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一整天都在湖边画画，中午就随便对付了一下。
  晚上收工回旅馆，放好东西，先去对面饭店吃过晚饭，吃完后，一群人回到旅馆大堂里，聚集在那里，现在是评画环节。
  所有人的画都一幅幅摆在地上，老师一个个点评，学生们围成一圈。
  由于林落和毛俊几人坐在一起，因此画也是摆在一起的。
  先是夏文秋的。
  老师看了看夏文秋的画，露出满意的笑容：画得还是挺不错的，比去年刚来的时候进步很多。
  但是你这画面有点忧郁啊。老师看向夏文秋，是不是有心事？
  画可以表现创作者的心绪，这话不假。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夏文秋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顿时面红耳赤，连连摆手：没、没有。
  女老师笑道：要是有心事，可以跟老师们说，你觉得跟我说不方便，可以跟这位老师说。
  她指旁边的男老师。
  当然，不想跟老师说，跟同学朋友聊聊也是可以的，有事情别自己憋着。
  夏文秋窘迫地点头：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林落和毛俊等人也看着夏文秋。
  这个学期，夏文秋似乎都没怎么再提到自己那个男朋友了。
  他画画特别刻苦虽然以前一直都很刻苦，但这个学期更刻苦了。
  他有事情又喜欢闷在心里。
  林落和毛俊对视一眼，决定晚上跟夏文秋好好聊聊。
  接着便到了朱惜悦的画。
  朱惜悦仍旧保持她个人非常鲜明的风格。
  这个班上，如果说林落是独树一帜，那朱惜悦算得上是仅次于他的那个。
  加上她模样乖巧，又讨人喜欢，是很多老师的心头宝。
  老师把朱惜悦的画夸了又夸，最后点出她几个问题，可以进步的地方。
  毛俊在旁边听着，仿佛被夸的是他一样骄傲。
  然而等到毛俊的画时，他就怂了。
  老师一看到毛俊的画，就笑了。
  班上其他同学也笑了出来。
  因为毛俊的画上，什么古建筑、柳树、湖水、鸭子，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毛俊这幅画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穿着JK的双马尾少女。
  少女乌黑浓密的长发扎成两条马尾，马尾上分别别着一个蝴蝶结。
  白衬衣、藏青色外套，格子裙，还打着领结，腿上是白色丝袜，脚下踩着一双圆头日式小皮鞋。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日漫里的女高中生。
  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老师看看朱惜悦，发现朱惜悦也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画面上的自己。
  老师便道：毛俊同学，你为什么要偷偷画人家小姑娘？
  朱惜悦闻言也看向毛俊。
  毛俊人高马大的，被她一眼给看得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老师也只是推波助澜一把，没有过多干涉人家两个小孩的事。
  她公事公办地点评了一下毛俊的画。
  本来毛俊画得还不错，但谁让他下面就是林落。
  当林落的画被拿出来点评的时候，老师盯着画看了半天，感叹一句：
  同学们，这画我就没什么好点评的了。
  毕竟我的画还卖不到二百万。
  同学们发出笑声。
  他们已经根本没把林落当成自己同龄的学生在看待了，那是他们无法仰望的大神。
  于是，老师干脆把对林落的画的点评，变成了全班同学一起学习，林落这幅画到底好在哪里。
  同学们议论纷纷，讨论得热火朝天。
  身为当事人的林落，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还是有点不大习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中途便溜了，和井遇出去散步。
  江源村能被选中作为这次外出写生的地点，这里的风景自然是没话说，非常的漂亮。
  而且是那种没多少人工痕迹的漂亮。
  村里的道路两旁开满了细碎的小花，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如今已经是春天，正是云海市最美的时节。
  晚风送来淡淡的花香，暮色笼罩四野，深蓝的夜空繁星闪烁，月色如水。
  林落和井遇手牵手走在宽敞的马路上。
  村里的夜生活结束得很早，虽然才八点，路上已经看不到多少人在行走。
  村里的文化广场上倒是有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听得两人忍俊不禁，只好赶紧躲远点儿，免得这音乐破坏了他们甜蜜的氛围。
  他们沿着村里的小路漫不经心地走。
  林落忽然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
  他想起自己前世好像来过自己，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于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过去，却看到了一间小小的画廊。
  林落有点吃惊，这地方怎么还有会画廊？
  两人于是走上前去看，发现这画廊的介绍上还写着，说是为纪念林落而作。
  林落看到这话，觉得怪怪的。
  画廊里竟然还有人。
  两人敲敲门，等待少许，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满头的银发，身材瘦小，佝偻着腰问：
  谁啊？
  林落张着嘴巴，莫名觉得这老太太有点眼熟。
  井遇忙道：你好老太太，我们是来这里玩儿的，看到你这里有个画廊，就想进来看看。
  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毕竟时间已经比较晚了。
  看画的？老太太上下打量两人一眼，见林落手上还残留着颜料，是个画画的人，才让开身，说道，进来吧。
  画廊真的很小，也就七八十平，里头似乎就是老太太生活的地方。
  两人推门进去，发现屋里还坐着两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幅打印出来的画，正在交谈，定睛一看，竟然是林落那幅《母亲》。
  林落有点啼笑皆非，没想到他在这里都能看见自己的画。
  这里的画你们都可以随便看，但不要乱摸，别弄坏了。如果想买的话，也可以。
  但是这几幅不卖。老太太指着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几幅画。
  看到这几幅画，林落突然一震，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这老太太熟悉了。
  他前世确实在这个村子里住过。
  那时候江源村的经济比现在更困难。
  有老太太因为不识字，想让他帮忙申请低保。
  这地方经济落后，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很多老头老太太，生活困难。
  林落于是决定教他们画画，让他们可以用画画卖钱。还经由自己的人脉比如耿云帮他们打开名气，帮忙销售。
  之后林落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再没回来过。
  那似乎是他死前一年左右的事情。
  林落仔细看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发现对方似乎就是自己当年教过的老太太之一。
  画画不需要文凭，不需要学历，不需要识字，只需要想象力、创造力。
  这些老太太的画富有生命力，充满了田园意趣，在市场上挺受欢迎，有的老太太一幅画能卖几万呢。
  这大大地改善了他们的生活。
  林落死后，迅速蹿红海内外，这些老太太通过村里的干部，才知道原来教他们画画的是那样厉害的大画家。
  为了纪念林落，村里建了这间画廊，用来展览林落当年留下的几幅画作，销售这些老太太自己的画。
  在老太太的介绍下，两人欣赏了一番林落留下的画作。
  看着上面的落款和日期，林落心里头有点感慨。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突然转头问那位老太太，说道：最早学画画的徐奶奶呢？她还在吗？
  他没看到她。
  谁知这老太太一听，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她前几年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林落有点吃惊，旋即又明白过来。
  他在这里时，都已经是十几年前了，那个时候徐奶奶就已经七十好几。
  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有心脏病，晚上睡觉的时候没的，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老太太解释。
  井遇有些疑惑地看了林落一眼。
  恰好老太太也问出了井遇的疑惑：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林落想了想，笑道：有人告诉我的。
  老太太不解，林落却没再多说什么。
  他从老太太们的画里面，挑了一幅，买下来，说第二天再来取。
  他留下自己的名字：林诺。
  和林落只有一个字母的差别。
  走出画廊，林落回头望望墙上自己前世创作的那几幅画，在心中对过去的自己说了声再见。
  他转过头，抬头望向一直陪伴在自己身侧的男人，笑着问：
  你是不是想问，是谁告诉我的？
  井遇道：林落？
  林落摇摇头，又点点头。
  井遇被他逗笑了：到底是不是？
  林落踩着自己在月下的影子，动作轻盈地一蹦一跳，他说：
  是，也不是。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井遇笑着望着林落，似乎相处越久，两个人关系越亲密，他越觉得林落像个真正的小孩了。
  以前的他，人小鬼大的，眼神里有种对周围世界的厌烦和不耐。
  而现在，他眼里总是跳动着喜悦，跳动着青春活泼。
  为什么？他很配合地追问，是因为你之前不想告诉我的事情吗？
  这个男人有种可怕的直觉。
  林落笑了，点头，问井遇：你第一次见我时，觉得我像谁？
  林落？井遇没有想就回答道。
  林落说：我不是像，我就是。
  第一零一章
  林落说完，身后的男人半天没有出声。
  他回头看向井遇，井遇幽深的瞳孔正凝视着他。
  林落：不信？
  井遇道：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林落笑了声，右手作出握画笔的姿势，在空中挥动了两下：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无师自通就会画画，还画得和林落那么像？
  你真当这世界上有天生就会画画的天才？
  不然我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林落的事情，知道画廊里最早学画画的老太太是谁？
  清冷的月光落在少年的侧脸。
  让井遇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样子。
  那个少年鼻青脸肿地坐在海滩边，深夜时分，独自一人。
  脸上都是不耐和厌烦，他们长得一点不像，但眼神却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以为这世界上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性格相似，画风相似。
  原来，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井遇突然笑了出来，震惊到失语，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可以伪造林落仿作伪造得那么像，任谁也分辨不出真假。
  那根本就不是仿作，就是本人的真迹！
  他两亿花得一点都不亏。
  但是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原本抱憾终身，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了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饶是井遇，都激动得有点紧张了。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海里甚至跳出了诸如你能给我签个名么之类无厘头的想法。
  一个是自己的偶像，一个是自己的男友，这两个身份重合在一起，井遇觉得自己上辈子拯救了地球。
  林落抬起手在井遇眼前挥了挥：怎么，激动到说不出话了？
  想到这是林落，井遇竟罕见地支支吾吾起来：我我没想到，但是您怎么会
  他竟然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毕竟这可是名满世界的油画大师！
  用敬语很合理。
  听到这个您字，林落都被逗笑了，仗着井遇现在不敢在自己面前造次，抬起手摸了摸井遇的脑袋。
  哎，乖，现在终于知道我年纪不小了吧？
  井遇：
  想到当初他因为林落年纪小，而担忧林落不是真的喜欢他，一直拒绝少年的示爱，井遇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幸好林落没揪着这一点不放，他转过身，沿着道路往旅馆的方向走。
  至于我为什么会重生，这我也不清楚。
  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原本是死了，死了之后并没有意识，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就醒过来了。
  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叫林诺的小孩。
  井遇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的锁屏密码是你重生的那一天？
  很聪明嘛。可以用自己原本的身份和井遇对话，林落的状态显得更放松了，还摆了点知名画家的派头。
  那天是真正的林诺死亡的那天，他和那个叫伍子辉的小孩儿出去玩，被对方失手推到了河里，淹死了。
  于是，我就醒过来了。
  知道这一切后，从前的种种蛛丝马迹都串联起来，在井遇心里形成一条完整的线索。
  所以林落才突然和伍子辉疏远。
  所以林落才会看那么古老的电视剧，听那么老的歌。
  所以林落才不会用智能机。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井遇哑然看向林落，心情十分复杂。
  却见林落有点感慨地说：没想到啊我前世住在地下室，买一把五块钱的面条吃几天，省下来的钱都用来画画，死后我的画会这么火。
  要是早知道，我再坚持几年了，不喝那么多酒。说不定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自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