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东窗事发
妙音阁的仪仗风驰电掣的赶回宫里,从显轿中抬下湿哒哒的可怜女孩。
“快、把郡主背到偏殿去,点几个炭盆子,抬两床棉被过来!”
掌事红景一壁扶着主子,一壁压低嗓音,吩咐来往的小太监。
半刻前她陪慧贵妃守在水池边,看着众太监们下水寻找翠镯。
结果镯子没找到,倒捞上来一具尸体。
慧贵妃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曾见过此等场面。
当场“嗝喽”惊急攻心,一口气顶上了嗓眼,眸子一翻险些昏过去。
这可吓坏了红景,一人忙着为主子摩胸抚背不说,还要照应地上的尸体。
有胆大的太监打灯凑近查过,发现那尸身不是别人,正是静乐郡主穆芊莹。
不仅如此,她颈子一侧的筋脉还有微微的跳动,这说明人还有口气在。
慧贵妃幽幽的缓过来了,听闻郡主还活着,便命人将她抬上显轿先回妙音阁。
她自有她的打算。
就说郡主年轻贪玩吧,也不至于在这黑灯瞎火的大半夜里不归。
想到宫里最近不太平,接连死人,而杀人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慧贵妃和红景合计,郡主落水的背后,定然大有文章。
她既然赶上这事,那她不仅要救下静乐,更要带她回宫悉心照料,借以给自己仁善有德的口碑上再添一笔,以增加皇上对她的好感。
宫人们进进出出配殿好一阵子忙碌,红景请来娘娘最为信任的齐太医善来,为床上的女孩诊治。
几银针扎下去,静乐迷迷糊糊的吭叽出声,随即嘴巴大张吐出几口池水。
“这是哪儿啊…我还活着吗……”
女孩软软的呢喃,人总算转危为安。
慧贵妃松了口气,吩咐宫人们再往静乐裹身的棉被里塞两只汤婆子,为她暖身。
半盏茶的工夫,静乐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啊!这是在哪儿,为什么这么黑,掌灯,快掌灯!”
女孩脸色骤然厉变,发疯般的挺起湿腻腻的上半身。
凄惨焦灼的呼叫引来了众人。
慧贵妃愕然注视女孩干张着晦暗无注的眸子,茫然的举着两只手在空气里乱抓一起。
她凸出两眼的眼白凝满血丝,红咄咄的看上去十分怕人。
“莹儿,是本宫……我是你的慧娘娘……”
女人惊颤颤坐到床畔,错愕的打量着凄苦不堪的女孩,内心揪痛不已。
难道,她的眼睛……
“慧娘娘,是你吗?你在哪儿啊?”
静乐失声叫嚷着,慌张左顾右盼转动头颅,努力询声辨别女人的位置。
“我在这里,在这里……”
慧贵妃鼻子一酸掉下泪来,一手拉住女孩,一手伸出在她涣散无神的眼前晃了晃。
女孩眼神空洞,通红的眼目仍直直盯着某个方向,完全忽视了眼前摆动的障碍。
“齐太医……”
慧贵妃向他求助。
接下来一番周密的诊测过后,老太医面沉似水,无奈的摇头叹气。
异常的寂静让女孩有所警觉,她哭闹着想要翻身下床,结果差点掉到床下,被红景等人按住。
好端端的女孩,眼睛就这么毁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触动了女人心底的悲悯,她陪着掉泪,突然想到了什么。
“莹儿,乖,不哭。”
紧紧搂住静乐,慧贵妃小心的问询:
“你告诉慧娘娘,怎么就掉进那池子里头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话音未落,女孩湿冷的身躯剧烈抖动起来。
她像是受了某种刺激,挣出女人的怀抱,混沌的眸子无注乱摆,惶恐大喊:
“慧娘娘,你救救我,有人杀了勒秉笔,他、他还要杀了我啊——”
……
是夜,帝君驾临景阳宫。
朱门缓缓敞开,一线明黄烛火跃入男人清寂的眸中。
幽微的光线里,站着那玲珑曼妙的倩影。
头梳单螺髻,几样简单的钗饰压着发丝,身上一件的青梅云鸟对襟长衣。
十步之遥,华南信凝着她质朴无华的妆容,有些出神。
帝君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未嫁予他人为妻、轻盈精巧的小姑娘。
看到他来,云汐一颗心猛然的跳了两跳,愣神一下,清浅作福:
“皇上万安……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他俊方的脸上神情宁沉如深水,波澜不惊的令她一时心头大震,莫名生出极不好的预感。
华南信负手而立,玄墨的浮光锦长袍拢在一壁灯影下,幽光隐隐。
他的身姿,越发显得清冷孤傲。
“朕是来告诉你,两起瀛使遇害案的真凶找到了。”
他扬了扬脸,一句话说得不辨情绪
“真的吗?”
云汐的口吻也是轻幽淡淡,无悲无喜。
被他森冷如碎冰般的目光盯得心口虚浮快要窒息,云汐还是紧咬着牙关承受,不肯先行侧目躲避。
直觉告诉她,今夜注定要发生什么。她自己,很可能就要大祸临头了。
沉吟片刻,华南信精致的粉唇勾起细若有无的弧度:
“你难道不想知道,真凶是被谁揪出来的吗?”
云汐拧了秀眉:
“臣妾听闻,是大理寺和东厂受命接了案子……”
“是华南赫,朕的九皇叔……你从前的夫君。”
华南信语顿,故意补充一句,沉沉的砸入女人耳中带着千斤的重量,几乎快要压得她粉身碎骨。
云汐强持镇定的面色随时间的流走一寸寸白下去,十指在衣袖里慢慢攥紧,沉默一刻徐徐道:
“皇上何必告诉臣妾这些?”
华南信目光一转,终于给了云汐大赦般的解脱。
“朕此刻还有一事问你。万花游园会当晚,你为何与坂田秋约在典书阁相见?”
脊背遁的结起密密的鸡皮疙瘩,云汐只觉心头紧绷的那根弦瞬间像是绷断,浑身坠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一重重的陷落,不知掉到何时才算尽头。
华南信微笑着已踱到她的面前,相距一指,他眸中幽深的冷凛愈加浓烈。
冰冷的指尖挑起女人精致的下颚,男人浅笑狰狞:
“你身为宫妃不该不知避讳才是。能乖觉到听之任之,被个外藏人带去那种僻静之地,必是有把柄捏在他的手上。”
“皇上,你还在疑心臣妾?”
云汐被这声质问逼得浑身一阵颤抖,冷汗岑岑。
她凄楚的喊叫,索性豁出去堵上一赌。
华南信神色诡谲,紧盯她泣血哀恸的脸:
“你是聪明的女人,不会随意受任何人的牵制。你此时还想哭诉冤枉?源仓在毒发身亡前,就已经指明你有秘密被他们拿在手上。
朕要你亲口告诉朕,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果然……
锥心深彻的恐惧感如久负重压的冰面瞬间裂开,一道道痕迹瞬间布满了全身。
被禁足的两日,云汐就已经意料到终有一天,华南信会抓住典书阁的案发现场不放,对她严加逼问。
“那个秘密,是关于你……和朕的九皇叔吧?朕让大理寺和东厂接下命案,在暗中吩咐他们拖延进展,皇叔他果然坐不住了。
你说,你告诉朕,你们何时有私的——”
已经不容云汐开口,华南信猝然大掌探去,五指一收掐住了女人的颈子。