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暴君之后 第23节
“夫人只叫了王家娘子。”如意为难地说。山阳郡公夫人的辈分摆在那里,连太后都要礼让。
谢鱼拉着王乐瑶,不肯放手。她猜想,肯定是郗氏女耍了什么花招,里面危险重重。
“我没事,你们在这里等我。”王乐瑶安抚两个人,跟在如意后面走了。
如意回头,看向桓曦和与谢鱼,用口型说:去请陛下。
桓曦和一惊,知道大事不妙,对谢鱼道:“你在这里守着,随时关注里面的情况,我这就去找陛下。”
谢鱼重重地点了点头。
*
王乐瑶进殿之后,身后的门扇就关上了。光线似乎也被阻隔在外。
大殿的气氛与先前进来时,完全不同,显得有几分凝重和压抑。她咳嗽了两声,还是往前走。
郗微坐在下首的位置,目光淡淡地掠过她。
大殿上还跪着一个人,那人的背已经佝偻,头发全白,穿着简朴的布裙。王乐瑶走到她身旁,一下认了出来。
这是曾经近身伺候祖母的邓嬷嬷。祖母过世以后,伯父做主,将邓嬷嬷送回老乡,颐养天年了。她们已经有几年没见。
邓嬷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四娘子。”邓嬷嬷叫了她一声,目光闪烁,不敢看她。
陈氏威严道:“邓嬷嬷,我问你的话,你当着王家娘子的面,再回答一遍。”
邓嬷嬷应是。
“你在王家多少年?伺候过何人?”
“我在王家近四十年,伺候的是当今宗主的母亲,王老夫人。”
“那你对王家的事,可以说了如指掌?”
“不敢,只是会比四娘子多知道些。”
“那殿上这位娘子的生母,究竟是何人?”
邓嬷嬷先是看向王乐瑶,然后低头说:“这个老身真的不知。四娘子生下来以后,才被二郎君抱回府里。当时老夫人不想认她,问二郎君她的生母是谁,二郎君也不肯说。后来大郎君同意,才把她计入族谱,认作嫡女。府中知情的下人都被大郎君封了口,无人再敢提此事。”
“也就是说,四娘子的生母不详,可能不是士族,还有可能是庶民或者倡优?”陈氏问道。
“你这话过了。”张太后出言提醒陈氏。
既然陈氏把事情摆出来了,张太后只想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并不想为难一个小娘子,更别提侮辱人家的母亲。
可陈氏却不管这些,她先前听郗微说此事,还半信半疑。那可是琅琊王氏,怎么会随便把一个娃娃认进宗主房。可眼下人证在此,她觉得王家简直目中无人,竟妄想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塞到宫里做皇后,当他们皇族可欺吗!
“太后,此事必须弄清楚。皇后母仪天下,为世间女子表率,必须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王家的嫡女可以为后,但此女身份疑点重重,若她父母无媒苟合生下她,她便是私生女,绝不能当皇后。”
王乐瑶听到这里,冷笑一声。
这些人,拿她的生母来攻击她,说她来路不明,逼她放弃皇后之位。
这皇后本就不是她要当的,放弃有何难?但她不允许自己的母亲,被人辱没成倡优之流。那是对她,对琅琊王氏的侮辱!
“你笑什么?”陈氏不悦地问道。
王乐瑶说:“山阳郡公夫人,就算我的出生有疑,你也应该请我的伯父,王氏宗主来询问。一个下人的话,不足以定我的身份。王氏百年,门庭显赫,我父亲亦是琅琊王氏宗主房所出,前朝的太子少傅。你听了只言片语,便胡乱推测他与人无媒苟合,说我是私生女。后果,你可能承担?”
“你敢威胁我?”陈氏恼怒。
张太后开口维护,“人是二郎选的,此事还是交给二郎定夺吧。”
“太后宽仁,但自古忠言逆耳。”郗微说,“皇后之位,非同小可,事关皇室血统。太后是内廷之主,还是先让郡公夫人盘问清楚,再告诉陛下。”
“朕的事,几时轮到你来管了?”门外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殿中几人皆惊诧,皇帝竟然亲自来了?
萧衍逆光走入殿中,他生得非常高大,整个人将门扇外的日光都挡住了。但他的到来,犹如一股强风,驱散了殿上的阴霾。他走到王乐瑶的身边,见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从宽大的袖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凉,以一己之力对抗代表皇族的山阳郡公夫人,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勇气和能力。
若她不是出自琅琊王氏,恐怕早就被吓晕了。
王乐瑶的病本就没好全,整个大殿闭塞压抑,刚才已经觉得胸闷气短,眼冒金星。她是强撑着,不许自己示弱。忽然有人站在她身边,有只温热粗糙的大手包着自己。那种感觉就像当日她溺水沉于池中,水流包围着她时一样,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父亲离家后,她都是孤身一人,从未想过与人并肩。
郗微再次看到萧衍,心中狂喜,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这么多年苦苦等候,终于可以走到他的身边了!可她发现,萧衍站在王氏女的身边,自始至终,都没看自己一眼。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娶妻,明明是旧情难忘!他不可能是真心要娶王氏女!
“这是朕的家事,闲杂人等出去!”萧衍沉声说道。
所谓闲杂人等,就是非萧家人,包括郗微在内。
赵氏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一直不敢说话。她一会儿替王氏女担心,一会儿又好奇她到底是不是私生女,整颗心七上八下的。听到萧衍让她出去,求之不得,麻溜地退出去了。她可没陈氏那么不自量力,敢招惹外甥这个活阎王。
郗微不甘心,又看了萧衍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被苏唯贞带出去。
萧衍命如意把王乐瑶扶到便殿休息,她都站不稳了,有些话也不适合当着她的面说。
张太后看得出儿子在生气。她也怪陈氏不知轻重,私下追究王家娘子的身世,还跟郗氏女一唱一和,把好好的春日宴弄得乌烟瘴气。他们本就是寒门出身,对身份哪有士族那么讲究。王家都认下了,何须她们这些外人插手。
她刚才也是一时被绕进去了。
陈氏被萧衍的目光所慑,莫名有几分心虚。但她是长辈,也是萧氏的一员,这么做全是为了皇室着想,她没有错。
萧衍看着陈氏,“婶母到都城不过俩月,为何会对王家的陈年旧事感兴趣?那个嬷嬷,又是从哪里找的?”
陈氏肃容道:“我自有办法。陛下既然听到了,便知道王氏女有问题。您可不能被蒙蔽了!”
“婶母以为,是她处心积虑做这个皇后,所以才百般隐瞒自己的身世?”萧衍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朕说,是朕逼她,非要她做这个皇后。不管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朕都不可能改变心意呢?”
陈氏愣住了。他们都以为皇帝厌恶士族,王氏女不过凭借美貌,魅惑君王。只要皇帝识破她的真面目,肯定会改变主意,改立郗氏女。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萧衍转了转手腕上的麂皮护腕,“琅琊王氏,甲族之鼎,士族的精神领袖。若被士族知道,王氏宗主房的嫡女,被婶母无故扣在这里泼脏水,恐怕会把整个都城掀翻。婶母觉得,这个后果你能承受吗?”
陈氏的手抖了抖,表情开始绷不住。
她抓着张太后的手臂,努力稳住声音,“太后,我一心为了萧氏,为了陛下。您可要为我证明,我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啊!”
春日宴还未散,外头都是人,闹大了着实难看。张太后打圆场,“二郎,先到此为止。你去便殿看看王家娘子。”
萧衍往便殿走,又回头看了陈氏一眼,“朕丑话说在前头。立后之事已定,再有人从中作梗,不论身份,绝不轻饶!”
那一眼,有虎视龙卷,横扫六合的威势,陈氏吓得,回去后大病了一场。
第26章 她是朕的皇后,不是你可以……
如意扶着王乐瑶躺到便殿的榻上, 又给她拿了一条毯子盖着。
王乐瑶轻轻地说:“谢谢姑姑。”
如意蹲在她面前,轻声道:“娘子受苦了,您先在这里休息, 婢子去叫您的侍女, 再请个御医来。”
“不必惊动御医,我躺一躺就好。”
如意没有勉强她,掩上门出去, 便殿复归于宁静。
窗外的日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渐渐驱散了心中那股阴霾。
刚才,她不是不害怕的。
面对山阳郡公夫人的重重质疑,她自己都没有信心。毕竟,她真的没有见过母亲,也没有从父亲那里听过关于母亲的只言片语,也许她的父母根本就不相爱, 她的出生只是一个意外。这么多年, 她孤独地成长着, 母亲始终是她心防中最为脆弱的一部分。
但她站在那里, 代表的是琅琊王氏,她不能认, 更不能退缩。就像上了战场的士兵, 只能抗争到底。
等到松懈下来, 才觉得浑身疲软, 整个人昏沉沉的,病情好像又反复了。
恍惚中,她听到门扇被打开,以为是竹君来了, 便嘟囔了一声,“竹君,我好渴。”
来人转去倒水,过了会儿,水杯递到了她的嘴边。她微微皱眉,不扶她起来,躺着如何能喝水?这时,鼻尖迟钝地闻到一股龙涎香和奇楠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
面前的人是萧衍!
萧衍俯身看她。整个人孱弱苍白,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一个小女子,其实完全可以依赖他,不需要那么坚强。但她的出身,成长,都注定了她不会是依附于人的性格。士族之女,多是把高贵和体面写进骨子里的,又怎么会懂得示弱。
“你不是要喝水?”萧衍见她不喝,问道。
王乐瑶睁开眼睛看他,他并不是那种俊美的长相,浓眉深目,轮廓粗放,五官甚至有几分凌厉,让人不敢靠近。
他可能杀人不眨眼,脾气也不好,是个暴君。可当他在寿康殿向自己走来的时候,犹如一道光,温暖地照了过来。
她那冰冷的,摇摇欲坠的身体,又被奇迹般地支撑起来。
就算他是一只猛虎,她也愿意尝试着,慢慢地接近他。
王乐瑶的手肘撑在床上,想要爬起来。萧衍看到她很吃力,索性坐在榻旁,一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
王乐瑶在他胸前微微一撞,男人的气息强烈地包围着她,她能感受到这个怀抱宽阔而温厚,心跳强健,仿佛自大地奔腾而过的江流,有种蓬勃的生命力。
她略微僵了僵,就着他的手喝水,逐渐放松下来。
喝完水后,她停顿了片刻,试探地说:“陛下,我还想喝。”
她是个病人,偶尔使唤一下皇帝,也没关系吧?
萧衍看她就像只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想探出头的小猫,胆大又有几分警惕。他起身,又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喂她喝水的时候说:“在朕这里,你可以任性。”
王乐瑶心念一动,感受到他的纵容,抬眸看他,“我的母亲……”
萧衍道:“朕会处理。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
他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她生母的事情不会归咎到她身上,每个人都会有秘密,都有无法盖住的过往。同样,他身边的亲人也是无法选择的。本就是寒门出身,眼界所限,站在权力的中心,并不是谁都能守住初心。
他们都要学着坦然面对生命里的瑕疵。
竹君在外面喊了一声,然后迅速进来。她以为只有娘子在,着急来查看她的情况,没想到陛下也在这里,吓得赶紧行礼。
“你睡一会儿。”萧衍将王乐瑶放躺在榻上,厚实温热的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幸好没有发热。
“若支撑不住,可以先回去。”
王乐瑶点了点头,目送萧衍离开。
其实胸中闷气抒发以后,她觉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