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就算阿济格不是个合格的主帅,就算阿济格犯下了四条不可饶恕的错误,可建奴铁骑终究还是那支建奴铁骑,还是那支野战无敌的建奴铁骑!
除了大明朝的车营,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界上还从未有过一支军队能在野外挡住建奴铁骑的突击。
就算建奴骑兵已经人困马乏,就算建奴骑兵以寡击众在兵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可要对付形同乌合之众的流贼却还是绰有余裕,阿济格手下虽然只有八千骑兵,可他有足够的自信,能从正面打垮李岩的五万多流贼!
战事的进展也充分证明,阿济格的自信完全是有道理的。
阿济格也不玩什么迂回、绕袭的骑兵战术,率领剩下的七千多建奴铁骑拉开架势,就像一波滔天巨浪,恶狠狠地撞上了流贼庞大的圆形防御阵形,两军阵前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流贼的圆形防御阵立刻被撞得凹下去一大块!
只装备了少量铁枪头的流贼木枪阵根本就抵挡不住建奴重骑的突击。
流贼弓箭手虽然给建奴骑兵造成了不少伤亡,可他们遭到了建奴轻骑兵的疯狂报复,论射术,流贼弓箭手如何能和建奴相比?在建奴轻骑兵一波波的箭雨洗礼下,流贼中军仅有的两千多弓箭手很快就所剩无几。
建奴军前,阿济格左手持刀,右手挥舞着从流贼手中夺过来的一杆大铁矛,策马冲杀在最前面,接连挑飞九名流贼之后,阿济格又大喝一声将右手中的大铁矛猛地掷出,笨重的大铁矛连续射穿三名流贼的身体之后才一头扎进地里。
目睹如此威势,挡在阿济格前面的流贼纷纷如波分浪裂,竟无人敢挡他去路。
杀得性起的阿济格索性解开了身上的锁甲,又褪去战袍,就那样赤裸着伤痕累累的上身在流贼军中纵骑突进,正白旗的两百亲卫誓死追随阿济格身后,这两百建奴骑兵就像是一支锋利的箭矢,轻易剖开了流贼看似牢固的防御阵形,直扑流贼中军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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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贼中军。
李岩的神情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可他的心里却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澜,建奴骑兵的强大突击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在此之前,李岩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强大的骑兵!
义军已经摆好了严谨的防御阵形,可在建奴骑兵面前,却还是这般不堪一击!
李岩无法想象,假如义军没能摆好严谨的防御阵形,假如义军没有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这一战结果会如何?可就算是摆好了阵形,就算是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义军的前景也非常不乐观。
建奴的攻势非常凌厉,义军看似厚实的阵形正被严重挤压,当这种挤压超过义军承受的极限时,义军的圆形防御阵形就会崩溃,到了那时候,五万多义军就会兵败如山倒,就会沦为建奴屠戮的羔羊。
虽然形势严峻,可李岩却想不出任何挽回的办法。
对李岩来说,这场遭遇战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不管是在心理上,还是战术上他都没有任何的准备,面对突然出现的强大对手,就算是岳王爷再世只怕也要徒呼奈何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和阳谋都将失去用武之地,建奴骑兵的攻击力实在是太强大了,这就好比武林高手和平常人比武,平常人再长得五大三粗,再奋勇顽强,也绝不可能干翻武林高手。
“大帅,情形有些不妙哇。”
“大帅,赶紧想想办法吧,再不想办法就全完了。”
浑身浴血的荆茂成和李玄已经回到了李岩身边,他们已经尽力了,为了给中军争取布阵的时间,老鸦营和孤山营再次伤筋动骨,刚刚补充进去的三千多义军将士几乎全部战死,甚至连原来的老本都赔进去不少。
“大哥,要不我们撤吧?”
李虎同样浑身浴血,在刚才的恶战中,他全身上下十几处受伤,幸好都只是些皮外伤,看起来虽然吓人,却没有性命之忧。
“胜负未分,怎可轻言放弃?”
李岩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他的心里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撤退?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下令撤退只能让义军败得更快,败得更惨!不过,再硬撑下去最终也难免落败,唯一的区别就是败得晚些,让建奴的损失大些。
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义军的败亡已经是无法避免了。
李岩忍不住回头,望着大同城灰蒙蒙的城廓,很落寞地想:奇迹真的会出现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吗?倏忽之间,李岩仿佛看到了义军兵败如山倒的场面,又仿佛看到了红娘子正伏在他的尸体上痛哭流涕。
大王,李岩已经尽力了,只能到此为止了!你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李岩只有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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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头。
“唉。”刀疤脸击节长叹道,“完了,这次流贼是真的要完了。”
“是啊。”大胡子也不无遗憾地说道,“这次流贼死定了。”
“不愧是建奴。”赵信语气沉重地说道,“仅凭七八千骑兵,就从正面击溃了李岩的六万多流贼,如此强大的攻击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啊。”赵六斤深有同感道,“要不是这样,我们大明朝的军队怎么会被建奴打得节节败退,弃城失地,最后连整个辽东都丢了呢?还有松山之战,连洪督师都吃了败仗,要不是将军逆势而上,带兵奇袭了盛京,现在只怕连整个辽西也已经丢了。”
王朴目光闪烁,没有理会诸将的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王朴的想法很简单,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流贼和建奴骑兵打得差不多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城收拾残局。
当然,出城收拾残局并不是说要把流贼和建奴骑兵一锅端了,大同城内的官军没有这个实力,王朴也不想这么做,李岩的这伙流贼王朴还想再“养”一段时间,这么做既是为了能让自己有继续留在大同带兵的理由,更是为了对付很快就会杀到的建奴大军!
很显然,城外的这支两白旗骑兵只不过是建奴大军的先头骑兵罢了,最迟今天晚上,大队建奴就会杀到大同城下,以王朴的估计,这次破关而入的建奴大军至少也在十万以上,如此庞大的建奴大军,仅凭城内不足八千的官军,未免显得势孤力单。
出手救下李岩的这伙流贼,他们未必会念王朴的好,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有这伙流贼在外面牵制,怎么也能给建奴制造一点麻烦,建奴大军就不敢随心所欲地进攻大同,在这节骨眼上,多一份助力就多一份守住大同的希望。
要知道,这次大同保卫战可关乎着王朴的身家性命啊,王朴不能不慎重。
眼看城外的流贼就快要支撑不住了,王朴终于决定出手了。
当众将都在窃窃私语时,王朴突然大喝道:“大胡子,刀疤脸!”
大胡子和刀疤脸急挺身上前,厉声应道:“在。”
王朴道:“各率本部人马,立即出城向建奴骑兵发起攻击。”
“啊?”
“啥?”
“什么?”
“这个时候出城?”
不但大胡子和刀疤脸惊愕不已,就连赵信、赵六斤、姜瑄等明军将领也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下城外的局势如此惊险,官军又何必出城趟这浑水呢,让流贼和建奴杀个两败俱伤岂不是更好?
“没听见吗?”王朴厉声喝道,“这是军令!”
“是!”
“是!”
一听军令俩字,刀疤脸和大胡子激泠泠打了个冷颤,轰然应诺。
王朴喝道:“立即带兵出击,别忘了让弟兄们高喊‘杀奴’俩字。”
“是!”
“是!”
刀疤脸和大胡子再应一声,转身疾步而去。
直到这时候,大同知府魏大本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走到王朴跟前提醒道:“驸马爷,你有没有想过这会做的后果?”
王朴淡然道:“能有什么后果?”
魏大本看了看左右,压低声说道:“驸马爷,这事要是让京师的御史言官知道了,他们就会在万岁爷跟前搬弄是非,诬陷你有意出兵助贼!”
“他们要搬弄是非那是他们的事。”王朴道,“在下怎么做那是在下的事,不过,在下还是要感谢魏大人的善意提醒,通过对西门外百姓施粥这件事,在下也看出来了,大人你也是一位能为百姓实心办事的好官。”
魏大本脸上没来由地浮起一丝愧色,抱拳道:“驸马爷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
王朴微微一笑,神情旋即变得严肃,正色道:“魏大人,建奴可不会像流贼那样怜悯大明百姓,你还是赶紧赶去西门,把城外的几万百姓尽快迁入城内吧,要是再晚几个时辰,这些百姓就难免遭到建奴的屠戮了。”
“啊?”魏大本悚然道,“若非驸马爷提醒,下官险些误了大事。”
说罢,魏大本又向王朴拱手一揖,转身疾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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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外。
阿济格亲率两百铁骑已经突至流贼中军,红娘子率领的流贼骑兵还有荆茂成的老鸦营和李玄的孤山营残兵正在拼死抵挡,可顺着缺口突进来的建奴骑兵已经越来越多,眼看流贼的中军就要被建奴铁骑淹没时,战场外突然响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
“杀奴!”
“杀奴!”
“杀奴!”
李岩、红娘子夫妇和荆茂成、李玄等义军将领急回头看时,只见一队衣袍鲜明的官军已经开出了大同城外,正排着整齐的队列,踏着整齐的步伐滚滚向前,这队官军每踏前一步就高喊一声,气势如虹。
李岩最先领会官军口号的涵意,从不久前大同城头高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开始,李岩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怀疑,后来李岩冒险调走了老鸦营和孤山营,城里的官军果然没有趁机偷袭,这更加证实了李岩的猜测。
现在官军又在不该出城的时候大举出城,并且高喊“杀奴”的口号,由此李岩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官军分明是来助战的!李岩虽然不知道官军或者说王朴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对正处于崩溃边缘的义军来说,却无疑是改变命运的契机!
“杀奴!”
李岩反手拔剑,振臂长呼。
“杀奴!”
“杀奴!”
“杀奴!”
红娘子、荆茂成、李玄、李虎等人纷纷跟着大喊起来,最后越来越多的义军将士加入了呐喊的行列,原本乱哄哄的呐喊声也逐渐变得整齐划一起来,义军将士的呐喊声与开出城外的大明官军遥相呼应,声势愈烈。
建奴阵前,阿济格霍然勒住马缰,回头大喝道:“怎么回事?这些南明蛮子在喊什么?”
“郡王殿下,有援军!”一名正白旗佐领策马抢到阿济格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有援军正从侧翼杀来。”
“援军?”阿济格大声问道,“在哪里?”
正白旗佐领手指西边,说道:“郡王请看,就在那里。”
阿济格一看之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南明蛮子真是不知死活,好几万人的大军都被我们干翻了,再派这么一两千人来能济什么事?这不是存心找死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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