑袋,没让时雨注意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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