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暴君之后 第56节
事已至此,他们再不识好歹,有理也会变得无理。若是在前朝之时,他们还可以用很多共同的利益来掣肘皇帝。可眼前的这位,出身寒门,统兵千万,简直是刀枪不入,士族再逼,只会适得其反,最后不仅保不住废太子,连现在的地位都会丢了。
失信于前朝皇室是小,失信于天下,才是最可怕的。
“臣等会尽快拟定名单,呈给陛下过目。”王允说道。王氏为四姓之首,王允都已经开口,其他人自是无话可说了。
“很好。会稽王妃,王府长史和卫率等品阶,皆是按照本朝官班令所设,你们可要想清楚人选,不得怠慢了会稽王。”萧衍蜻蜓点水地补了一句,然后对谢临说,“除了尚书右丞,其余的人都退下。”
王允等人行礼,陆续退出中斋,只余谢临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上。
他的年纪,资历都不如另外三家的宗主,对于皇帝单独留下他,满心的疑问。
“临川王看中了你的妹妹,想要娶她做王妃。”萧衍开门见山地说,“朕原想着与谢夫人商议此事,不过眼下看来,没这个必要了。这是朕对谢家单独开出的两个条件,一是让谢羡担任五经馆博士,二是令妹嫁给临川王。”
“陛下何故如此?”谢临情急之下,咳嗽了两声,面色更显苍白。谢氏是甲族,让三弟去教寒门,其余的士族会如何看谢氏?至于阿鱼的婚事,他如何能这般随意地应下?
萧衍索性把话说明白,“有人曾看见谢羡私会北魏太子。”
“陛下,臣弟绝不会……”谢临欲替谢羡辩解,萧衍抬手阻止他,“那块石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心中都有数。朕不继续往下追查,是因为那块石碑现世本身并不是坏事,只不过有人借此大做文章罢了。五经馆是朕为了选拔官吏所创,谢羡出任五经博士,不算辱没了他。临川王也是真心想娶令妹,谢夫人那边,就由你去告知了。”
谢临看着皇帝,千言万语都凝结在口中。
皇帝根本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去了。
*
萧衍以雷霆之势解决了废太子一事,他没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王乐瑶,但竹君还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回来复述了他加诸给四大姓的条件。
王乐瑶心想,萧衍果然还是那个萧衍,绝不肯吃亏退让。表面上看,他是放过了废太子,实际上,却是把之前士族逼他陷入的那种境地,又报复般地推还给了士族。
竹君悄声说:“娘娘,陛下也太狠了,这么做,四姓都得绑在会稽王的身上,以后会稽王有任何风吹草动,最先遭殃的就是四姓。以前婢子觉得陛下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寒门武夫,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他哪里是个武夫,分明是只大老虎。”王乐瑶笑着摇了摇头。
“娘娘还笑得出来,陛下以后要是这么对付您怎么办……”
王乐瑶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宫女在殿外说:“娘娘,扬州刺史的夫人递了帖子求见。”
王乐瑶不知道陆氏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但还是放下笔,让宫人去把她带进来。
陆氏一见到王乐瑶就跪在地上,“娘娘,您可得为我们王氏做主啊。”
“堂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王乐瑶让竹君过去扶她,陆氏却不肯起,拿手巾印着眼角,“陛下要四姓各选出一名女子送去给会稽王,宗主挑中了我家的阿芙,这也就罢了。阿芙好歹是我们这房的庶女,比其它几姓那些不知道跟宗主房隔了几房的族女强多了吧?可是四家女眷居然为了争会稽王妃之位,争吵不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乐瑶想了想说:“此事我不能做主,还是等伯父将名单呈给陛下,由陛下定夺。”
陆氏一听,心中就不乐意,觉得她是有意推诿。
“娘娘,您可不能不管啊,阿芙怎么说也是您的堂妹,因为入选之事,已经哭过好几次。我们都知道陛下看重您,那会儿朝臣劝陛下放了会稽王,陛下谁的话都不肯听,您去了一趟中斋,陛下就松口了。不过是为阿芙要个会稽王妃之位,就是您张张嘴的事情吧?何况阿芙的身份,也的确在其余三姓之上。会稽王本就是陛下的眼中钉,阿芙跟了他,以后的日子能好到哪里去?依阿芙那柔弱的性子,若没有王妃之位傍身,可怎么活啊……”
第65章 不配。(一更)……
王乐瑶觉得陆氏真是太杞人忧天了, 先不说王妃之位落在谁家,光是另外三姓选出的人,就大有问题。
会稽王怎么说也是前朝的太子, 又被封了郡王, 那是跟陛下的亲弟弟临川王同一班阶的郡王,四姓的宗主房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怎么可能是一些不知姓名, 隔了好几房的族女和庶女去做王妃?这不是在侮辱前朝皇室和陛下吗?
萧衍在走这一步的时候就想好了,不会让四姓轻易搪塞过去的。
这人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他心中清楚怎么拿捏这些士族高门。
王乐瑶说:“堂婶,郡王妃的品阶在一应命妇之中,仅次于皇后,与三夫人并列。您认为陛下会随便让一个人给会稽王做王妃吗?别说是陛下,恐怕朝臣都不会同意的。陛下那时便说了,按照官班令来选王府的官吏, 那么长史是几班?卫率又是几班?你先把这些问题想清楚了。”
陆氏愣了愣, 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难道其它几家根本还没选出合适的人来, 那几个妇人只是随口说说糊弄她的?岂有此理!她陆氏原也不算上等士族, 不过是有些钱,加上能帮到当时还没出头的王赞, 才能嫁到琅琊王氏。别家那些甲族出身的女眷, 私底下本就看她不起, 所以她才要千方百计争口气!
一众女儿里头, 就阿芙最为貌美,而且柔柔弱弱的,与皇后颇为相似,男人就好这口!她盘算着就算阿芙不能进宫, 也能借皇后的光,嫁个好郎君,给家中博个好前程,现在却只能去给会稽王做妾室!
她实在是不甘心!越想越不甘心。
竹君顺势把她扶了起来,郑重地说:“夫人,这件事是陛下决定的,您求娘娘也没用。上回废太子的事,娘娘已经替士族向陛下开口了,可总不能一有什么事,就拿娘娘出去挡着吧?娘娘和陛下之间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这般算计的。您若是为府上的娘子好,还是回去听府君的安排吧。”
陆氏心里想着,几时轮到你一个侍女来教训我了?可竹君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女,显阳殿上下都得听她的,不再是以前王家的一个下人,可以任由她呵斥了。
陆氏又看了王乐瑶一眼,见王乐瑶正低头翻看账册,似乎不欲再多说的样子,顿时觉得悻悻的,便行礼告退了。
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算一样是王家人,心哪里会向着她?
竹君见陆氏走了,才说:“刺史夫人真是贪心,还想再让娘娘出面,为她的庶女争王妃之位。临川王看中的可是谢家宗主房的娘子,会稽王分明是跟临川王平级的,一个王氏隔房的庶女也能去争王妃之位吗?娘娘,会稽王的事您可不能再管了。若是惹得陛下不快,伤了夫妻情分就不好了。婢子看,陛下对您可是用了真心的,比王家那些不相干的人对您都好。您犯不着为了他们,去得罪陛下。说白了,在这宫里,连主君都帮不到您,只有陛下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王乐瑶看向她,支着下巴,嫣然一笑,“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竹君咳嗽了一声道:“之前是因为大婚那夜,陛下实在太吓人了。近来婢子看着,陛下对您是真好。政务再忙,一有空就来陪您用膳,身边也没乱七八糟的女人,还记着您的生辰,您的喜好,不让您受委屈。别说他是皇帝,就是寻常人家的男子,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
王乐瑶知道萧衍对她很好,他在努力学着做一个好男人,好郎君。
他虽然不懂风月,不通经义,大多时候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
可是他会因为她的习惯,而迁就她,会顾念她的感受,会带她去看那漫天星光。她在他的面前,不用做那个严谨端庄的大家闺秀,而是可以任性,逾矩的小女孩。从小到大,她一直都被框在各种规矩中,总有人告诉她这样不对,那样不行。她压抑着,不敢释放出来的,其实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跟萧衍在一起,她好像才真的活成了自己。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
随后,宫女们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进来,王乐瑶不解地看着她们,其中一个说:“娘娘,这是各国使臣进献给您的东西。”
“怎么会给我?”
宫女说:“大概是您成功劝服陛下放过会稽王的事情传出去,使臣们都赶紧来巴结您呢。”
这些使臣还真是会见风使舵。
王乐瑶走过去,看到有玉璧,有锦帛,还有高丽人参,其中有个篮子盖着红布,里面还动了一下。王乐瑶退后一些,警觉地问:“这是什么?”
宫女把红布掀开,里面是一只圆滚滚的白色小猫,毛像雪一样全无杂质,须长,脸圆,眼睛是蓝色的,宛如宝石一般。
满殿的宫女心都快化了,全部围过来看着小猫,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竹君把小猫从篮子里抱出来,一边摸着它的头一边走到王乐瑶的面前,“娘娘,您要不要抱一下?”
王乐瑶迟疑地伸出手,其实她不太习惯亲近这些小动物。王家的人都不太喜欢养活物在身边,大概是嫌脏。
暖暖的,毛茸茸的一团到了她的怀里,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
“这是哪国使臣送的?”竹君问道。
“好像是萨珊波斯。”
这个使臣倒是挺会送东西的,这猫的品相看起来极其名贵,女子大概都拒绝不了的。
两个女史见状欲言又止,其中一个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常来这里,您还要孕育皇嗣,还是别养比较好。”
这些畜生可不知轻重,万一伤了陛下娘娘,再者传了病气给娘娘,就不好了。
王乐瑶也没有真的想养,只是看它太可爱了,忍不住想抱一抱,逗一逗。这是波斯使臣送来的东西,也不好随意处置,她抱着猫说:“竹君,派人问问陛下在中斋吗。若在的话,我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竹君立刻派了一名宫女去中斋询问。
萧衍正在里面见谢羡,听到苏唯贞的耳语,点头道:“朕不忙,让她过来吧。”说完后,又看向谢羡。
谢羡接着道:“我可以出任五经博士一职,但关于小妹的婚事,还请陛下三思。”
那日谢临把萧衍的话传回去以后,全家上下都很震惊。谢鱼尤甚。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日临川王从洛阳馆追出来,向她讨要棋谱,后来又借讨教棋艺约了她两三次,竟然是存着要娶她的心思。
而且按照陛下的说法,此事还无转圜的余地。
她不喜欢临川王,她喜欢的一直都是士族所出的那些翩翩风度的贵公子。但她又不敢忤逆圣意,只能自己偷偷躲在房间里哭。
谢家只有这么一个嫡女,父兄自然都宠着她,婚配的事向来也考虑她自己的意思。
谢羡想,此事到底是因他而起,还是由他进宫向陛下说明。
萧衍靠在凭几上,一边看奏疏一边说:“怎么,朕的弟弟配不上你谢氏之女?”
这话莫名刺到了谢羡。
在他私心里,的确是配不上的。他们王谢是当时并称的名门望族,祖上出过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皇室先是抢了他的妻,现在又要抢他的妹妹,这不是欺人太甚吗?若是父亲还在,谢家何至于此!
谢羡的手在袖中慢慢地握紧,然后看向皇帝,“陛下觉得,出生不同,成长环境不同的两个人,强行配在一起,会幸福吗?小妹并不喜欢临川王。”
萧衍不以为然,“现在也许不喜欢,等成了亲,生了孩子,自然就有感情了。”
谢羡闭了闭眼睛,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这个人是皇帝,言语怎能如此粗俗!阿瑶跟他朝夕相对,该是何等的煎熬?他心头蔓延起丝丝痛意和恨意,他年少时便珍爱的女孩子,那么美好,被强行送到了这个莽夫的怀里,简直是糟蹋了她!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让妹妹重蹈覆辙了!
甲族和寒门,岂能相配!那是暴殄天物!
萧衍知道谢羡很不服,某种意义上来说,谢羡才是真正能配得上阿瑶的名门公子,有才也有貌,家世相当,才学相当,他们才是同一类人。他们可以谈经义,可以抚琴相和,下棋作画,有很多相同的爱好,共同的话题。
这些可能都是萧衍做不到的。
也许是报复心理作祟,也许是为了打击谢羡的傲气,萧衍就是想让他亲眼看一看,阿瑶跟自己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还不是输给了他!只有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她!
“陛下,娘娘过来了。”苏唯贞在殿外说了一声。
谢羡浑身一僵,正要告退,萧衍给苏唯贞递了个眼神,苏唯贞会意,便带着谢羡到偏殿去了。
谢羡不懂皇帝是何意,为何不让他走。可是马上,他就看到朝思暮想的人进来了。
她穿着紫色的大袖衫,上面绣着精美的团花,一条水色的飞花佩帛挽在臂间,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
印象中,她一直喜欢素雅,无论是衣饰或妆容,入宫之后,皆华贵了不少,透着天家的雍容气派,变得有些陌生。
她依旧是那般仙姿玉貌,体态好像还丰腴了些。只是神情跟从前明显不同了,从前有种淡然疏离之感,就像高高在上的神女,如今眉宇间神采飞扬,好像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
跟他想象中的郁郁寡欢,完全不一样。
谢羡有几分震惊,又有几分困惑。
“陛下快看。”王乐瑶旁若无人地走到萧衍的面前,把怀里的小猫给他看。
“这是何物?”萧衍放下奏疏,问道。
“萨珊波斯的使臣送的猫,女史说我不能养,我想着把它送给母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