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林漱容微微一愣,下意识蹙起眉头,无声凝视着神采奕奕的明昙。
  而后者却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仍旧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继续筹划道:待我再长大一些,便要去向父皇讨个恩典,允我出宫玩乐,这样就能好好享受我天承的大好河山啦!
  林漱容收回目光,默然良久,淡淡道:那,便祝殿下能够最终得偿所愿罢。
  不知不觉便到了夜间,华灯初上。
  明昙觉得林漱容在弹完琴后,就一直满面心不在焉,像是在苦恼着什么似的,话都变少了许多。
  可当明昙询问时,她却又聪明地含混过去,避而不答,真叫前者摸不着头脑。
  莫非是弹琴弹得心有所悟,通感天地,即将要得道飞升啦?
  敢问九公主,您一顿要吃几套神仙话本啊?
  消失半日的林珣终于出现,差点被明昙的话笑岔过气去,忍不住吐槽道:如果弹个琴就能成仙的话,那我看了一下午兵书,要是现在拿把刀往脖子上一抹,说不定还能当场兵解给你看看呢!
  明昙撇撇嘴,强调道,我只是在说笑,不是傻子!
  反正你问我也没用。姐姐以前弹琴过后都很正常的。林珣吊着眼睛道,也许是你半点不通品鉴,俗到骨子里了,姐姐觉得给你弹琴太过不值,实在是虚度光阴?
  明昙阴测测地冲他一笑,把书还我。
  林珣瞪大眼睛,吓得往后一蹦,嚷嚷道:已经送给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公主你不讲武德!
  谁跟你讲武德!明昙怒道,赶紧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姐开心一点?不然我就去找林相大人告状,说你托我向父皇自荐,要去西北镇守边关,看他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林珣气得哇哇大叫:你好生歹毒!
  明昙抄着手,白眼一翻,我就是歹毒!
  双方僵持一会儿,还是林珣率先败下阵来。
  没办法,因为林相是真的会打断他的腿。
  今天是一月一度的坊集日,宵禁延迟,白天各家铺面开市做买卖,晚上则会有一场小型灯会。
  抽了抽鼻子,林珣不甘不愿道:听说挺好玩的。你可以问问我姐要不要去。
  得到了关键情报,明昙满意地挑了挑眉,颔首道:好,多谢了,等我下次再给你带好东西来哈。
  那、那要和华将军一样的那把偃月刀!林珣急急道,听说那刀削铁如泥,在战场上直枭上万羌弥人狗头
  停。明昙面无表情地打断道,这个不行。你还是做梦去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徒留林珣一个人在原地气得死命跺脚,你!言而无信!九公主不讲武德!
  明昙把大半个林府转了一圈,才终于找到林漱容。
  后者还是坐在那树梧桐花下,静静发着呆,周身气质沉静又温柔,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明昙脚步一顿,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方才走到她旁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林漱容?
  被唤到名字的少女像是忽然惊醒,怔然地转头望向明昙,下意识皱起眉,殿下?
  明昙摸着自己的下巴,将她端详片刻,慢吞吞道:你弟弟说,外头现在有个灯会,要不要去看看?
  灯会?林漱容一听便抿起了唇瓣,殿下微服出宫,坊市之中怕是不够安全
  哎呀,你都说了是微服出宫,都没有人认识我!明昙拽住她的袖子,力争道,你要是担心,咱们多带几个人不就好啦?
  可是陛下特意叮嘱过
  父皇就是瞎操心,明昙翻了个白眼,咱们京城安定这么久了,夜间也有禁军巡逻,连个小偷小摸都少见,哪来什么危险可言?你当是在写话本吗?
  林漱容难得露出了个纠结的神情。
  去嘛去嘛。明昙一狠心,干脆扯着她的袖子使劲摇了两下,撒娇道,我从来没逛过灯会,你就带我去看一下吧!
  好罢。
  思及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向林家透露的暗示,又回忆起小公主在梧桐花下向往山水的模样,林漱容本就对明昙有些愧疚,加之被她软磨硬泡了半晌,一时心软,便同意道:只随便逛一圈就回来,要好好跟在我身边,殿下可知晓了?
  好耶!明昙喜形于色,立即欢呼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快走吧!
  她满脸迫不及待,一把牵起林漱容的手就往外走。
  却不曾注意到,身后的少女半阖下眼睫,一声低低叹息飘散在梧桐花香里。
  明昙,你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公主呀。
  第23章
  糖葫芦新鲜山楂制的糖葫芦
  酒糟团子一碗,五文钱!
  姑娘您瞧,这小兔子灯雪白雪白的,多可爱呀!要来一盏吗?
  河灯许愿!心想事成!
  诶诶,公子留步!看您气度不凡,想必是位读书人吧?要不要看看我们家新装订的《春秋三传》?
  长街上繁华热闹得很,明昙耳朵尖,一把挽上林漱容的胳膊,激动道:左边那有糖葫芦!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林漱容回头看了眼右侧正在拉人推销的书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顺着明昙的力道向左边走去。
  哎哟,二位姑娘,可要来串糖葫芦?
  小贩正搂着他那糖葫芦架子,一见是两个衣着华贵的姑娘走到面前,当即露出个热情洋溢的笑,招呼道:我家的山楂最是新鲜,可要比上头的糖霜还甜呢!
  嚯,真的吗?明昙惊讶地瞅了瞅杆子上插着的糖葫芦,果见个个都长得红溜溜圆滚滚,很是讨喜。
  她不由有些心动,拽了把林漱容的衣袖,理直气壮道:请客请客!
  林漱容笑了一声,见小贩比划了个四的手势,便拿出荷包,从中摸了四文钱递给对方。
  小贩笑眯眯地接了钱,递过去两串糖葫芦,想了想又道:今儿个是坊集日灯会,难得温老头出摊,他家的河灯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灵验!二位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往河边走上一走,不然一会儿就人挤人了。他望向年长些的林漱容,善意地挤了挤眼睛,小的还听说,放灯求姻缘,可是一求一个准哦!
  林漱容蹙了蹙眉,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明昙却已经兴致勃勃地抢先开口:好,多谢小哥提点!
  她生怕待会儿排起队来,心里着急,扯着林漱容转身便走。
  殿下,后者被她拖了一路,无奈打趣道,您还这么小,就有姻缘想求了么?
  呸呸呸,谁想求姻缘啦?
  明昙斜睨她一眼,忽又像是想起什么,眯起双眸,不怀好意地八卦道:倒是你林家大小姐才貌双绝声名在外,又到了快及笄的年纪,冰人们还没把你林府的门槛都踏破?
  虽然明昙就差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但林漱容却依旧满脸云淡风轻,也不答话,只伸手捏住明昙的腕子,把她手中的糖葫芦推到后者嘴边,含笑道:吃您的吧。
  明昙叫糖葫芦堵了嘴,不甘不愿地翻个白眼,但好歹是没有再八卦下去。
  她俩慢吞吞地朝着河边走,锦葵和另一个林府侍女跟在后面;远远看去,长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少女子手中都拎着一盏花灯,巧笑倩兮着,看方向也是要往河边而去。
  温家河灯铺子的灵验之名,我也有所耳闻,林漱容若有所思道,再加上不久之后便是乞巧节无怪乎会有这样多的姑娘往那儿去。
  明昙被她说得危机感顿生,踮起脚,遥望了眼河边,只见水面上依旧乌漆嘛黑,没有多亮,倒也再度放下心来,咔嚓一口咬下半块糖葫芦。
  噫好酸!
  山楂的酸涩顿时在口中炸开,连糖霜也没能缓解多少。明昙捂着腮帮子,被酸得差点泪流满面,怒气冲冲道:黑心奸商!说好的比糖霜还甜呢?
  林漱容看对方被酸成这样,也有些好奇起来,她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举到唇边,轻轻咬下一小块,仔细尝了尝。
  明昙正要等她也酸得脸绿呢,却见林漱容根本没有半点异色,甚至还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转向前者,诚实道:很甜啊,一点都不酸。
  明昙警惕地看着她,有点不信邪,于是又咬了一口这回是真酸哭了。
  靠,怎么这样啊!
  小姑娘被气得要死,抬袖子揩了一把眼角的生理泪水,真情实感大加埋怨道:现在糖葫芦也要看人下菜了不成?
  林漱容就在旁边低低地笑,连个帕子也不给她递。
  笑得明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蹬脚便扑向了林漱容,扒着对方的手臂嚷嚷:给我尝一口你的!
  林漱容吓了一跳,赶紧别开手,生怕那签子戳到对方,无奈道:我已经吃过了,您不嫌弃么?
  不嫌弃!明昙毫不犹豫道,不争糖葫芦争口气,我要看看你这支到底有多甜!
  见她如此坚决地要和糖葫芦较劲,林漱容迟疑片刻,终是把糖葫芦横转过来,递到了明昙唇边。
  后者虽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喂她,却也没再多想,干脆地张开嘴巴,一口便将整整一只山楂咬了下来。
  您慢点吃。林漱容看了眼手里的签子,无语道。
  明昙鼓着腮帮子,狠命嚼了两下,发现这串果然比自己的甜多了!
  还没核!
  气死她了!
  不吃了不吃了,刚巧路过一个长街上弃置杂物的小桶,她把手中糖葫芦往里一丢,理不直气也壮道,我要吃你的!
  眼瞧对方如此幼稚,林漱容不禁叹了声气,拿出手帕,亲手为明昙擦了擦唇角粘上的糖渍,再将自己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却不想,明昙伸手,反而将她的胳膊推了回去,假情假意地客气道:方才既是你付的账,那我也不白占便宜,咱们就分着吃吧。
  林漱容挑了挑眉,见对方一派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便也笑了起来,好。都依您的。
  于是,她俩便一人一个,亲密地分食了这串不酸的糖葫芦。
  身后的锦葵抬起眼来,看了看两位姑娘挨蹭在一块儿的身影,抿起唇角,再度低下了头去。
  看来如今,这位林姑娘在公主心中的地位早已经今非昔比了啊。
  当明昙把最后一口山楂咽下时,她们也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温家河灯铺子跟前。
  只见一个老头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跟前一张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手里抓着把蒲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扇着风。
  见旁边有人过来,他也没什么迎客的动作,只掀起一边眼皮,慢吞吞地说道:一盏十文。
  随便拿?明昙奇道。
  老头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随便拿。
  明昙:
  她翻了个白眼,正要随便从桌上抓一只时,却见老头忽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飞快地从躺椅旁的纸箱中又拿出两盏灯来,啪的一声丢在了桌子正中央。
  明昙被吓得一跳,手都缩回去了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两盏新灯与其他那些有很大不同,简直堪称云泥之别。
  明昙看了看旁边那些皱巴巴的莲花灯,又看了看中间一双精美绝伦的龙舟凤船灯,相当无语地又问了一遍,随便拿?
  老头也依然像是赶苍蝇一般,飞快地摇了摇蒲扇,用和傻子说话的语气道:随便拿。
  明昙眯起眼睛,顺手抓起一盏莲花灯,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
  这下,老头立刻便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把扇子一扔,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丫头,莫不是个呆子来着?
  你才是呆子。
  明昙抄起手,吊着眼睛瞥他一眼,冷冷道:说,你是什么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河灯铺子老板。老头顾左右而言他,你可以叫我温老头。反正他们都这么叫。
  我是问你这个吗?明昙嗤笑一声,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为什么要特意拿出两盏新灯?
  老头沉默半晌,倒也分毫不惧明昙的气势。他自顾自地伸长胳膊,重新把蒲扇从椅子上捡回来,边扇边缓缓说道:贵人自当配贵灯喽。
  此言一出,不止明昙眯起了眼,就连林漱容都瞬时面色一沉,下意识伸手将明昙拦在身后,冷声道:你是何人?!
  唉,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叫我温老头就行。温老头仿佛没看到二人戒备的模样一般,仍然浑不在意地笑道。
  你认得我。被林漱容牢牢挡住的明昙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前者的肩膀,淡淡道,你有什么目的?
  闻言,温老头便又摆出那副看傻子的表情,满脸无语,我若真有什么目的,又何必叫你知道我认得你呢?
  这话好像确实很有些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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